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蘇一下子就來了興趣, 因為意識海裏兒時的自己同樣擡起了頭。

“是我，是我讓聯邦廢棄了你，導致了今天的一切……”

“什麽意思？”雲蘇輕笑著說：“你在說什麽？你在聯邦可沒有這麽大的權限。”

白戈雖然看著挺狂的, 家世背景好, 實力也不低，把誰都不放在眼裏。

可她比誰都清楚, 白戈在他爸面前，就跟條狗似的。也不知道他爸到底有什麽訓犬功底，能把自己孩子養得這麽聽話, 就跟從來沒長過骨頭似的。

可白戈接下來的話，讓雲蘇瞬間變了臉色。

“……是我告訴了你, 一號實驗體的死訊。”

“什麽？”

——

十年前, 聯邦沒有突然冒出來的反叛者，更沒有知曉未來科技的關玥。

聯邦實驗室內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著。

一號實驗體在得知自己要被吸收後, 為了在雲蘇的心中留下反抗的種子，在機會為零的情況下, 選擇帶著雲蘇出逃。

與夢魘中大體上一致。

那次大事件後, 雲蘇總是想起之前的記憶，所以雲嚴哲拿著一號實驗體的性命威脅，威脅她不配合聯邦的實驗, 就要殺死一號實驗體。

因為沒有關玥提醒他們能量可以倒灌重新利用，所以沒有人把一號實驗體以及其他用過的實驗體放在心上。

聯邦對這些廢棄實驗體的標準流程是保留一段時間，然後統一銷毀。

只因一號對雲蘇的特殊性, 聯邦才將一號多保留了一段時間。

不用進實驗室的日子裏, 雲蘇一直沈默著, 縮在自己房間的角落裏等著下一次能量吸收實驗。

陸憐一直對此很不滿，自己的女兒跟自己不親, 總想著那個外人。

“就不能把她殺了嗎！反正她已經死了。”

雲嚴哲對此很不讚同，“她願意守著那個屍體，那就讓她守著。我們現在應該側重記憶清洗裝置的研究，找到其中的漏洞。等到裝置更完善，你想讓雲蘇記得什麽，她就記得什麽！”

雲嚴哲都這麽說了，陸憐再不滿也只能壓制下去。

日覆一日，雲蘇體內的能量日益充沛，聯邦為了怕雲蘇不受控制，所以每日她睡醒第一件事，就是要她將能量釋放光，為聯邦的一系列東西供能。

每日睡前也要再次釋放能量，哪怕她的能量還未徹底恢覆。

一旦她不配合，聯邦就以一號實驗體的生命作為威脅，威脅要將一號實驗體的呼吸器拔掉，讓她死得徹徹底底。

精神與□□的雙重折磨下，雲蘇一日比一日疲累，累到一句話都不說，除非遇到了實在忍不住反駁的事。

比如其他實驗體的問題：“你喜歡爸爸還是媽媽？”

“都不喜歡……我喜歡……”

如果自己一開始就覺醒了顯化能力，一一姐姐，不，是媽媽，媽媽她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也不會有那麽多人被自己害死。

她蜷縮在墻角無數次地問自己，直到睡著。

睡著就好了，夢中有更好的自己，勇敢善良，不像現在的自己，害了那麽多的人。自己不像她，她才配做一一姐姐的女兒，自己不配。

日覆一日，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慢性折磨，能夠相對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地下實驗室中，能夠溝通的實驗體特別少見，大多數實驗體在幾次實驗過後，都沒了基本的認知能力。

所以雲蘇最初看到與自己差不多年齡的白戈時還有些高興。

“你也是實驗體嗎？”小雲蘇主動搭話。

“我才不是那些卑賤的實驗體！”白戈高聲反駁，竭力與自己不同階層的東西撇清關系。

小雲蘇並不生氣，她已經習慣了各個科研人員對實驗體的輕視。

“那你是研究員？”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是誰！你是實驗體嗎？別跟我說話！”

小雲蘇想了兩三秒，怎麽在尊重他的意願，不跟他說話的前提下，回答他的問題。

感覺……好像沒辦法做到。

於是她沈默。

“你為什麽不回答我的問題！”

雲蘇：……

“我是零號實驗體，雲蘇。”

“你就是雲蘇？”白戈之前臉上的鄙夷還未褪去，馬上帶上了妒忌，似乎對她很熟悉的樣子。

“你認識我？我好像沒見過你。”

還不等白戈說什麽，不遠處白戈的父親招呼他過去。

雲蘇看了一眼，啊，原來是爸爸同事的孩子。

下一次白戈再來時，主動來她房間找她，推開了她的門縫，臉上滿是得意，“我打聽過了，你以前根本不能顯化，就是個廢物！根本不像我爸爸說的那樣厲害！”

白戈像一只驕傲的孔雀一樣，站在她的門口，顯擺自己的顯化能力。

“你能做到嗎？你能像我一樣顯化嗎！我告訴你，在我這個年齡覺醒顯化能力，已經特別厲害了，我長大會很厲害，比你強多了。”

對於白戈來說，雲蘇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他父親以雲蘇為例子，不斷激勵他，不斷用雲蘇跟他對比，來讓他不斷進步。

又在他每次進步時，用雲蘇怎麽怎麽樣來打壓他，壓下他的滿腔喜悅，讓他更加覺得自己不如別人。

雲蘇這兩個字，就是白戈心中的魔咒。

於是他留意雲蘇所有的消息，偷偷在家中聽墻角，聽說雲蘇以前根本不能顯化後，急忙跟了過來，想要告訴雲蘇。想要在雲蘇證明自己比她強，自己根本不想爸爸說的那樣不如她。

“不是的，科研人員已經證實了，顯化實力和覺醒年齡有關，但也不是百分百有關。”

科學就是不斷證偽的過程。研究員們樂此不疲地不斷鉆研，努力推翻自己之前的研究。

“胡說！覺醒年紀越小，實力越厲害！之前我聽家裏人說過！”

白戈的家中，除了父親對他嚴厲，其他所有親戚都捧著他，因為他有個高層的父親。

這就造成他的思想極度的分裂，在自己很強和自己是個廢物，這兩個極端評判中反覆橫跳。

雲蘇一聳肩，“不信你去問問，這裏那麽多研究員。”

她就住在這裏，也沒什麽娛樂，除了聽科研人員說話，根本沒有別的事能做。

在科研人員推翻以前的猜想時，她還有想過，自己爸媽會不會後悔這樣折磨自己，因為就算不折磨自己，等到自己長大也會有顯化能力。

白戈隨便叫住了個研究員詢問，在得到研究員的答案後，他的臉一陣青一陣兒紅的，惡狠狠地對雲蘇說：“你的意思是，你比我強？”

雲蘇：……這個小哥哥怎麽回事，腦子有病？

“我沒這麽說！我只是在陳述客觀事實。”

她從來就沒有過要比別人強這種想法。她從來就沒想要那麽多能量，變得多強。她只想平平凡凡活著，和一一姐一起。

可是白戈聽了小雲蘇的解釋後，臉更紅了。他惱羞成怒地喊著：“能量那麽足有什麽用！你都是吸收的別人的能量！你就是個吸血鬼！你簡直惡心死了！”

雲蘇臉上的血色褪去，變得慘白，張開嘴，卻根本沒辦法反駁。對方說的是事實，她確實一直在吸收別人的能量，雖然她根本不想。

“住嘴！”雲嚴哲和陸憐聽到後大步走了過來，“誰允許你這麽跟我女兒說話的！”

夫妻二人將女兒護在身後，少見地在維護她，少見到小雲蘇甚至有些詫異。

畢竟爸媽通常站在傷害她的那一邊。

“柏山，你就是這麽教孩子的？！”陸憐橫眉冷對，憤怒地看著寒噤著一張臉的白柏山。

白戈小心翼翼擡頭，偷看到自己父親的臉色，心裏害怕極了，低著頭不敢吭聲。

雲嚴哲與陸憐對自己孩子可以說是極盡狠毒，可那也僅限於他們自己，外人要是敢對他們的孩子做什麽，他們可是萬萬不能放過的。因為這種行為就是在打他們的臉！

白柏山心下有些煩躁，責怪孩子不懂事，在他們商討要事時，給他惹麻煩。

看白戈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樣子更氣了，一腳踢到了白戈的腿上，“雲蘇能夠吸收別人的能量，那是她的本事。有本事你也吸收啊！未達目的就該不擇手段，你這種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的無能廢物才惡心！”

雖然白戈聽著自己父親的訓斥一直沒擡頭，但他知道肯定所有人都在看他。

他能感覺到周圍人那針紮般的視線，紮住了他的每顆細胞，每塊肌肉，將他固定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

讓他想跑想逃，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可是又做不到。

只能近乎屈辱地站在那裏，接受所有人的審視。

在他父親將他帶走前，他沒去看其他人，只看了眼雲蘇。

他想知道雲蘇是不是在嘲笑他，是不是在鄙視他。

可回頭時那一眼，他只在對方的眼裏看到了同情。

同情？同情！！！

他更加恨了！憑什麽，憑什麽雲蘇在可憐他？自己一點都不可憐！雲蘇才可憐！

好討厭她！好……恨她！

無法反抗強權的白戈，或者說從未鼓起勇氣試圖反抗強權的白戈，將滿腔的恨意，從那個施暴者身上轉移，轉移到了更弱者雲蘇的身上。

對這一切，雲蘇毫不知情。

雲蘇依舊在地下像個可憐的紡織女工一樣，日覆一日，重覆地產出自己的能量，時不時還要上實驗臺，遭受折磨。

白戈在外面越來越成熟，加入了聯邦的隊伍，表現的很好，卻幾乎得不到父親的表揚，每天聽的都是雲蘇那裏日產能多少，體內的能量是多麽的可觀。

直到他聽說了聯邦要處理掉一號，以免夜長夢多。

想要告訴雲蘇！想要雲蘇崩潰！想要毀了她！

這是他在聽到這則消息後，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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