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其中的細節穆青瑜是不會告訴慕晚，也不適合慕晚聽到，只是籠統的描述了一番，足以讓慕晚了解穆青瑜同徐氏之間的過往。

聽完穆青瑜講的故事之後，慕晚已經喝完了兩杯水，自此明白為何穆青瑜對徐氏從未有什麽好臉色，對穆知霜和穆淩楊也幾乎未做到一個父親的責任，因為在穆青瑜看來，穆知霜和穆淩楊對於他而言，是他大意犯下的過錯，也是他失去寧姝的證據。

其實這十幾年間的日子裏，在這場無聲卻十分浩大的較量上，最為無辜的當屬穆知霜與穆淩柏姐弟，生而為人，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論大人犯下了怎樣的錯，承受者都不應該是孩子。

“父親，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穆青瑜提起往事便有些萎靡，聽慕晚這麽說便勉強打起了精神，“有什麽就說，在我面前不用繞彎子。”

“我覺得父親做錯了。”她的聲音雖輕卻格外的有分量。

“怎麽錯了？”穆青瑜挑眉，忽而有了興趣。

她神情肅然，十分嚴謹的數落起穆青瑜來，“一來，父親同娘親分開不能完全怪在母親身上，女子名節可貴，僅憑母親想要嫁給父親之心也不敢做出此等不顧禮法之事，而若非祖母有意促成此事，父親也不會得了這個結局。”

“那你是說，這件事要怨怪你祖母了？”穆青瑜打斷了她的話。

“此事要是問責，自然是誰都逃不脫，可在這其中，父親才是錯的最多的那一個，或者說，父親從一開始就錯了。”慕晚繼續道，“父親錯在明明知道以娘親的身份不可嫁於父親為妻，而在父親想要替娘親尋一個可為之匹配的身份時，卻任由關乎娘親的事不脛而走。此為一錯，粗心大意之錯。”

“阿晚說的是。”時隔多年，穆青瑜再次回頭細想，若是當初他便能瞻前顧後的多想一想，也不至於同寧姝錯失十幾年。

“再則，當年父親成婚，娘親之所以遠走他鄉，並不是因對父親失望，恰恰是因娘親不想做那個破壞父親姻親的罪人。此為二錯，誤會娘親之錯。”慕晚停住話頭，依照寧姝的品性，她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開，不然不會在揚州獨自撫養她十三年之久。

穆青瑜有些恍惚，“是，你說的對，我再也見不到比你娘親更好的人。”

她從椅子上起身，走到穆青瑜身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拙劣的安慰他道，“父親被滿腔情意蒙住了眼睛，自然看不到這世間其他的美好之處。”

穆青瑜聽她安慰的話語，深感欣慰，怪不得別人家常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此話果真不假，他方想感動的說上兩句，卻聽她又道，“父親將上一輩的恩怨情仇強加在子女身上，是第三錯。”

他輕輕的咳了咳，尷尬的收回還未出口的話。

慕晚停了話頭，“父母固然難以將一碗水端平，可父親卻把一整碗水都給了我，四姐與楊哥兒難免會有不平，且他們又何其無辜，這其中道理父親不是不明白，只是總有那一股郁郁之氣在，便難以打破這麽多年來的隔閡，父親折磨自己已久，是時候該放下了。”

穆青瑜輕輕搖搖頭，無奈的嘆了嘆氣，“你不過活了十三年，比我這活了三四十年的人看要看得清。”

“僅僅旁觀者清罷了。”她說著，有意無意的打了哈欠，伸手捂住嘴巴，朝穆青瑜擺了擺手，“父親想要待在我這裏守歲就待著吧，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睡了。”

“你呀！”穆青瑜啞然，只好站起身，“行了，你睡吧，我明日還要到同僚家四處走動，也不宜睡的過晚。”

“那我就不送您了。”說罷，她果真站在原地動也不動，目送著穆青瑜離去。

辛桃重新打來熱水，一邊伺候著她洗漱一邊問，“姑娘，三爺專疼愛您一人不好麽？為何還要將三爺往別處推呢？”

她沒有答話，人固然都是自私的，可對於她來說，她不僅僅是她自己，她還是那個被自己占了身體的小穆晚，如果能讓穆青瑜活得更輕松一些，她勢必要放棄自己的利益。

可這些道理，辛桃是不會懂的。

暮色四合，萬籟俱寂，也許有人闔家在燭光中守歲，也許有人獨自在夜中獨坐到天明，慕晚躺在床榻上，眼睜睜的看著漆黑之中上方看不見顏色的床幃，一夜無眠。

翌日便是新年，白李和辛桃早早的起身，一大早便將慕晚給喚醒了，待她們兩人見到慕晚盯著兩只大大的黑眼圈醒來的時候，把她們給嚇了一跳。

辛桃忙去找熱水輕敷，白李用粉將其掩蓋，忙了小半個時辰，終究使得她看起來精神了許多。

等收拾妥當之後，慕晚才動身到徐氏處請安。

她到的時候時辰還很早，丫鬟掀起簾子請她走進去的時候卻瞧見屋裏面不僅僅是徐氏一人，穆青瑜也在裏面坐著，且比起前些日子總是黑著臉的他，面色已經好了很多。

也許因著穆青瑜在，徐氏往日平淡無奇的語氣今日卻稍稍的帶了些暖意，“阿晚先坐下吧，一會兒你四姐和楊哥兒來了之後就開飯了。”

慕晚朝徐氏福了福身子，就坐在了一旁。

“阿晚昨晚沒睡好？怎麽臉色這麽差？”穆青瑜一眼便看出她今日的面色不對。

其實辛桃和白李已經幫她遮蓋的差不多了，只可惜穆青瑜是個女兒奴，僅一些細微的差別在他眼中都像是極大的變化一般。

“昨晚喝了太多水，便沒怎麽睡好。”慕晚答道。

穆青瑜提著的心放了下來，正巧穆知霜撩了簾子進了屋來，打斷了他們的話，緊接著前腳跟著後腳一般，趙嬤嬤便領著穆淩楊走了進來。

丫鬟們陸續端了吃食過來。

穆青瑜不聲不響的用著早飯，忽而想到什麽來著，“你可給楊哥兒請了先生？”

徐氏道，“打算年後就請的，只是還沒有合適的人選。”

“我這裏倒是有相熟的人選，他雖不是什麽當代名儒，但學問做的不錯，等年後我給他去等信，請他過來教楊哥兒吧！”穆青瑜直接道。

徐氏一楞，他一向對他們的孩子不聞不問，今日竟然主動關心起楊哥兒，倒是讓她吃了一驚，“三爺做主就是。”

“再找牙婆買個品性好的男童進府吧，往後楊哥兒大了，不適合再讓丫鬟們貼身伺候了。”既然提起了楊哥兒的事情，穆青瑜索性將目前的事情都給安排了。

“都聽三爺的吩咐。”徐氏略有些激動。

穆青瑜不再說話，慢條斯理的用完了早飯，站起身準備走的時候，回頭又道了一句，“我中午不回來，晚上讓廚房送飯到這裏，我會回來用飯。”

接著，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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