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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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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現在呢?你有家的感覺嗎?

早就打聽好了?

鹿眠瞇起狹長的眸子, 有點質問的意味,“所以,你喝那麽多酒是故意的, 故意讓我註意到你?”

林澗彎了彎眼眸, 醉意十足的承認, “嗯啊。”

“你不知道那樣很危險麽?”

林澗沈默了一會說:“我什麽都沒有,我想不到該怎麽追回眠眠,只能這樣…唔,眠眠別生氣。”

她溫熱的手輕輕撫摸著鹿眠的臉頰, 鹿眠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麽情緒, 生氣嗎?可是面對這樣的林澗, 她怎麽也說不出要責怪的她話, 也氣不起來。

“以後別再這樣了。”

林澗嘴角翹起弧度, “嗯, 我聽話的, 只聽眠眠的話。”

她語氣極輕,尾音順氣息在鹿眠心頭撓了一下, 然後消失在空氣裏。

也沒有必要吧, 鹿眠就在她身邊, 要喝酒也是像現在這樣, 喝醉給鹿眠看啊。

鹿眠終於明白林澗為什麽會被旁人覬覦,因為醉掉她的真的好媚好性感,那雙霧氣氤氳雙桃花眼格外的深情迷離, 柔弱可欺。但是她一個人的。

兩個人這樣站起一起好有氛圍感,周圍的氣氛像是像是妖女在施展妖術, 在周圍編制密密麻麻的網, 慢慢的, 一點點的把人吞噬包裹。

偏偏這時,急而快的腳步聲打斷了她們,鹿眠的經紀人楊姐走到了進來,看著廁所裏的兩人,眼神審視。

林澗怔了一下,忙於鹿眠拉開距離,“楊姐。”

楊姐給她翻了個白眼,直接開口訓道:“幫忙擋酒是助理最基本的工作要求,要的就是能喝,喝這麽點就醉成這個樣子跟花瓶有什麽區別?”

林澗表情一僵,鹿眠皺眉,出聲制止,“楊姐。”

“鹿眠,不是我說你,你現在應該以事業為重,我不是不允許你有情人,玩玩可以,別帶到工作上來,上班還要背個花瓶不累麽?助理講究的是踏實能幹,那些領導哪個不喜歡漂亮又柔弱的面孔,對她動歪心思那是必然的,你因為她公然離開和領導翻臉,得不償失你知道嗎?”

“還有,一個助理在公共場合對著模特做那麽親密的舉動,要是被拍到,被人用來大肆做文章怎麽辦?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些?”

面對楊姐的威壓,林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麽辦,牽住了鹿眠的手。

“眠眠……”

這種下意識依靠的動作最能激起人的保護欲,更何況,她現在是她的。

鹿眠冷呵一聲,“酒桌上男人動了歪心思還要怪受害者太漂亮?”

“這是什麽歪道理,跟那種男人坐一桌我都覺得反胃,你還想我去討好?翻臉又怎麽樣?楊姐,在你的印象裏我討好過他們?直接就走這種事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必要在意麽?”

“我不是明星不是愛豆,就算被拍到又怎麽樣?”

楊姐臉色沈了不止一星半點,深吸了一口氣冷聲說:“鹿眠,我好歹是你的經紀人,有義務來提醒你,別得罪領導,你的合約還有一年,得罪領導對你來說沒什麽好處,年三十風總想讓你跟他出席一個商業活動,你看著辦。”

鹿眠蹙眉,“我不是跟你說過麽?所有工作全都推到年後。”

楊姐:“鹿眠!”

鹿眠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沒有:“沒什麽好說的了,楊姐還在這呆著做什麽?還不快回去討好風總?”

鹿眠這副無所謂的態度讓楊姐氣得夠嗆,但她也知道自己拿鹿眠沒辦法,鹿眠跟別的模特不一樣,家裏有的是錢不靠這個吃飯,沒辦法拿捏。

她黑著臉重重吸了口氣,轉身走掉。

鹿眠偏頭看林澗,見她垂著眸子,放柔了語氣:“還想吐麽?”

林澗搖了搖頭,“不想了。”

“那走吧。”

“嗯。”

感受到林澗握著自己的力度,鹿眠也並沒有把手松開,牽著她走到地下停車場,鹿眠叫了司機陳叔過來,兩人坐在後座,沒多久陳叔就到了。

陳叔慈祥的笑著和鹿眠林澗打招呼,見林澗喝醉了,沒有過多和她寒暄。

“小姐什麽時候回家呀?夫人都咕噥好幾回了,就盼著你回去呢,不會小姐還要忙工作,今年不能回家過年吧?”

鹿眠:“回,過幾天吧。”

陳叔瞬間笑瞇瞇,“哦哦,那就好那就好,待會我把這個消息告訴夫人,她肯定高興。”

鹿眠也笑了笑。

車子行駛在夜晚的道路上,路燈飛快的往後倒,林澗靠在她的肩膀上,很沈默,上了車後除了和陳叔打招呼全程一句話都沒說過。

誤以為林澗睡著了,鹿眠想起之前自己喝醉的時候林澗對自己溫柔耐心的照顧,無論自己怎麽不耐煩,她都哄著,她都哄著,安撫著。

對她一點脾氣也沒有,而自己喝醉了,最多也只是靠在她肩膀上,什麽要求也沒有。

鹿眠心頭流過一絲暖流,動了動身子,想讓林澗靠進自己懷裏,能睡得舒服一些,才發現,林澗一直睜著眼睛望著窗外。

車子因為紅燈停在了商場門口,鹿眠順著她的視線轉頭看了眼,商場正舉辦著新春活動,紅色喜慶的燈光照進來,照到了林澗臉上,卻不覺得喜慶了。

她眉眼微聳著,醉酒之下,有股說不出的脆弱憂郁。

鹿眠內心被這副唯美又憂傷的畫面戳了一下,微微感覺到窒息。

鹿眠不自覺的皺起眉頭,“怎麽了?怎麽不閉眼休息?是難受嗎?”

林澗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很輕:“不難受。”

鹿眠說:“你情緒很低,為什麽?因為楊姐剛才說的話麽?”

林澗點了點頭,掀眸看著她,“嗯…有一點點。”

鹿眠瞇起眸子,故作不悅,“所以你是想打退堂鼓了?”

“當然沒有。”

“除非眠眠趕我走,怎麽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放棄陪著你的機會。”

有長輩在,林澗就算喝醉了也記得要湊她耳邊小聲說,卻不知道這樣顯得更親密,陳叔透過後視鏡也可以看到。

混雜著酒氣的吸氣緩緩噴灑到鹿眠耳廓,林澗她是怎麽做到又嬌又堅定的?不得不承認鹿眠是受用的,“你不用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我是不是有點任性了?在公共場合這麽黏你,還親你…被拍到肯定對你影響不好。”

鹿眠很無所謂:“被拍到又怎樣?能有什麽影響?”

雖說她和林澗還算不上戀情,但這種事鹿眠一向不屑於隱瞞,被拍到和誰有親密行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不明白楊姐為什麽還要在意這種事。

之前也沒見她說什麽,就是看林澗好欺負麽?

林澗悶悶的應了一聲,往她懷裏靠了靠,車廂內又陷入長久的沈默,在鹿眠又以為她睡著了的時候,她忽然喃喃:“眠眠……”

鹿眠低頭,“怎麽了?”

“要過年了……”

她們經過一條又一條的街道,街道比平常熱鬧了好多,因為快要過年,掛了許多紅色燈籠,很有年味。

可是為什麽她就是高興不起來呢?

鹿眠怔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林澗情緒低落的原因。

臨近過年,江城開始漸漸有了年味,街道四處張燈結彩,各種場所也都擺滿了紅色喜慶的小玩意,和林澗去樓下的商場買食材和生活用品的時候,都會被工作人員纏住介紹新年活動。

鹿眠也被爸媽催了好幾次快點回家,似乎所有人都沈浸在要過年的喜悅中,可她發現,在這滿是年味的氛圍裏,林澗顯得格格不入。

周圍人都在討論過年,林澗卻從未提過和過年有關的一個字,甚至在刻意避開這個話題。

不光如此,隨著過年的時間越來越近,林澗變得越來越黏人,和平常的黏人不一樣,鹿眠能感受到她的不安,就像此刻。

她能感受到她不喜歡也不期待過年,甚至是害怕過年。

隱隱約約知道其中緣由,鹿眠好幾次話到嘴邊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她不想去揭林澗的傷疤,不想林澗卻自己將傷疤展露給她看。

也許是因為酒精在體內膨脹思緒混沌的緣故,林澗終於控制不住的想要傾訴心頭憋著的心事。

她靠在鹿眠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手背,明明醉意十足,還用著講故事一樣的語氣,“眠眠,我其實對過年這個詞特別抵觸,越到過年我越不開心,情緒越低落。”

鹿眠視線落在她垂下的睫毛,輕輕“嗯”了一聲,她知道她還有話想說,靜靜傾聽。

林澗說:“從五歲開始,每次過年了,我都要一個人。”

五歲之前呢,林澗還跟著媽媽,雖然媽媽很兇,雖然她很怕媽媽,但好歹也有親人陪啊。

年三十,媽媽會買一只燒鴨一瓶飲料還有幾瓶酒,高興了還會隨手從路邊的小攤上買幾根煙花,有家人陪,也算是年夜飯的。

最起碼,那時候的林澗是期待過年的。

但五歲之後住進了舅舅舅媽家,他們一家要回舅媽的娘家過,那裏跟林澗一點關系也沒有,林澗當然不可以跟著去。

雖然舅舅很想陪她,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很想關心呵護她,但他畢竟是別人的爸爸,別人的丈夫,他的第一選擇永遠都不會是她。

他要陪的,是他更重要的家人。

“所以每年的除夕夜,當然都是留我一個人啦,那時候才五歲,就算一個人在家,爬到窗戶上看別人放的煙花也會覺得新奇快樂。”

但長大了些就不一樣了,她不再是窗外一束煙花就能哄好的小孩了,她逐漸明白了一些事情,就算窗外的煙花再絢麗也不能讓她感到快樂,反而是無限的孤寂感,她會覺得自己被全世界拋棄了,全世界沒有一個人要她。

也許事實確實就是這樣的。

就算這般難過,她也無人敢傾訴。

每每聽起同學討論過年有新衣服穿,有年夜飯吃,有多少多少紅包拿之類的話題的時候,她都因為自卑而避開。

“可是這種事情怎麽能避得開呢?就連老師都會點名讓回答新年過得怎麽樣,我就只能撒謊,說年夜飯也有很多好吃的,也有新衣服穿,也有紅包拿。”

“但她們問我怎麽還是穿著去年的外套的時候,我真的好想找一個地縫鉆進去,特別難堪。”

久而久之,她就下意識的開始抗拒、害怕過年。

過年對她來說太殘忍了,意味著全國人都闔家團圓的時刻只有她是自己一個人。

年味對她來說是窒息的,過年的煙花對她來說是刺眼的,每逢過年她都郁郁寡歡,怎麽也開心不起來,會很失落很失落。

也許鹿眠不會理解這種感受,但這種感覺真真切切的伴隨著她的童年和青春十幾年,也並沒有因為長大而被治愈。

不知不知覺,林澗已經帶上了細微的哭腔,鹿眠感覺到脖頸一片冰涼,是林澗流了淚水。

她的心也跟著隱隱作痛,喉間發澀。

“在大學過年的時候,我一個人在宿舍裏,會忍不住偷偷問佳佳要你的朋友圈截圖,看你發了新年快樂,耳邊總會響起你的聲音,開始靠著懷念從前來分散註意力讓自己沒那麽孤獨。”

“後來有一年春節前,我實在忍不住偷偷回了江城,守在江城大學的門口,遠遠的看到你和你的女朋友牽手一起走,你們好親密啊,你們好相配啊,我……”

林澗哽咽了一下,揪緊了鹿眠胸前的布料。

“那一刻我才意識到,眠眠開始了新的生活,已經把我忘了,有了更重要的人。”

“我真的、真的只剩一個人了。”林澗有些繃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砸,砸在鹿眠心口。

鹿眠看著她長睫漸漸被濡濕,不知如何安慰,“林澗……”

林澗在她生命中空白了七年,她沒有想到……

林澗真的對她念念不忘。

酒精在林澗體內膨脹,她脖子都泛著淡淡的粉紅,她說得有些激動,語無倫次,想到什麽委屈的就說什麽,哭腔濃到話語模糊不清,坐在駕駛座的陳叔給鹿眠遞了包紙巾。

“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家,小時候是寄人籬下,看人臉色。長大了也沒有,為什麽別人一出生就有的東西對我來說這麽奢侈,世界這麽大,我到哪都感覺像是在借住,從來沒有體會過真正有家的感覺,我什麽也沒有……”

鹿眠抽出了紙巾,捧起林澗的臉,原是想幫她擦眼淚,與她對視上的那一瞬間卻怔住。

明明被水霧蒙住迷離不清,眼中悲傷卻連鹿眠都一並感染。

“那現在呢?和我一起住能讓你有家的感覺麽?能讓你有安全感麽?”鹿眠鬼使神差的問出口。

林澗沈默了兩秒,垂下眼眸的瞬間淚珠也跟著一並落下。

“那是眠眠的家啊……”她顫聲說。

“我知道的,我只是借住,我之前那麽過分,我要好好表現才可以,假如眠眠不高興了,眠眠對我失去興趣了,眠眠有了新的喜歡的人,我就要被趕出去了啊……”

她又說:“眠眠就快要回家過年了,又剩我自己一個人了。”

鹿眠屏住了呼吸,紅了眼眶,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被別人的過往牽動,心疼到無以覆加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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