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寒，剛下過一場雨，寒風清冷，吹在院子裏路過的下人身上，不由得讓人顫了三顫，這幾日穆老夫人的身子不大爽快，便免了底下人的晨昏定省。

雖已過辰時，然慕晚還是窩在被子裏，睡她的大頭覺。

其實自她換了副軀殼以來，她睡得便很淺，然前兩日被晏淮和郭瑄二人接著一嚇，心神更為不寧，堪堪四更天才睡去，外加天氣漸冷，便更不想離開暖和的被窩。

辛桃和白李替換著用了早膳，白李方要進屋時，瞧見來人，連忙走過去，這一大早，穆知霜竟往這裏來了，白李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然面上一如往常，“四姑娘。”

“五妹可在？”穆知霜瞥了她一眼。

白李回道，“姑娘還在洗漱，請四姑娘且等一等。”

穆知霜到底不如穆知涵那般莽撞，在人前總是保持著矜持的姿態，便和煦道，“好。”

白李頷首，隨即挑了簾子進去。

方才外面細微的交談聲已經傳入屋內，慕晚已經下了榻，由著辛桃添了熱水洗漱，片刻，便收拾妥當從臥房出去，去往一旁偏廳，見穆知霜在椅上坐著，已有丫鬟給她添了茶水。

“不知四姐這麽早尋我可是有什麽事？”慕晚坐到一旁，自顧自倒了一盞茶，她倒懶得同穆知霜寒暄，她們兩人之間，早已捅破了那層姐妹情深的窗戶紙。

穆知霜自也不同她虛與委蛇，方才還有溫度的臉此刻便冷了下來，“是娘讓我來尋你的，明日娘要去外祖父家，你明日起早些，一起去。”

慕晚頓了頓，心中卻想著，徐母早已塵歸塵土歸土，自此徐氏除卻一年一次拜年之外，便幾乎未曾家去，這不年不節，徐氏又怎麽想起去徐府？且還要帶著她一起去。

這般想著，她口中便已推辭，“這我怕是去不了了，近來頭腦昏沈，未免沖撞人，似乎不便外出。”

穆知霜呵呵一笑，眼睛發出一股銳利的光，毫不留情的戳破她本就不堪一擊的謊言，“咱們之間便別說這些場面話，明日你不想去也得去，就算你拿這件事去央求父親，也沒有你的道理。”

見穆知霜將話說破，便知此次她是非去不可，便道，“請四姐回去轉告給母親，我明日會早些向母親請安。”

穆知霜見自己的目的達到，便不再此處多待，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便聘聘婷婷踩著輕盈的腳步離去。

慕晚長呼一口氣，卻依舊坐著凝神，從她記憶裏搜尋著事關徐府的事。

徐氏之父徐守新今年已是花甲，本占著都虞候的位置便無所作為，年初辭官，如今閑賦在家。

而徐氏有一哥哥徐耀祖，只任朝中從八品武職，並沒有什麽大作為，膝下兩子，長子名徐融，年二十三，在禁軍中做個不起眼的教頭，已婚。次子徐溫，年十八，從文。

除此之外，這哥倆活得平淡無奇，市井並無其他消息。

夜間又下了一場大雨，等翌日一早，雨雖停了，天色卻陰沈沈的。

一如昨日所說，慕晚極早的去向徐氏請了安，她本想旁敲側擊的打探一下徐氏為何要帶她去徐府，然徐氏三言兩語便將她打發了回來。

去徐府時，她同徐氏及穆知霜坐在一輛馬車裏，一路無言。

同穆府相比，徐府顯然要寒酸許多，這倒也難怪，畢竟穆老太爺曾官至三品，也曾是今上跟前的紅人，雖最後下場淒慘，但根基卻還在。

因徐老夫人故去，上前迎徐氏的卻是徐氏的大嫂楊氏。

當年倒是徐老夫人有先見之明，為改善徐氏一門在底層摸爬滾打的粗野之氣，特意為其長子迎娶了一位寒門夫子之女，倒也虧得本為小家碧玉的楊氏入徐府二十多年，仍舊溫婉賢淑。

徐氏同楊氏許久未見，這一說起話來，便親親熱熱的相攜去偏廳了，慕晚本想跟著，可徐氏臨走前，卻道說不用跟著她了。

慕晚只好停在原地。

穆知霜看她一眼，因還有府中丫鬟在，臉上還掛著最後一絲笑，溫溫柔柔道，“五妹你初來乍到，我帶你在府中轉轉吧！”

總是去猜旁人的心思，她心中未免勞累，便不想再去入穆知霜的套，只道，“因之前生病的緣故，我現下還體虛的很，今日便不同四姐逛園子了，趕日吧！”

穆知霜見她不識趣，倒也提了一句便罷，只道，“那我去尋表嫂了，你在這裏待著吧！”

待穆知霜走了之後，她才坐在楊氏院外的石桌石凳旁等著。

約莫是半個時辰後，楊氏院裏忽然來了人，頭帶青巾，一身文士裝扮，細看去，面容稍顯青澀，那人進院門後本一眼就瞧見了她，又似乎怕見生人，只是一眼便迅速轉過頭去。

又至楊氏門前，同守門的小丫鬟說了幾句，應是在問楊氏的去處，得知此刻楊氏正忙，已打算折返回去了。

誰知走到半路，竟是又改了主意，徑直朝慕晚這邊走過來了。

既如此，慕晚便不能視而不見，等這人走到跟前時，她便站起身順帶粗粗的看了一眼來人，這青年與楊氏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且面容白皙，以至於她能瞧見他從耳朵根一直紅到了脖頸。

看起來，是個頗為羞澀的青年，這應是楊氏的第二子，那個從文的徐溫。

“敢問可是穆五妹妹？”

慕晚雖不願多說，但也不能平白無故同人交惡，只得答道，“嗯，你一定是徐二表哥了。”

徐溫點點頭，“我見阿霜在大嫂處待著，你怎麽獨自一人坐在這裏？”

“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不疑多動，便坐在這裏歇著。”

徐溫了然，見這妹妹唇紅齒白，似個精雕玉琢的粉娃娃，不由親近了些許，便關心起她來，“姑母也是，既然你身子不好，怎麽卻帶你來了？”

慕晚默然，這徐溫若不是個人精兒便是個老實人，哪有為了名義上從未見過的妹妹而去數落自己的姑母的？

但這徐溫不論是哪一種，她都不想與他過多攀談，只道，“我自入京還未來請過安，母親既然要來，我便不能失了禮數。”

徐溫本就不善攀談，這會兒聽她回話中規中矩的，又不知說些什麽，兩人便僵持在這處了。

正逢楊氏同徐氏談完話出來，見慕晚同徐溫相對而站，楊氏微一蹙眉，便有些失控道，“平存。”

這一聲尖細刺耳，相對而視的兩人悉數回過神，徐溫轉頭，看向面上張惶之色還未及掩藏的楊氏，心中卻有些納悶，他不過是同穆家妹妹說了幾句話，母親怎地如此焦急？

慕晚見徐溫朝楊氏走過去，才反應過來，方才楊氏喚的名字是徐溫的表字。

她記得，晏淮在慕宅長至如今，父親也未曾取過表字給他，到底是經商之家，對這些個文人雅士的派頭毫不在意。

也不知依照晏淮的脾性，他這表字該如何取是好。

這般一細想，她徹底將眼前這番景象給忘了個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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