戚歡再次清醒的時候，身邊依舊坐著戚清。

只不過是多年後的戚清。

見她醒來，戚清放下膝蓋上的書，溫柔地看著她。

時光在她身上仿佛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她還和夢中的那般年輕，只是明眸裏面多了一些歲月的沈澱。

“小姨……”

她的聲音幹澀，轉頭看了一圈。

這是醫院。

戚清倒了一杯水，試了試溫度後遞給她。

“你這個傻姑娘，怎麽會遇到這種事情？”

戚歡喝了一口水，喉嚨依然火辣辣地疼。

“小姨，你怎麽過來了？”

戚清沒好氣看了她一眼，面帶責怪，“如果不是婷婷給我打電話，你是不是打算瞞著我一輩子？”

戚歡沒有說話。

她看著戚清。

事實上，她好像從來沒有看清楚過她。

她是小姨，是陪伴她一起長大，照顧她的女人。

但她好像又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戚歡的腦袋裏情緒紛亂，她有很多東西想問，最後只幽幽化為一句。

“小姨，我很害怕。”

戚清摸著她的腦袋，溫柔安撫她，“乖，不要害怕。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回家。”

戚歡眼淚紛紛落下，忍不住埋首在戚清的懷中大哭了起來。

“小姨……我都不知道我是誰了……”

“胡說什麽……你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戚清輕輕推開她，溫柔撫摸了一下她的額頭。

“沒有發燙呀。”

戚歡搖搖頭，拉過戚清的手，正準備開口。忽然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很多畫面。

穿著白袍大褂的戚清，背著她在陰暗的走廊快速朝前走去。

她的身後傳來了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

嘔——

戚歡一把甩開戚清的手，伏在床邊嘔吐起來。

戚清看著自己被甩開的手，先前的溫柔的臉色消失不見。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伏在床邊嘔吐不止的女孩，驀地開口：“小歡，是誰給你解開第一道心理暗示的？”

戚歡不敢置信擡頭。如果先前還有所懷疑的話，那麽在這一刻戚清開口的時候，她已經確定了，原來不是夢。

“小姨，連你也瞞著我？”

戚清嘆息了一聲，扯來床頭的紙巾輕輕擦拭了一下她的嘴角。

“早在我看見那孩子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瞞不了你了。”

戚歡滾出眼淚，她拽著戚清的衣角。

“小姨，我覺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誰了？”

好像身邊的一切都是假的。

原本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肥宅，可是某一天她忽然變成了狗，然後死了一遍又一遍，現在她好像有了感知人過去的能力。

戚清輕聲嘆息，心疼地看著懷中的姑娘。

“小歡，不管過去是怎麽樣的，你都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

“所以，我十六歲那年，是被綁架過的？”

戚清點點頭。

“那一年，你被國際恐怖組織抓住，我們用了半年的時間才把你救回來。可是你救回來的時候身體很不好，長期做噩夢，嘴上還不停地叫著哥哥哥哥。而且還說要搬家。”戚清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我本來不想理會的，可是你日漸消瘦。好像身體還發生了奇怪的變化。”

“奇怪的變化？”

戚歡不明白。

先前她很快會回到現實了，到現在記憶都只是模模糊糊的。她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到底發生什麽變化了。

“你變得對痛苦和回憶特別敏感。”戚清拉開她的手，“你有了感知能力。”

“我很害怕，我不知道怎麽辦，只好叫回了姐姐和那個人……”戚清說起那個人的時候，眼中閃過濃濃的恨意。

“我本來以為你是綁架囚禁帶來的心理創傷，我想既然國內不能治療你，那就試試國外。而且姐姐是心理學的專家，她一定能治愈你的。”

“所以，我是真的去了國外？”

就是說，張子月在國外見到她也是真的，她們是舊識也是真的。

一時之間，戚歡有些害怕這所謂的真相。

她不會如範冥說的那樣，真的是範曜那頭的人吧。

這麽一想，戚歡的心口劇烈地疼痛起來。

為什麽，無父無母也沒關系，不是還有小姨嗎？

為什麽偏偏是那個人的女兒呢。

戚歡捏著拳頭，只聽戚清說道：“最開始我也沒在意，直到兩個月後姐姐把我叫過去，我才知道，那個人不是人，是個瘋子，他把你做成了實驗品，用你的感官能力來試探其他人承受的極限。”

戚清說著，眼眶狠狠一紅。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的精神已經完全崩潰了。姐姐為了讓你遠離這些，就給你下了心理暗示，讓你永遠忘了在那邊發生的一切。甚至這一年的事情的事情你都忘了。但是……當年的我很奇怪，你的身上有兩道心理暗示，其中一道是姐姐下的，另外一道卻不知道是誰下的。可是我對心理學並不太擅長，這些年我也在努力研究這方面的書籍，但都沒有什麽進展……直到我看到那個孩子……”

“我後來才記起。在你回來的那段時間，那個孩子也來看過你。他很喜歡你，也很有禮貌。不過他說他有必須要做的事情，以後才能看你。我以為只是你的同學，所以當時沒有在意。直到在範曜的實驗室再次看到他，我才知道他和你一樣，都是他的實驗品。”

“雖然當年我親眼目睹了那場大火，但我總覺得不安心。所以這些年帶著你搬了家，也躲在了鄉下。你大學畢業後進了程婷婷的公司，我覺得也可以。女孩子穩穩當當點好。但我沒有想到，他果然沒有死。”

時光荏苒，幾乎時間見到那人的第一眼，戚清全身就開始戰栗起來。

最初見到那個人，他是溫文爾雅的姐夫，是姐姐的意中人。

他們情投意合，並且有共同愛好。

為了成全他們的事業和愛情，戚清放棄了她的青春，陪伴著戚歡長大。

但她萬萬沒有想到，姐姐中意的那個人，不能稱之為一個人。

那個人和數年前沒有什麽區別，只是精神差了點。不知道他是怎麽活下來的。

他就像是怪物一般，不老不死不滅。

戚歡清了清嗓子，問了一個她一直想問的問題。

“所以小姨，我真的是範曜的女兒麽？”

如果這個答案是肯定的話，那麽對她是不是太殘忍了。

她把他當情哥哥，結果到頭來發現是親哥哥。

這命運，也太會開玩笑了吧。

“這個……”戚清看了她一眼，“姐姐一直很喜歡他，這些年也一直跟著他，你出生沒幾個月就抱過來我養了。其他的我真的不太清楚……不過希望你不是他的女兒，虎毒不食子，他根本……”

“夠了。”戚歡抹了抹眼淚，內心情緒覆雜，“小姨，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戚清也知道她一下子接受這麽多肯定心情覆雜，她摸了摸她的腦袋，“小歡，不管怎麽樣，你都是我帶大的孩子。以前我就告訴你過，沒有父母也沒有關系，你還有我。”

戚歡嗚嗚咽咽，她根本不是擔心這個。

她只是失戀了而已。

要是她真的是範冥的堂妹，那麽她先前叫他“哥哥”，還真是一點沒叫錯。

一想到這個可能，戚歡心裏針紮一般。

見她眼淚流得洶湧，戚清嘆息了一聲。

“好了，你好好休息一下，也不要哭了。哭久了眼睛會痛的。我先出去給你買點吃的，你想吃蘑菇粥嗎？小姨給你做。”

戚歡還是搖搖頭。

戚清臨到門口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又看了他一眼。

“對了，那個孩子來看你很多遍了。你要通知他過來嗎？”

“不用了！”

戚歡仿佛被嚇到一般，猛地搖頭。

“小姨，我……我現在誰也不想見，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呆一下。”

戚清嘆息了一聲，搖搖頭，再沒說話。

在戚清的心中，大約覺得戚歡是知道了過去有些心情不能平覆。

但她不知道的是戚歡的心裏無法平覆的豈止是這一件事情。

門口，齊慕瀧已經等在醫院門口了。

“小清，她怎麽樣？”

“沒什麽。剛剛醒來，情緒比較激動。”

盡管兩人已經確認了關系，但戚清還是不想和齊慕瀧說實話。

他是那麽單純的一個人，她不想把他拖進這個漩渦。

尤其是她見到了範曜還沒有死後，她心中隱隱有個念頭。

這些年，他們安穩的生活已經到頭了。

這個男孩，陽光青春的男孩，她也快要抓不住了吧。

“對了，還要謝謝你，找到了這家私人醫院。”

“不用客氣。剛好我和院長的兒子曾經同住一個班，所以這次幫忙的其實是他。”

戚清勉強笑了笑，看著男人靦腆的笑容，一時之間分手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尤其是這個男人先前才盡心盡力幫了她。

“對了，小清。那個男人已經來過幾次了，來者不善，我感覺要是我們再不讓他進去，他可能會采取強制措施了。”

戚清面色一冷，嘴角微微抿起。

其實先前她還騙了戚歡一件事情。

她並不怎麽喜歡範冥。尤其是知道了範冥為了引出範曜居然狠心拿她做誘餌的時候，更加覺得戚歡所托非人。

不過她不是一般家長。

與其阻止，還不如讓他們攤開來談。

畢竟那兩人之間隔著的東西太多，彼此都不是對方的良配。

終於有一天，他們會明白。

彼此相愛還不如彼此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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