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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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儲崇煜得到了國公夫人賞下的玉如意這件事, 太出乎眾人的意料之外了——忠勇侯府裏幾乎要銷聲匿跡的假少爺,竟然還活著?

即便騎射場空曠廣闊,眾人竊竊私語的聲音, 依舊漸漸匯聚成一陣低低的嗡嗡聲。

黃妙雲在一片細語聲裏,有些癡了, 儲崇煜生得很好看, 莫說素衣,華服更顯清冷孤傲, 甚至還有一股傲人的, 難親近的貴氣。

這樣的儲崇煜,好耀眼, 像漆黑的夜空上獨耀的星辰, 像碧青的水面中驚目的湖光。

黃妙雲不由自主將現在的儲崇煜, 和幾年後的他聯系起來, 明明是不同的年紀, 眼前少年人的模樣,卻已經露出往後風采的一角,僅僅是尖尖的冰山一角, 也叫人難以轉睛。

不知過了多久, 賽場上的議論聲, 才像火焰一樣, 逐漸熄滅。

騎射場有一隱秘處,觀景臺的小閣樓, 可觀盡全場, 卻又不受打攪。

閣樓上的窗戶開了兩扇,正對騎射場,場地上的所有人物與景色, 盡收眼底,窗戶後邊兒,擺了一張貴妃椅,椅子上躺了一位慵慵懶懶的男子,精美的袍子寬大,只能看出他身量不矮,束發倒是幹凈簡潔,眉眼惺忪散漫,手裏捏著一顆山楂,也不知是用來把玩,還是品嘗的。

一旁的白面老太監,彎著腰一副笑臉,聲音輕輕地說:“六殿下,這位是忠勇侯府的二少爺。”

六皇子炭黑的眉毛上挑,把玩著山楂,輕笑一聲問老太監:“就是忠勇侯府裏打小被調包的假公子?”

老太監笑著點頭,“就是他,從前奴婢去忠勇侯府傳旨的時候見過,他走路的姿勢,奴婢記得。”

六皇子瞇了瞇眼,打量儲崇煜走路的樣子,好像沒太看出特別之處,但好像是與一般人不同,既有習武之人的輕盈,又有讀書人的虛浮之力,大抵是學過武,只不過身體像是有些跟不上這個年紀該有的朝氣。

“有點兒意思,裴宗海,你果然還是有些眼力的……”

“奴婢久在殿下跟前,多少也學了些東西。”

六皇子扔了山楂,從貴妃椅上起來,眉眼裏的隨意瞬間消失,他負手而立,盯著儲崇煜朝世子夫人走去,直至儲崇煜黑點般的身影隱沒在一眾女眷身後,才開口問道:“裴宗海,你說巧不巧,他出生的時候,怎麽正好他們兄妹就失蹤了呢?去查一查……”

裴宗海面色驚疑,他掩著口,卻不敢多問,連忙點頭退下。

儲崇煜回到世子夫人身邊後,又如影子一樣,默默無語。

黃妙雲與儲崇煜離得不遠,卻絲毫不敢去瞧他,兀自端著茶杯,眼珠子一動不動,只是一對耳朵,像是要豎起來一般,畢竟灰燼一時滅不凈,總有些火星子蹦跶,貴婦們坐的棚子下,並沒有停止談論聲。

黃敬言手裏握著鹹口的果子,悄悄地湊到黃妙雲耳朵旁,小聲道:“姐姐,你覺不覺得崇煜表哥很聰明?”

在規則之內,輕而易舉就超過了王文俊的射程,儲崇煜的反應速度,比王文俊射箭的速度還快。

黃妙雲微抿嘴角,沒答話,她手指頭下意識地摳著膝蓋上,將裙面摳得有些發皺。

在她印象裏,前一世的儲崇煜,從未這樣張揚過,按他的性格,應該隱忍至時機成熟的時候,才會冒頭,今日的行為,倒像是與他的本性背道而馳。

黃妙雲眉頭又蹙了起來,她還有一層擔憂。儲崇煜平日不顯分毫本事,乍然出頭,只怕引侯府的人懷疑忌憚。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道理儲崇煜該懂的,忠勇侯府,不會放任一個假少爺壓真少爺一頭。

有的人,生來就被視為配角。

黃敬言見黃妙雲發呆,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問了一遍:“姐,你說崇煜表哥是不是很聰明?”

黃妙雲迷瞪地擡頭,嘴角輕動,低聲嘀咕:“這算什麽聰明……”

黃敬言沒太聽清,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黃妙雲掐著黃敬言的細手腕子,訓他:“怎麽又吃甜的了,今兒吃多少個了?真不怕牙齒爛光了以後沒法張嘴見人?”

黃敬言掙紮著逃開黃妙雲的鉗制,他將鹹口的果子一口塞進黃妙雲的嘴裏,揚著脖子底氣十足地頂嘴:“哼,誰吃甜的了,鹹口兒的!”

黃妙雲被鹹到了,細眉顰蹙,和黃敬言笑哈哈地鬧起來。姐弟倆的歡笑聲,似銀鈴傳出去,黃妙雲怕被人瞧見不雅,連忙斂了神色。

姐弟二人略坐了一會子,黃妙雲放心不下家裏的姜心慈,也怕再和儲崇煜有任何接觸,便要提前回家。黃敬言看夠了熱鬧,預計著回了家去,和母親姐姐一起吃了午飯,順便在箬蘭院裏好好睡上一覺,簡直美滋滋。

黃家的下人早套好了馬,黃妙雲領著黃敬言,同黃敬文打了招呼,便乘上馬車,準備回家。

儲歸煜一早看到黃妙雲要走,步子有些急地跟過去,背影一跛一跛,等他停下腳步的時候,額頭上都冒了一層汗。

“妙雲表妹,這就走了?”

黃妙雲沒料到儲歸煜要追過來,挑開簾子笑道:“家裏還有些庶務,熱鬧也看過了,該回家了。對了表哥,正有一事要求你,不知道五草先生,近來可會進京?”

儲歸煜眉心一動,立刻猜到黃妙雲昨兒沒來騎射場,怕是因為姜心慈病發的緣故,但見黃妙雲表情輕松,應當是情況不嚴重,他微微一笑,說:“三日後就要抵京——我拜托你的事,不要忘記了。”

黃妙雲點點頭,儲歸煜要蘇州四色酥糖的方子,她牢牢記著呢。

儲歸煜戀戀不舍地移開視線,給馬車讓道,目送黃妙雲姐弟,“你們去吧,路上仔細些。”

黃妙雲壓了下巴,黃敬言也揮揮小手。

不待黃妙雲將簾子放下,何家郎君提著衣擺,大步飛奔過來,他是個讀書人,平日裏四肢不勤,跑快了便有兩分滑稽。

黃敬言遠遠見了,忍不住發笑,還指給黃妙雲瞧。

黃妙雲打開黃敬言的手,斥他:“這般無禮,仔細我回去告訴父母親,讓你挨一頓板子。”

黃敬言吐吐舌頭,連忙收回手指,再不敢指指點點,小臉繃緊,乖巧了很多。

何家郎君是真的跑出了一身汗,他走到馬車跟前,喘著氣,話都說不出來一句,儲歸煜忍不住揶揄他:“何郎君,你身後有誰追你嗎?”

何小郎君臉頰燒紅,與儲歸煜作了揖,又沖黃妙雲作一個揖,氣息不勻,說:“黃家妹妹,母、母親使我來送一送你,母親交代我囑咐說,路上多註意,平安到家。”

黃妙雲始終忘記不了前一世,何家在訂婚之後又拋棄她的行為,語氣淡淡答他:“多謝何郎君相送,時候不早,我和弟弟要回去了。”

何小郎君也退後一步,與儲歸煜齊肩站著,含笑目送黃妙雲,只是何小郎君身上的學生氣太濃,站在儲歸煜身邊,越襯得他十分幼稚。

黃妙雲放下簾子,壓根不再回頭看一眼,這輩子,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同何家定親。

黃家的馬車漸行漸遠,儲歸煜落落大方地轉身回去,何小郎君跟在後面,有一種心虛感,半晌才想起來——儲歸煜不是定親了嗎?想來儲歸煜對黃妙雲也不過是親戚之情。

儲歸煜沒太將何小郎君放眼裏,他目之所及,是儲崇煜之前站的位置,但現在,那邊空空如也,儲崇煜的影子都不見一個。儲歸煜楞在原地,瞳孔放大了一瞬,儲崇煜不是第一次提前離開了,這兩天,他的行蹤著實有些捉摸不定呢。

可巧黃妙雲的馬車也走了……儲崇煜究竟去哪裏了呢?

儲歸煜有些不妙的猜想,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牙關不自覺地咬緊了,他快步走到世子夫人跟前,作揖道:“母親,兒子有些不適,先行告退。”

世子夫人滿臉擔憂:“怎麽了?可是腳疼?”

儲歸煜搖搖頭,“不是,不過有些頭暈罷了。”

世子夫人仍舊不放心,又叮囑說:“別以為是小事就可以放任不管,回去請大夫號脈瞧瞧。”

“兒子知道。”儲歸煜想了想,又問:“母親,崇煜去哪兒了,您可知道?”

世子夫人一回頭,才發現儲崇煜不見了,她搖頭答說:“不知道,許是去方便……”她再回頭一看,儲崇煜把定國公夫人給的玉如意也帶走了。

儲歸煜也發現玉如意不見了,他愈發信服心中的猜想,語氣都急促了兩分:“母親,兒子先告退了。”

世子夫人笑容和藹:“你去吧,我下午也早早回家去給你熬些暖身子的湯。”

儲歸煜離開騎射場的時候,黃妙雲的馬車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但是被堵在了正街上,她撩開簾子一看,街道上的行人都在給幾輛外表樸素的馬車避行——看似樸素,實則用料華貴,只是顏色低沈內斂而已,一看便不是等閑人可用的木料。

黃妙雲打量著前方的幾輛馬車,眼尖兒地看到了皇室的標志,隱隱約約地還有一個“六”字……她低聲驚呼,以帕捂口,慌忙躲進馬車,捂著胸口,平覆心情。

老天爺,今天是什麽風,把皇子們都刮來了,甚至可能裏面還有東宮太子。

黃妙雲想到前一世的事,額頭上汗涔涔的,越發忌憚和儲歸煜、儲崇煜二人,她壓下心裏的驚濤駭浪,待道路疏通,吩咐車夫速速回家。

可惜還未至家,黃家的馬車,被一只大黑狗給攔下了。

大黑氣勢十足地擋在馬車前,汪汪汪大叫,黃妙雲一露臉,它恨不得立刻撲上來。

黃妙雲心跳都慢了,儲崇煜來找她了,莫不是要把信上寫的話,當面對她說一遍吧?!可、可是儲崇煜在信上寫的那些話……簡直要羞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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