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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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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膜鼓脹,隱隱生痛,血液仿佛快速的倒流回心臟,四肢愈漸冰涼,一片的死寂之中顧異只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撞在墻壁上四散開去。

在顧異眼前肆無忌憚蔓延的黑暗,仿佛是一只巨手按在脖頸之間,無法擡頭,手腳亦無處可去,就好像是要跟僅剩的一點空氣博取生存的空間。

腦袋發暈,幾近窒息。

狂風卷起腐臭,拍打在鐵皮周遭,咚咚作響。

顧異仿佛是再次回到了噩夢裏,身形逐漸回縮,變成小小的一團,緊張、驚慌、無助,不知所措。

額角的汗水倏忽下落,滾到臉頰上,熱的發燙,顧異打了個哆嗦,他往後靠了靠,摸到了什麽,不知道是誰的小手,柔軟卻又冰涼,沒了活人該有的溫度,顧異慌忙收回手來,支著身子猛向後退去,情緒幾乎要崩潰了。

而後他聽見耳邊兒有人在說話。

聲音尖細,又有點兒輕飄:“你叫什麽名字?”

顧異極力睜大眼睛,卻怎麽也看不清周遭,更看不清是誰在說話,他只是下意識的回答:“顧……異。”

“嗯,顧異,你多大了?”

“……五……”

“噓,別出聲,有人來了。”

“顧異,等下我說跑,你就跑,不論聽到什麽,都不要回頭,知道嗎?”

顧異沒有回答,他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他被人猛推了一把,那聲音大喊著:“跑啊!”

顧異手腳無力,更沒有空間挪動,只聽見腳步聲咚咚響起,逐漸接近,顧異意志仿佛盡喪,喃喃後退:“別過來……”

“顧異。”

又有人在喊他,這次卻不是那個尖細的聲音了,那人又喊他一次,盛大的香氣像是一把利刃將顧異的神思辟出一道清明。

有什麽覆上他的臉頰,帶著點活人的溫熱,是誰的手掌。

“顧異,閉上眼睛。”

那聲音如此的耳熟,顧異聽出來了:“何……易晞?”

“嗯。”手掌逐漸上移,覆在顧異雙眼之上,顧異自然而然的閉了眼睛,仍舊是無盡的黑暗,但終於不再有狂吼的風聲與蔓延而至的腐爛氣息了。

顧異不由自主的伸伸手,向半空摸摸,似乎想抓住什麽,很快他的手就被握住了,何易晞的手指尖在他手背摩挲片刻,再次開口,聲音在死寂之中格外的悅耳:“顧異,不論你看到什麽,都是假的。”

“別怕。”

“都已經過去了。”

那聲音仿似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又仿似是潮漲潮落拍在岸邊,安撫著顧異狂跳的心臟與無助的張皇,最終如天邊第一縷曙光,逐漸將黑暗驅逐。

壓在眼皮上的力道消失了,顧異微微睜開雙眼,漸漸有青白的光投入瞳孔,視野仍模糊一片,只有一雙桃花眼落滿了星辰,亮的耀眼,他喃喃,又好似確認:“大仙兒?”

“我在這。”

視野終於變得清晰如常,仍舊是譚敬亭那空蕩蕩的客廳中,沒有任何的變化,何易晞皺著眉打量他,又將手往回收,卻被顧異一把拉住了,他張張口,不知為何就突然咧開嘴角笑起來:“大仙兒,我從來沒覺得你這麽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俊顏如玉過。”

手指尖還帶著幾分顫抖,使不出什麽力氣,何易晞輕易的就掙脫開了,下一秒鐘卻忽然扣住顧異腰際將他拉進了自己懷裏,顧異有點兒震驚於何大仙兒的熱情,又不可避免的摟住了大仙兒的後腰,才安靜下來的心跳再次活躍起來,抑制不住地往嗓子眼兒蹦跶,忍不住想再靠近幾分,還未等他平息,餘光瞥見一道寒光掠出,卻是何易晞手中長劍越過他的背後刺了出去。

劍刃像是刺中了什麽,發出悶響,顧異只聽見何易晞聲音帶著笑意,從他耳畔傳來:“不過一次天罰而已,我怕什麽。”

顧異猛地回頭,卻見譚敬亭雙眼圓睜,一臉的不可置信地跪倒在地上,腹部鮮血彌漫,逐漸侵染了睡衣,像是綻開的一朵玫瑰,熱烈又富有生命力。

顧異耳朵尖就跟被開水滾了似的不住的發燙,從何易晞懷裏跳出來,彈跳力驚人,還埋怨他:“你動手怎麽也不說聲。”

差點兒會錯意。

何易晞莫名其妙剛想開口,顧異倏忽把臉扭開了,看不清表情,只有耳朵紅的冒泡,俯身去看譚敬亭的情況,嘴裏念叨:“我靠,死了?完了完了,大仙兒,你說,這怎麽交代?”

何易晞只得又蹲下來跟顧異餵定心丸:“這事兒我會解決的,用不著你交代。”

眼瞧著顧異還要比比什麽,立馬站起身來往臥室裏走,顧異看見何大仙兒走了,自己也要跟著,跟進臥室一看,登時傻了眼。

如客廳一般空曠的臥室裏,擺了個一個人高的物件,罩了一層紅色絲絨,何易晞伸手拉開,竟然是一個大玻璃箱,裏面裝滿了水,正泡著個人。

是楊星子。

顧異忽然想起那頁沒頭沒腦的摘抄。

“我浸泡在暖和的液體裏。我的眼睛是閉著的,還是張開的呢?好暗,也好靜。我蜷曲著身體,浸泡在液體裏。”

“總覺得有點冷。”

唯有這一封,不是恐嚇信,而是給生人的留言。

訴說她死去之後,仍不安穩的靈魂。

顧異忽的記起譚敬亭的話,他立刻扯著何易晞就往外躥,何易晞任由他扯著,腳下未動:“幹嘛去?”

“幹嘛去,去楊星子家啊,譚敬亭不是說了嗎,楊星子要動手了。”

“不需要了。”

顧異楞住:“什麽意思?楊年已經死了?”

“楊星子是譚敬亭創造出來的,他死了,楊星子自然就消失了。”何易晞揚手,又將紅布蓋了回去,楊星子的蒼白瘦削的臉再次消失在了視野裏。

顧異電話突然作響,在空曠的屋子裏形成回音,來回碰撞,顧異聽見郭毓秀有點疑惑地語調:“顧隊,剛楊年跑到局裏來了,說他要自首……說他——”

“我知道。”

郭毓秀更疑惑了:“我靠,顧隊,不會是你把他丟到警局門口的吧。”

顧異再次不友好的掛了他的電話。

郭毓秀呆滯的對著黑屏的手機,半晌罵了一句“我靠”。

何易晞仍舊架著手臂對著水箱沈思,顧異知會他:“楊年跑到局裏自首了。”

何易晞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顧異又徑自說下去:“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會做這樣的噩夢?”

何易晞撇過腦袋來,瞧見顧異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又睜開了,他往前走了幾步,將手按在了水箱之上:“夢見那樣的一個怪物,奪取了她的童年?”

怪不得楊星子說,沒有人可以幫我。

“她向我說了三次‘救命’。”

“但是我沒能救得了她。”

顧異搖搖腦袋,只覺得某處一陣的疼痛,層層疊疊的記憶片段如同厚重的土壤,驟然與眼前交織一處。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卻又猛然消散了。

郭毓秀和唐鏡接到消息,面面相覷,蹲在辦公室裏等顧異回來,袁靈素的媽媽正在走廊裏嚷嚷,手中還碰著袁靈素的遺像,哭喊的震天動地:“不可能!我們素素不可能自殺——!”

剩下幾個學生家長顯然也不接受這樣的結案,跟袁靈素媽媽聚在一處,跟局裏的人推搡起來,也不知是誰絆了一腳袁靈素媽媽,袁靈素的照片啪嗒落在地上,碎了。

袁靈素媽媽立刻撥開人群,拾起相框,又大聲哭起來:“素素,我的素素啊——”

顧異皺眉,將辦公室的門掩了,掏出倆耳塞塞進耳朵裏。

郭毓秀看著樂:“顧隊,至於嗎?”

顧異指指自己耳朵,猛揮手,暗示自己聽不見。

歪頭往窗外看,天藍的瞎眼,偶有幾朵白雲被秋陽勾出一道邊際,是個好天。

沒人為楊星子哭,連老天都沒有。

顧異又擰頭可憐巴巴看了一眼唐鏡,結果人沒理他,只好自己老實整卷,照片兒擺了一打,還有些楊星子的遺物,不知道該通知誰來取。

有些陳舊的筆記本密密麻麻寫著一篇篇的小字,是當初成思思偷來的楊星子的日記。

楊星子一筆一劃記錄下的,大多是她這一生中為數不多的快樂,包括對譚敬亭無限的崇拜與仰慕。

日期在9月4日終止,她用簽字筆在那一頁上簡單的勾了一只飛鳥,振翅翺翔。

還摘抄了一段小字:“如果有來生,要做一只鳥,飛越永恒,沒有迷途的苦惱。東方有火紅的希望,南方有溫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殘陽,向北喚醒芬芳。”

接電話專員紀然同學扣了電話,又小心翼翼的戳臉色與天氣呈反向發展的顧支隊長,示意他把耳塞摘了。

顧異聲兒賊大跟他嚷嚷:“你就這麽說,我聽得見!”

郭毓秀腦袋湊過來:“嘿,顧隊——”

紀然乖乖聽話:“長生派出所那邊兒有消息,說是有個老鄉覺得死孩子可憐給埋了,現在正在找。”

顧異點點頭,又把腦袋擱桌上了。

至少還有那麽一部分的生活,總有柳暗花明。

唐鏡又開始噴她那幾盆綠植,還好奇:“顧隊,何專家呢?”

“不知道。”顧異聲兒有點悶,停了片刻忽的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郭毓秀吆喝他:“嘛去啊顧隊,一會季老二還要送屍檢報告呢。”

“你看吧,我有事兒。”顧異油門一踩,直奔步行街去了。

何易晞當晚就消失了,招呼都沒打一個。顧異敲家門沒人應,連周朝周夕都不在,百無禁忌居連著關了好幾天的門,電話也打不通。

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兒,保不齊大仙兒有外地業務呢?

但顧異心神不寧,腦袋裏總是往外冒那句“不過是一次天罰而已”,怎麽聽著也不像是件好事兒。

顧異找了個地方加塞停好了車,就急急往店門口奔去,隔老遠看見個人影,正在開店門口的鎖,顧異心裏怦怦跳,走近點兒才發現那是“油條”,一臉的如喪考妣。

身後還跟著個爺們,瘦高細長,比“油條”順眼點兒,一身行頭就跟要去拍黑衣人似的。兩人兒一前一後鉆進店裏,顧異緊跟著也邁了進去,“油條”正給那爺們遞東西,像個玉牌,還刻著字兒,顧異看不明白,還抻脖子瞧,被“油條”猛推一把:“看什麽看!走走走,你在就沒好事!”

顧異一臉的蒙圈,紋絲不動:“推我幹嘛,我找你們老板呢。”

“油條”那臉色立刻跟吃了屎似的,難看的要死,還沒張口,旁邊那“黑衣人”突然插了句話:“顧異?”

顧異楞楞,記憶庫裏搜索一遍,似乎沒什麽印象,又點頭答應:“啊,對,您哪位?”

“黑衣人”一臉冷酷,要是有個墨鏡,估計他還得立馬就帶上,也沒回答他的問題,跟他擦著肩膀走了。

顧異用手指他,跟“油條”抱怨:“嘿——這人。”

“油條”拎起雞毛撣子四處掃掃,頭都不帶轉的,又轟顧異:“不買東西趕緊走,要找我們老板您回家找去。”

顧異一聽,立馬來了精神,蹭蹭就往家裏趕。敲敲門,終於聽見屋裏有動靜了,是周夕開的門,跟他對視半晌,面無表情,顧異試探著往裏伸腳,周朝從臥室裏沖出來指著他鼻子尖叫:“誰讓你來的!滾出去!都怪你纏著我男神查什麽破案子!你看看他現在——”

周朝還沒說完,被周夕捂了嘴,原地跳腳,顧異聽到這話立刻就往臥室裏奔,一進門就瞧見何易晞躺在床上,眉頭緊皺,像是忍耐什麽,臉白的宣紙似的,都能在上面畫一幅小雞啄米了。

顧異拎著周朝問:“這是怎麽回事?”

周朝上腳就踢:“還能怎麽回事!當然是天罰!”

顧異按住周朝藍貓三千踢,一臉的不信:“什麽天罰渡劫的,跟講神話故事似的,說實話,到底怎麽回事?”

“什麽神話不神話的!我男神本來就是該放在廟裏供的,每年上天庭裏點卯的神仙!”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有來生,要做一只鳥,飛越永恒,沒有迷途的苦惱。東方有火紅的希望,南方有溫暖的巢床,向西逐退殘陽,向北喚醒芬芳。——三毛

從今天開始期待pm lets go!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ns吃灰了!興奮搓手手

米爾格拉姆的電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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