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會有你這樣廢物的孩子。”

“你就沒有一丁點像我和你爸。”

“你可真是讓我丟臉！”

“……”

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

她聽過這句話。

她的全部社會關系, 是一群從不會跟她溝通交流的研究員，還有冷漠的父親、辱罵她的母親。

這是不是說明，她就是這樣低劣的一個人呢。

一個……並不值得被善待的人。

小小的雲蘇, 在連床架都沒有的床墊上這樣想著。

“嘖嘖嘖, 想想她還真可憐啊。”

“先可憐可憐你自己吧，她父母可是高層, 再說跟其他實驗體比起來，她總歸是既得利益者啊。”

“這倒也是。”

研究員們的每一句閑言碎語都被她聽得真切。

大人們都以為孩子們什麽都不懂，所以肆意在她們身邊討論各種事。

他們不知道, 那些沈默的、貌似在做自己的事的小孩子們，將那些話牢牢聽進耳中, 記在心裏。

“人只不過是又一種可再生資源。”

“只有蠢貨才會把人命當回事。”

“為達目的, 必須不擇手段。”

“……”

“不，當然不是, 你在幹什麽。”

好像有不一樣的聲音，不過想不起來了。

記憶中的陸憐, 慢慢變得不那麽憤怒了。

“乖女兒, 你真是媽媽的好孩子。”

“這麽優秀才是我的女兒。”

“你一定要好好保持下去。”

“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爸爸媽媽的苦心。”

“媽媽，我不喜歡這樣。”

“你懂什麽！”陸憐瞬間暴怒起來, “這都是為了你好！”

小雲蘇被嚇得一縮脖，眼睛頻繁眨著，不敢再有任何反對意見。

兩個人在十幾年間的回憶, 並不算太多。

那麽多記憶卻相似的可怕, 全部都是她被迫承受陸憐喜怒不定的情緒。

隨著長大, 陸憐好了一段時間後，雲蘇不知道陸憐為什麽情緒反覆得更厲害了。

與陸憐相關的記憶全部回來了。只不過與其他人交織的回憶像是被打了一層虛化一樣模糊。

因為不配合實驗被控制。

因為尋死被強制打麻醉。

到最後只剩下精神上無盡的折磨。

直到從夢魘中醒來, 雲蘇出現。

夢魘外的陸憐，無意識咬著下唇，小時候女兒很依賴她的，還畫過她們在一起的蠟筆畫。

萬一女兒解鎖了那段記憶怎麽辦，萬一女兒遇到危險了怎麽辦。

人們從直播間看到夢魘中的雲蘇直起了身子，抹掉之前因為頭疼出的一腦門汗。

看到她的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個大鐵鍋，鐵鍋中有著濃稠滾燙到冒泡的糖漿。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門外的陸憐潑了過去。

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氣呵成。

門外的“陸憐”被滾燙的糖漿潑中後，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幾乎掀翻了整個走廊。

因為疼痛，手指幾乎變成了雞爪狀，想要去摸自己的臉，但是根本不敢觸碰那高溫粘稠的糖漿。

“我.是.你.媽.媽！”

在痛苦中，她還不忘問為什麽，她不懂為什麽有人能對自己的母親做出這種事。

“潑的就是你！&#%”

雲蘇的連番辱罵沒有給門外的“人”留一丁點顏面。

聯邦高層的會議室中，一眾聯邦高層連聲音都不敢出，眼觀鼻鼻觀心，悄悄看陸憐的臉色。

陸憐的臉已經黑得像是煤炭一樣了。

雲嚴哲看到周圍的人不停打量，皺眉說道：“好了，雲蘇的實力在那兒呢，肯定是看破了那是假的。”

陸憐聞言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

夢魘中的雲蘇，潑完糖漿還不算完，朝著門外的怪物扔著鹽和辣椒面。

淡黃色的糖漿不斷往地下流淌，最上面是白白紅紅一大片。

【這是個狼滅啊……我已經開始覺得疼了。】

【這比潑熱水和潑油都厲害，這就算是去醫院都不好救啊，雲蘇擺明了是照著讓她遭受痛苦折磨的辦法做的。】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麽這麽厲害了，一個能對自己親媽都下狠手的，還有什麽做不出來。】

【雲蘇肯定是找到破綻知道她是假的吧，不然不會這樣。她對夢核都很好啊，除了特別無藥可救的，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怎麽可能對自己媽這麽狠。】

【可萬一呢……萬一陸憐真的被卷入夢魘之中了呢。】

【放屁吧，全世界都進去了，這幫聯邦高層也不會進去啊。雲蘇肯定是知道這些，所以才這樣。】

夢魘中的雲蘇在變形怪落荒而逃後，已經關上了門。

她是真的不知道什麽聯邦的勢力和聯邦的高層。

她解鎖的記憶絕大多數都和陸憐有關，與第三人有關的都鎖起來了，哪裏會知道聯邦有多厲害，只知道有好幾個人挺聽陸憐命令的。

至於潑陸憐，純粹是因為恨意和本能。

任誰被折磨十幾年，都會有刻骨銘心的恨意。

記憶完整的她能夠權衡利弊，知道是非對錯，知道那些人在做什麽，知道自己的沖動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被限制的雲蘇，被重重保護的陸憐。

腦海中無數的構思都只停留在構思上。

孤身一人的陸憐，和沒有限制的雲蘇。

她只想了一秒判斷局勢，下一秒手中的糖漿鍋已經扔了出去。

記憶中沒有愛，只有痛苦與折磨的孩子，家長指望他們能做出什麽呢。

不投入愛與期待，沒有讚揚與鼓勵。

通過訓斥、打壓、情感勒索、道德綁架養大的孩子。

指望他們能成長為樂觀、開朗、向上、成功的孩子？

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夢魘外雲蘇的隊友，都看出了夢魘中雲蘇的不對勁。

墨黑的眸子裏，只剩下冷漠和竭力壓制的暴躁恨意。

這不是他們熟悉的那個人。

只有關於陸憐的記憶的雲蘇很危險。

觀眾們看到夢魘中的雲蘇再次拿出貼在心口放置的幾張紙條。

因為紙條背對著觀眾，觀眾看不到上面寫著什麽。

只能看到雲蘇在一遍一遍地看，然後帶著些珍重的重新放回了懷裏。

不多時，走廊裏重新出現了陸憐的聲音。

陸憐在門外不斷地呵斥雲蘇，像是討債的惡鬼一樣，“砰砰砰”敲著房門。

“你就是個廢物！你不配當我女兒……”

與雲蘇的記憶裏如出一轍。

顯然那種怪物用哄騙的方法不成，直接改成了精神攻擊。

夢魘外的觀眾們，在前兩天已經看明白了夢魘中怪物的套路，不管它是怎麽獲取到記憶，唯一一點能肯定的就是——這些都是真的發生過的事，是根據現實為基礎的。

【陸憐背地裏這麽對自己孩子嗎。雲蘇好可憐啊，怪不得雲蘇潑她一身糖漿。】

【家長罵孩子幾句，就能這麽對待家長了？不管雲蘇她多厲害都是個廢物。因為她不敬父母！】

【前面那個肯定是個缺德大爺大媽，一輩子對別人差，到老了怕沒人管自己，動不動就出來道德綁架。】

【這是不是說明那種怪物不止一個啊。】

夢魘中的雲蘇打開門，手中一個大鐵杵直接杵到了陸憐的嘴上。

喋喋不休的刺耳辱罵停了下來。

雲蘇的動作未停，接連幾下繼續朝著她的嘴砸去。

“陸憐”的嘴裏鮮血直流，順著腫脹的嘴唇往外流，一張嘴，紅白的牙齒劈裏啪啦往地上掉。

“停，停下。”

陸憐不斷擺手掙紮，可雲蘇沒有半點停下來的意思。

眼淚鼻涕順著臉頰一起往下掉，變形怪裝出淒慘的眼神，想喚起雲蘇的惻隱之心。

沒想到雲蘇砸得更狠了。

這麽多年來，雲蘇不記得自己喊過多少次停下了，可陸憐——自己的好媽媽從來沒聽過。

憑什麽讓她停，她就得停呢。

夢魘外有不少被聯邦傷害的人，都在刷“痛快”，他們的家人被擄走，被做那種慘無人道的試驗，他們卻連報仇都做不到，只能被聯邦打，被聯邦驅趕，關押。

現在哪怕知道是假的，知道那個只是個夢魘中的怪物，可看著陸憐挨揍那張臉，他們就覺得痛快。

就連聯邦高層，有些看不慣他們夫婦的人，心裏都有股隱秘的快樂。

唯一會心疼的只有雲嚴哲。

看著女兒暴打“母親”，雲嚴哲沒忍住低聲罵道：“雲蘇可真不像話。”

夢魘中的怪物抓住機會，連滾帶爬往旁邊跑，回頭看到雲蘇沒有追出門的意思，才松了一口氣。

它讀取了那麽多記憶，變成了那麽多人，可從來沒見過這種……東西。

雖然它是個怪物，但它實在不願意稱呼雲蘇為人。

雲蘇在房間裏等好久，見那怪物沒有卷土重來的意思，顯化出了個隔音艙，在自己身體外放出能量罩，睡了過去。

她的紙條上寫得很清楚，抓緊一切能休息的時間，小心對方用頻繁騷擾，睡眠剝奪這種缺德的辦法。

一旦長時間無法好好休息，不管是什麽人都會受不了。

隔音艙裏能減少很大一部分外界的噪音，她帶上耳塞，又在最外面套上降噪耳機，拉起被子直接睡了過去。

【好家夥……行兇之後還能睡得著？我一時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吐槽。】

【就算沒暴打老母親，一般人在這種情況下也睡不著吧。】

【我好奇雲蘇的紙條了，上面寫的究竟是什麽，能讓她在失去記憶的情況下，還能這麽牛逼。】

【她這……問題是，她失去記憶後比有記憶還殘暴了，這是怎麽回事。】

【求求夢核快點讓雲蘇全都記起來，我們更喜歡那個做事有底線的雲蘇。】

【你的意思是雲蘇沒底線？這種虐待孩子的父母就該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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