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村郭裏快速穿梭，及至停放憐兒屍身的民舍外墻邊，雲旗子忽然停住腳步。姜清漪冷不丁就撞了上去：“哎喲……”

“噓——”雲旗子捂住她的嘴，後將她攬腰一帶，便躍上了圍墻裏的一棵歪脖子大香樟樹。

冬日裏的香樟樹葉仍然密密麻麻，兩人隱在其中，連片衣角都沒露。倒是樹葉以外的景象，被他們瞧了個一清二楚。

大敞的門裏，既明子面對憐兒打坐。側看他的容顏，沈靜如同頭頂的月光。

“方靈均呢？”姜清漪詫異。

雲旗子輕笑：“看那是誰？”

只見朝大香樟樹搖搖晃晃地走來個人影，看廣袖流雲，應該就是方靈均。

方靈均邊走，邊嘴裏咕噥：“無聊死了，那個既明子就跟個木頭人似的，比令儀師兄還要沒趣。哎呀……令儀師兄什麽時候才來替我？我真是要瘋了。”說著已經到了香樟樹底下。

姜清漪低頭只看得到他頭頂發髻上雲海派的發冠，見他在下面摸索一陣，便開始解褲腰帶。

“哎呀流氓……”姜清漪捂住眼睛，不知罵雲旗子還是罵方靈均。

雲旗子笑得肩頭發抖：“誰叫你跟我來的。”

姜清漪豁開兩根手指瞪她：“完了沒有？”

“沒呢沒呢，”雲旗子道，“這方靈均吃了什麽，尿的是馬尿嗎？這麽大一泡。”

姜清漪真想把雲旗子推下樹去。

“哎，師兄是不是教你火裂符了？”雲旗子輕輕撞撞她。

“幹嘛？”姜清漪沒好氣。

雲旗子攤出手來：“帶了嗎？給我幾張。”

火裂符是既明子特意教給她用來暫時防身的，她只學了個囫圇，“火裂”二字的頭緒都還沒怎麽摸到。身上的確揣了幾張，只當做平安符般求個心安罷了。

她磨磨蹭蹭地拿出來，雲旗子一把奪到手裏，狡黠地一擡下巴：“睜開眼睛，看好了。”

“你要幹什麽？”姜清漪隱隱覺得自己這趟跟來是個極大的錯誤。她怎麽能跟著雲旗子一道出來呢？

只見雲旗子分了絲精氣入符，催動符紙直直打向正在小解的方靈均。

火裂符在半空裏就燃出一團火苗，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竄下樹。

這異響登時驚駭了方靈均，連褲子都忘了提，就沒命似的往大屋裏狂奔：“來啦……啊啊啊……怪物來啦……”

“哈哈哈哈……”雲旗子大樂，拍著大腿道，“可惜了沒有砸中。哎師妹，你的火裂符不錯呀，我剛學那會兒，只出火，還炸不了呢，你比我強多了。”

姜清漪氣死了，半天沒搭理他。

那方靈均果然是個沒種的，不一會兒就躲在既明子身後，推推搡搡地出來了。伸出根手指指向大香樟樹，打著哆嗦道：“就……就在那裏，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儼然是要讓既明子替他出頭。

既明子的臉上掛著一絲無奈，架不住方靈均此刻的胡攪蠻纏，只能往香樟樹走來。走到樹底下，便嗅出一股子火裂符的味道。彎腰在黑暗中撚了把灰，便蹙眉惱怒道：“清漪子，給我出來。”

“大師兄……”姜清漪心裏一刺，不知為何聽到既明子發怒的聲音竟有點不知所措。她平素的乖覺與伶俐都不見了，在樹上縮成個鳥樣。

雲旗子厚著一張臉皮將她帶下樹，笑咧咧道：“嘿嘿大師兄……我來……”

“胡鬧。”既明子素來溫吞，平時就算雲旗子騎在他頭上拉屎撒尿也不見得他皺個眉頭，此刻卻是真生氣了。臉色發青，瞪著雲旗子，就像隨時隨地要拿手裏的桃木劍把他給大卸八塊。雖只說了兩個字，更不是什麽難聽話，卻字字重過千斤，砸得人頭皮發麻。

雲旗子的笑有點掛不住，惡狠狠瞪向方靈均：“沒骨氣的東西。”

方靈均也氣得不輕，梨花帶雨地大罵：“雲旗子，你你你……你幾個意思？你個孬種，偷襲人玩這種下三濫的把戲有什麽可神氣的？你有種老子就跟你單打獨鬥！”說著就要上去開打。

麻煩是雲旗子找來的，但作案工具卻是由姜清漪提供的。姜清漪此刻就算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師兄……”她扁著嘴扯既明子的袖子，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先認錯再說。她看不得既明子生氣，總覺得他一個素來軟和的人一旦生氣就沒救了。“我錯了，你別生氣，你別生氣好嗎師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既明子的怒意卻並未因她這副委曲求全的態度而有絲毫緩和，轉過眼來看她，目下一片冷清：“你回去吧……”

“師兄？”

既明子閉了閉眼：“雲旗子，帶她回去。今天晚上你也不必替我了，我還是在這裏。”

“大師兄？”姜清漪呆了呆。

她似乎從既明子的眼睛裏，看到了些許失望。這失望雖然很淡，淡得幾乎讓既明子全然刻意地遮住，但她還是十分敏感地看到了。這些微的情緒落在她眼裏，就好比剛才的火裂符盡數炸裂，將她故作堅強堆積起來的堡壘都炸了個稀碎。那堡壘，本身就脆弱地很。她總想著，在自己想要退縮的時候，想要放棄的時候，再逼自己做一次垂死掙紮。這種厚臉皮的堅持，總是會被毫不經意地擊潰。

姜清漪捏了捏粉拳，默默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雲旗子氣急敗壞地跺腳：“既明子，你……你你你……這跟她沒關系，你瞎發什麽脾氣？

我也沒少這小子一根頭發，你至於嗎？”說著趕緊追上去哄師妹，“師妹……你別生氣，這都是我的錯。哎師妹，你看我一眼啊……”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