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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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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邦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導致雲蘇沒辦法吸收進能量。

他們在雲蘇身上做了很多次實驗, 反反覆覆地去嘗試,不願意放過一絲可能性。

可雲蘇無法打破的特殊房間裏,昏睡的她無法吸收能量, 被叫醒後, 哭喊著殺了她,想要尋死的雲蘇依舊無法吸收。

零號實驗體的計劃, 基本上可以判定失敗了。

雲嚴哲知道這個消息後異常暴怒,沖到實驗室不斷辱罵著雲蘇,覺得他破壞了自己的大計, 斷絕了他肉眼可見的美好未來。

可雲蘇只是不斷哭嚎著、哀求著,求他們殺了自己。

她不知道怎麽做, 才能打破那個能量罩, 從這房間出去。

聯邦在進行更加激進的實驗,但都沒有用後——

零號實驗體被徹底封存了。

零號檔案全部被收走, 聯邦轉而重視起了比人類更加可控的機器——夢魘模擬器。

零號計劃也不算失敗,畢竟在她身上的各種不同的實驗, 給了無數科研人員在許多方面的經驗, 還提供了許多顯化能量。

沒用了的零號實驗體,留在這麽重要的主實驗室根本就是個定時炸彈。

聯邦為雲蘇尋覓到了中心城的醫院精神科。

不存在的頂層,正好適合這個被廢棄的實驗體。

——

陳述完這一切的白戈, 還在不斷搖頭,“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 如果我當時沒那麽做, 你就不會去醫院, 就不會在醫院覺醒,就不會……”

這是雲蘇第一次, 或許也是唯一一次,能夠在白戈身上看到他和兒時自己的共同點。

自責自恨與無比強烈的自我厭惡。

這是正常家庭長大的孩子,永遠體會不到的情緒。

她能同情理解,但如果不是兒時的自己將回憶以及情緒傳遞給她,她永遠也無法切身體會。

那是一種——

強烈到……近乎想要瘋狂自毀的沖動。

原來她們是這種感受。

念念,玥玥,杏兒,以及無數在畸形親子關系中長大的孩子。

無邊的痛苦猶如潮水般上漲,一點一點將無法抵抗的自己吞噬。

何等的慢性折磨。

雲蘇長吐一口氣,試圖吐出心中的郁結。

她擡起頭看向沙發中的白戈,手一揮,沙發頃刻間消失。

毫無預警,讓白戈撲通一聲坐在了地上,尾椎骨與地面的親密接觸,讓白戈從自己的情緒中抽出,回過神的他憤怒地瞪著雲蘇。

“你在報覆我!”

“對啊。”雲蘇大大方方地承認。

她能共情其他孩子,卻不能共情白戈。再怎麽痛苦可憐,不管受了多少折磨都不是傷害別人的借口。

冤有頭債有主,誰傷害你就報覆回去,傷害無辜人幹什麽。精神失常也就算了,精神失常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可是在有清晰意識的情況下,主動傷人,不管有什麽理由都不能原諒,有一千個一萬個都不行!

更何況白戈淪為強權附庸,主動將自己受到的傷害轉嫁到別人身上!

白戈根本沒有任何被拯救甚至同情的資格。

雲蘇拍了拍手,周圍的墻壁恢覆。

隔壁房間的白柏山看向白戈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白戈被嚇得無意識退後了兩步,口中連連解釋,“不是,不是這樣的,我不是,我沒有……”

隨後他盯著正要離開的雲蘇的背影,“你!你為什麽要這樣做!雲蘇不會這樣!你到底是誰!”

雲蘇回頭無所謂聳肩攤手:“我想怎麽做就怎麽做。我都告訴你了。是雲蘇比我善良,我沒有道德。”所以不會被輕易綁架。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我就是雲蘇啊。”

白戈已經被“雲蘇”這兩個字繞暈了,雲蘇簡直就是他一輩子的陰影,是壓在他身上的大山!讓他根本無法擺脫!

“我的確就是雲蘇。記得關玥嗎?”

白戈楞了兩秒,反應過來後更加激動了,“不可能!不,我怎麽會輸給雲蘇!我怎麽會輸給你!你回來!雲蘇!你憑什麽!你憑什麽!”

已經走遠的雲蘇,頭也不回地回答:“因為我有個好媽媽,而你只有個野爹?”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在雲蘇看來,白戈才是真正的從根就壞了。

這世上沒被善待的孩子那麽多,為什麽有的孩子能夠時時警醒自己,絕對不要成為父母那樣的人;有的卻恨不得立刻找個更弱者,在那人身上覆刻父母對自己的折磨,從而得到微弱的滿足感。

決定這其中差別的,是我們的靈魂,那才是我們真正的根!

至於父母是怎麽樣的人,根本無法定義任何事!

“別哭了。”

雲蘇在腦海中對兒時的自己說。

“你已經做的很棒了。”

兒時的自己沒有回答,依舊不停地哭泣,雲蘇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多少像小雲蘇一樣的孩子。

或許受到的傷害不像她這樣極端,但這不代表精神上受到的痛苦比她要輕,不代表那些傷害就不如她疼。

只要受傷就會疼,受到傷害的輕重不該被用來比較。

她曾經見過有些人這樣說:“我小時候比你慘多了,我也沒恨爸媽,還很感激。要我看你就是太矯情了。”

這就是在放屁!

沒人有資格對別人的痛楚指手畫腳。

她想對兒時的自己,以及所有受到傷害的人說:

能夠堅持到現在,你已經很勇敢了。

嗚咽的聲音從環住的雙臂中傳出,如果不是那聲音在她的腦海意識裏,連她自己也聽不清。

“我不好,我不像你。”

誰不想成為雲蘇呢,樂觀善良勇敢,又具備強大的實力。

看誰不爽就能一刀砍過去。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像她一樣能夠反抗的資格啊,連兒時的她都在羨慕嫉妒長大的她。

雲蘇不知道該怎麽勸她,於是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為什麽你在精神病院沒試圖逃出去,你明明有顯化能力。那幫醫護……應該不是你的對手。”

雲蘇在聽完白戈的講述就想到了這個問題。她原來還以為原身不能顯化,所以被一堆普通人困住。

“他說,如果我用顯化能力逃出去,他只能在市中心與我開戰,到時候,聯邦隊員與我的戰爭會在市中心發生……”

啊,雲蘇明白了。

艹,雲嚴哲還真……

中心城不像是P城那種小城市,中心城是整個Z國最大的城市,足足兩千多萬人,醫院又在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就算在附近打起來規模再小,也會把幾萬人甚至幾十萬人卷進去。

雲嚴哲就是摸準了小雲蘇的性格,在拿數不清的人命在做軟性威脅,道德綁架小雲蘇,讓她忌憚著不敢做什麽,於是她只能不斷攻擊自己。

把她放在這裏,不用大量人力物力顯化能量去制衡她。

還真的是夠缺德了。

“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小雲蘇第一次主動開口提問,語氣中帶著絲不易察覺的迫切。

雲蘇撓了撓頭,夢魘沒開啟的現實世界裏,做事確實不能像在夢魘中那樣隨心所欲。

“這不怪你,這個確實挺麻煩的……我的話,大概會……從窗口下手吧,搞出來些東西,悄悄往外散播消息。”

“如果他們解決了,然後把你關回實驗室呢?”

“那就慢慢打消耗戰唄。反正不會再提供給聯邦能量了,每天恢覆的能量就用來對付聯邦。什麽都不做是不可能的,除非他們讓我下半輩子一直註射麻醉,不然只要我醒了,這幫人就別想有好果子吃。折騰不死他們,也得煩死他們。”

“我不如你……”兒時的自己,聲音更輕了,帶著濃濃的自我厭棄,她討厭無能為力的自己,討厭當時什麽都沒做的自己,每次回憶過去時,都會更加自恨。

感知到這種情緒的雲蘇問:“你討厭趙綺念嗎?或者是白杏兒關玥。”

“當然不!”兒時的雲蘇特別喜歡她們,能夠百分百共情她們的遭遇。

雲蘇:“她們當年在遇到傷害時,也沒有很好的反抗啊。”

小雲蘇:“那是因為……!”

雲蘇:“那是因為她們當時以為自己沒有選擇,對不對?

老媽曾經說,很多人受到傷害後,都會思維狹窄,這是認知失調導致的。只想到單一壞結果,陷入負面情緒,鉆牛角尖般無限放大。

這是人類受到傷害後,正常的反應。你沒做錯任何事,你已經盡力了。

我們也好,她們也好,大家只是生病了。在受到傷害後,精神上生病了。

就像雙腿骨折了就沒辦法走路。

所有人都能理解雙腿骨粉碎性骨折的人不能正常走路,卻不能理解精神上粉碎性骨折的人不能做出正常的反應。

就連這些精神上受傷的患者都不能理解。

她們不斷責怪自己,怪自己為什麽不能做出正確的決策,正確的反應,更好地應對處理周圍的一切事。

如果有人對雙腿粉碎性骨折的人說:這就是矯情,沒事兒跑兩步,我當年雙腿粉碎性骨折,跑一百米用了15秒。那全世界人都會罵他是個大傻逼。

可有人對精神崩塌的人說這就是矯情,沒處理好周圍的事,沒更好地應對一切就是無能廢物,很多人都會認同。

我要告訴你,全世界都可以怪你自己,但是你不行!

你不行!

為什麽你能體諒所有人,理解所有人,卻不能體諒理解你自己?

是時候放過你自己了。

我們是時候放過自己了。”

意識海中小雲蘇的哭聲從小變大,再從大變小。

雲蘇坐在海島邊的礁石上默默地等。

等到小雲蘇情緒平覆後,問出了她第二個問題:“一一姐她,她,你就沒懷疑過她是不是故意制造出我們……來對抗聯邦的嗎?”

小雲蘇說完後,再一次自責了起來,“我……很壞吧,懷疑對我那麽好的一一姐,怪不得,她照顧你,而不是我。”

雲蘇笑著回道:“說實話,我要是經歷了你所經歷的一切,身邊吹過一陣風,都會懷疑是不是聯邦的陰謀。別再責怪自己了。”

雲蘇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

“你看過我之前的經歷,對不對?”

“嗯……”

“你覺得我像老媽嗎?”

小雲蘇含著淚眼擡頭,堅定地搖了搖頭。

她這個性子,簡直跟溫柔耐心穩重的一一姐隔了十萬八千裏!

雲蘇告訴兒時的自己:

“你似乎弄錯了一個問題。”

“我不是別人。”

“我是長大後的你。”

“不是我和老媽不像,是我們和老媽不像。”

腦海中的自己似乎一直沒明白這個問題。

“老媽確實是希望世界的未來不被聯邦掌控,想著為未來世界留下一線生機,所以做了這樣的安排。但老媽絕對不是設計了這一切,只為了讓未來世界如她所想的那樣。”

小雲蘇:“你怎麽能這麽肯定?”

“因為我,或者說因為你。你看到了老媽怎麽養育我。除了基本的對錯善惡的教育,剩下全部讓我自由發展。你也承認我跟老媽完全不像,難道老媽真的意識不到嗎?但她並沒有阻止,只要不作惡,剩下的她讓我自由探索無限的可能。

我,看過很多家庭,經歷了很多事,有一點無論如何我都必須承認,老媽是最偉大的撫育者。她的方式值得所有人學習,那就是告知對錯後,放手把未來交給下一代。

許多上一輩的人……有些是出於掌控欲,有些是出於不信任,總是幹擾下一輩的成長。這在老媽身上從來沒發生過,盡管她清楚我們的狗脾氣。”

小雲蘇:“可為什麽,為什麽不直接養我呢,為什麽要養一無所知的我,這難道不是她不信任我嗎?她只喜歡你,不喜歡我。”

“你搞錯先後順序了……是因為你,我才會存在啊。是因為你,老媽才做了這個決定。分離我們的,不是老媽,是你。老媽最初想養大的是你。”

如果不是雲蘇經歷了那麽多的“世界”,見過那麽多不同階層的人,她或許也像兒時的自己一樣,很難接受這件事。

因為人往往就是這樣矛盾。總是不願意接受曾經懦弱或無力不堪的,有不好遭遇的自己。

太多受過創傷的人,會不斷責怪曾經的自己為什麽那麽懦弱,為什麽不能好好處理,導致自己吃了那麽多虧,受了那麽重的傷,沈浸在過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每個人回看過去再審視自身,只能看到面目全非的自己。

忽略了那個在困境中掙紮的自己、受傷哭泣的自己,一直堅持活到現在的那個自己。

從來就沒有什麽過去、現在、未來之分,從頭到尾,就只有自己。

雲蘇盡自己的全部力量,向童年的自己傳遞著無限的愛意,擁抱曾經的自己。

我接受曾經孱弱受傷的自己,也請你別拒絕成長後,變得更強大的自己。

是因為曾經的你,才造就了如今的我。

現在的我,會為過去的你打氣。

請你,請你務必,盡全力好好愛自己!

意識角落裏擡起頭的小雲蘇,心中滿是恐懼,對於改變的恐懼。

對這件事,有著超強耐心的雲蘇並不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人的本能就是恐懼改變,哪怕是正向的改變。更何況受過傷的人,會更恐懼。

她們甚至會被未來或許會閃閃發光的自己灼傷,從而一直躲在陰影裏。

她並不急,她能感受到這恐懼背後的期待,對世間一切美好本能的期待。

她知道,全新的、更完整的自己,在朝著自己走來,盡管緩慢,但這次無比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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