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悲歡離合總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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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悲歡離合總無情
高辛玖瑤很早就知道，縱然神族的靈力可令山岳傾倒，江河斷絕，但是在自然的面前，無論是誰，都是渺小的。
於是現在，看著遠方噴薄欲出的紅日，她懷抱鳳凰骨琴，跪在玄鳥上，虔誠叩拜。
手中握著五神軍火營之首伯臼不知為何突然襲擊軒轅的密報，她長嘆一口氣，密報上說的很清楚，軒轅的兵馬已經開拔，預計一日之內軒轅黃帝就能兵臨高辛王城。高辛的五神軍已經迅速集結，必將誓死捍衛王城。
一天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
伯臼修煉火靈，脾氣更是暴烈如火，稍加挑釁肯定暴跳如雷，似乎他先出手是最合情合理的行為。但是伯臼心性單純，又是極為忠誠，不可能罔顧自己的命令貿然出兵。
她不認為伯臼有這個膽量。
雖然敢肯定軒轅黃帝動了手腳，但是無論如何，高辛都失了先機。自從那年她被逼下五神山之後，她就不再對普通百姓存有任何信心，指望他們能看透兩大王族之間的明槍暗箭？她寧願相信軒轅黃帝會歸順高辛。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她算了算時間，少昊和青陽傷愈需要四天，也就是說，除去耽擱在路上的時間，三天之內，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必須守住王城。
拍了拍玄鳥的頭，示意好方向，她靜下心來，收斂功力。
雖然沒有逍遙快，但是這只屬於少昊的玄鳥也不可小覷，待到第二日日上中天之前，高辛玖瑤終於趕到了五神山。
隱在高空，先沒有露面，而是暗暗打量著王城之前的陣仗——軒轅渡不過護城河，把營寨紮在了護城河北岸的背風處，並修築了防禦工事，她瞇了瞇眼睛——一天的時間能弄出看似倉促卻一絲不茍的工事？軒轅黃帝果然是早有預謀。
不過現在的架勢……好像是在兩軍對陣？
她不動聲色的觀望著，那是……是句芒？
開玩笑！句芒修的是木靈，怎麽對上了一個修行火靈的將領？這是誰的主意？
火靈……難道是炎焱？
炎焱，她腦中飛速過濾著情報，是這一甲子中黃帝網羅到的火靈天才，成名不過三十年，卻已有“小祝融”之稱，傳說他已經習得了號稱祝融之後大荒絕跡的冥火。
句芒不是此人對手！
似乎在引證她的想法，句芒嗆出一口血，周身已被烈焰包圍。那火焰突然竄起三丈高，不過一個眨眼間，已經淹沒了句芒的身影。
高辛玖瑤顧不上再隱藏身形，左手用力將鳳凰琴拋向高辛城樓，右手虛空一張，五指化作五條水龍向兩軍陣中沖去。
炎焱負手而立，氣定神閑，一切似乎都成竹在胸，然而下一瞬間他就看到不知從何處竄出的五條水龍，將他和在火陣中痛苦到拋開風度忍不住掙紮翻滾的句芒籠在其中。一股陰寒之氣順著靈力逆經脈而上，本來還溫暖的雙臂立刻寒意侵骨，他當機立斷切斷靈力，註視著水龍與火陣相撞，兩者都逐漸變小消失，到了最後，火光散去，水汽蒸騰，只餘下一個白衣女子懷抱著陷入昏迷的句芒面罩寒霜地站在他面前。
高辛玖瑤。
連風都靜止了。
半晌，高辛城樓上傳來了震天的唱諾聲：“臣（末將）等參見長王姬！”
高辛玖瑤小心翼翼的把句芒放到玄鳥的脊背上，擡手讓玄鳥飛回城樓，目送著句芒到達安全地帶，被兩個士兵駕下去休息，她才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炎焱。
她忽的笑了出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軒轅可是有三個王子都是被活活燒死的，不知道軒轅黃帝是不是受了太多的刺激，打算把我高辛的王子也燒死在這睽睽眾目之下呢？”
軒轅黃帝站在重明鳥上，遠遠聽見女子諷刺的話，虎軀微震，揚了揚下巴示意傳令官鳴金。
炎焱只是看著她，也沒說什麽，聽見收兵聲施了一禮，就退回了軒轅的陣營。
高辛玖瑤冷哼一聲，雙臂展開向後掠去，直直立在了高辛城樓上。手指微動，“嗆啷”一聲長劍出鞘，橫劍於胸，冷冽的聲音響徹戰場：
“誰願與我一戰？”
狂風瞬起，卷起一聲怒號，呼嘯而過。
萋萋芳草未落，滿目盡餘荒涼。
城樓上，沒剩下幾個的高辛老臣看著這幅景象，眼眶都是一紅：
三千年前，七世俊帝登基前夕，六世神農炎帝兵臨高辛城下，正是當時還是王子的少昊孤身一人逼退了神農十萬大軍，挽回了瀕臨潰散的軍心。
而三千年後，已被立為儲君的女子叩劍長歌，兩軍相接，她又能否重現父輩的傳奇？安容和安晉幾乎把鋼牙咬碎，方硬生生忍住眼中的酸澀——
滄海桑田。
良久良久，彼此對峙無言。
“蒼葉，”高辛城樓上，闖了禍的伯臼悄悄靠近蹙眉觀望的蒼葉，“軒轅黃帝怎麽就帶了這麽點兒人來？他難道以為不到五百人就能攻下整個高辛麽？”
“當然不是，”蒼葉暗忖片刻，隨即擡頭，“人數雖少，卻是軒轅神族軍隊的精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黃帝此舉，是想趁著陛下與長王姬都不在王城時攻克高辛王宮。你要知道五神山獨居海上，人族軍隊是不可能繞過湘水直接到達的，可是神族可以。我想黃帝一定是從神農繞道而來……而此時，軒轅的人族軍隊，應該是在湘水。”
伯臼一驚：“你的意思是——”
“軒轅皇帝想攻下高辛王宮，再與人族裏應外合，拿下高辛。”
“完了完了，”伯臼撓頭嘟囔著，“我這次闖了大禍了……”
“陛下給你們的命令是什麽？”蒼葉看著軒轅陣營中一個男子緩緩走出，不由捏緊了右拳。
“不管長王姬有什麽命令，五神軍金火土各營絕不準出高辛王城，木水二營帶領人族軍隊駐守湘水，不得主動出擊。”
蒼葉心理瞬間翻起滔天巨浪，寒意凜冽全身，他本來以為上垣宮內兩人的默契程度已經無法超越，沒想到……沒想到啊……兩人等於聯手給了軒轅給了天下一個假情報！其實也不算假，他苦笑，駐紮湘水的人族軍隊……也叫五神軍。
“你真是瘋了，”他穩下心神，詫異的回頭看向伯臼，“陛下和長王姬兩道命令你都敢去招惹軒轅？”
“不是你說的嗎，”伯臼也急了，“軒轅黃帝沒安好心，讓我們早做準備，以防被軒轅占了先機。”
蒼葉崩潰，“我也沒讓你突襲軒轅啊！你這話要是讓陛下和長王姬聽見，都夠我死一百次了！”
伯臼還想說什麽就被蒼葉斷然打斷：“看，長王姬出招了。”
伯臼定睛看去，果然高辛玖瑤翩然落下，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劍鋒直指來犯敵將——
“是離合，當年軒轅顓頊大婚時傷過長王姬的人。”一個人站到蒼葉旁邊，低聲道。
“可是子夷，”蒼葉微微一笑，並沒有看向五神軍金營之首，“三百六十多年了，長王姬可是今非昔比，現在的離合，絕對傷不了她。”
“對了蒼葉，”似乎是很認同他的話，子夷也笑了，“我說你跟八王跑的挺快啊，先是送信回高辛，又跑到虞淵去助長王姬一臂之力，然後又回來了，哎，怎麽做到的？”
蒼葉搖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八王回高辛了？”他看著戰場中的兩人被劍氣環繞，攥緊了右拳，“明明是讓玄鳥送信回來的，我只不過加了一句話就被伯臼壞了事，”他瞪了一眼愁眉苦臉的伯臼，“只怕陛下跟長王姬問罪下來，我也難辭其咎。”他頓了一下，“你們也是的，怎麽不攔著他！”
子夷聳聳肩：“誰知道啊，我們受陛下嚴令兵分兩路，信是伯臼收的，等我跟暮堏部署好一切的時候，這二楞子已經帶著近衛跑了！暮堏知道壞事兒了，連忙給長王姬傳信……多虧還來得及。”
“來得及？”素有“冷面寡言”之稱的五神軍土營之首暮堏跟上來冷哼一聲，難得慍怒之下開口，“陛下和長王姬的計劃全被毀了，高辛長王姬當著天下英豪的面下令只守不攻，結果高辛突襲軒轅糧草……”他深吸一口氣，“高辛長王姬已經失信於天下，伯臼，你還是想想怎麽請罪吧。”
“長王姬贏了。”蒼葉擡擡下巴道，他話音剛落，就見子夷一揮手，高辛士兵持戈振臂高呼：
“長王姬！”
“長王姬！”
“長王姬！”
“不好，”一片吶喊聲中，暮堏看著軒轅掠出兩人，一個截住高辛玖瑤的殺招，另一個趁機救走了負傷的離合，“軒轅要用車輪戰。”
“有什麽好奇怪的，”子夷沈下了臉，“當年神農也用的這招，雖然老土，但是很有效。”
“那我們要不要幫忙？”伯臼也不敢大聲說話了，撓撓頭問道。
“不，”暮堏搖頭，“長王姬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定是想著，即使她敗了，我們也能攔住軒轅，無論如何，高辛王城定然無憂。她是想保留五神軍實力，因為黃帝退兵之後，高辛與軒轅必起戰火。”
蒼葉心中一動：“我有個問題。”
“呦，我們的蒼大智囊也有問題了啊，來來來快說快說，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難題能給你難住。”子夷一只手搭住蒼葉的肩，一面吹著口哨問。
“如果三百年前中容之禍再現，你們會怎麽做？”
“你是說再有人說長王姬並非陛下親生女的事？”子夷看看伯臼，又看看面沈如水的暮堏，聳聳肩：“我們又不是那群迂腐的都快爛了的高辛王族，長王姬就是長王姬，是五神之首，她是不是陛下的親生女很重要麽？”他收起玩笑的顏色，右手按在心臟上，“我只知道，我子夷一生忠於高辛少昊及高辛玖瑤，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伯臼見蒼葉望向自己，嘿嘿一笑：“我跟子夷一樣，我忠於高辛玖瑤又不是因為她是高辛的王姬。”
暮堏淡淡道：“長王姬對我等有知遇之恩，你就是去問懷徹和鴟安，他們也會這麽回答。”
蒼葉點點頭，果然如此……
暮堏的眼睛從蒼葉身上拿開，望向了戰場，若有所思。
好累……
劍尖指向地面，殘留的血跡蜿蜒而下，映襯著天邊的渾圓——
殘陽如血。
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個人了……
白衣染上點點鮮紅，揮劍的右手早就酸軟無力，她完全是咬著牙硬撐了下來。
她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嚴陣以待的人——黃帝派出來的人沒有真正的高手，炎焱更是沒再露面，是要保存實力好給自己致命一擊麽？
劍尖在微微顫抖，她不是少昊，也等不來能替她出戰的青陽，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那麽這個人呢？
“軒轅蒼林……”
嫫母的兒子，軒轅蒼林，也算是她的舅舅。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個想跟顓頊搶帝位的人，不過卻一開始就被少昊掣肘後來又在青陽手裏幾乎被玩殘了。
她勾起唇角，罷了，顓頊哥哥，小夭這就送你一份厚禮！
她沒有再往下拖的心思，速戰速決的念頭一旦起來，就宣告了軒轅蒼林的死刑。
沒有假惺惺的招呼，也沒有花哨的招式，大荒兩大高手在教給她功夫的同時也教會了她殺人的方法。
一擊致命！
一念瞬起，火蛇狂舞而至，神族皆知軒轅蒼林修行木靈，高辛玖瑤以五行相克之法火靈一出，誰都看得出來，殺機已動。
黃帝勒住重明鳥的脖頸，旁邊的離朱瞪大了眼睛，象罔直接叫了出來：“殿下！快回來！”
晚了。
軒轅蒼林被鋪天蓋地的殺氣震懾在了原地，但他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將軍，身形一拔一個調轉，兩人已經換了位置，拼著自己背後空門大露把那個看似已經強弩之末的女子送到了軒轅的陣營。
可是高辛玖瑤等的就是這一刻。
少昊和青陽兩人用了不下上千次讓高辛玖瑤用身體記住了遇見什麽樣的情況做出什麽讓的反應，更是為了讓她熟能生巧，甚至超越頭腦的反應成為本能。
高辛玖瑤做到了。下一瞬，眼尖的子夷就看見一截劍尖穿過了火蛇陣，也穿過了軒轅蒼林的身體。
軒轅蒼林死死地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女子，絕色的面容竟是說不出的猙獰，意識完全陷入黑暗前他好似聽到了一聲低喃，宛若來自幽冥的召喚：
“舅舅，你擋了我的路了。”
一聲爆響，血花飛濺，高辛玖瑤一襲白衣系數染紅，足尖微旋，劍尖直指軒轅陣營：“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她的眼睛掃過面色慘白的黃帝，憤怒已極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的軒轅將士，抖了抖長劍“爾等盡可試試我手中之劍！”
說完，竟是毫不在意，把背後送給黃帝，起身一躍，消失於高辛城樓之上。
“陛下！”有將士滿目赤紅，咬牙切齒：“下令吧！我們殺進去！高辛玖瑤身受重傷，抵擋不住的！”
黃帝嘴唇青白，望著暮色四合的曠地上殘破不堪的屍塊——烈焰還在燃燒著，這是他失去的，第五個兒子。
高辛玖瑤！你果然夠狠！連自己的親舅舅都能下手！
揚了揚手，吩咐收拾好軒轅蒼林的屍身，傳令整頓回營，明日再戰。
是夜，消失六十餘年的西陵公子，在兩大王族守夜士兵的註目下，降臨在了五神山。
赤水之北 桃林
白色的瑯鳥劃破黑暗的夜空，身畔有獙獙相隨，豎沙國的百姓以為祖先口中的獙君降世，紛紛叩拜，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暗夜裏，女子的低語在風中消散：
“小夭，你終究是，小瞧了你的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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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辛玖瑤很早就知道，縱然神族的靈力可令山岳傾倒，江河斷絕，但是在自然的面前，無論是誰，都是渺小的。
於是現在，看著遠方噴薄欲出的紅日，她懷抱鳳凰骨琴，跪在玄鳥上，虔誠叩拜。
手中握著五神軍火營之首伯臼不知為何突然襲擊軒轅的密報，她長嘆一口氣，密報上說的很清楚，軒轅的兵馬已經開拔，預計一日之內軒轅黃帝就能兵臨高辛王城。高辛的五神軍已經迅速集結，必將誓死捍衛王城。
一天的時間，就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
伯臼修煉火靈，脾氣更是暴烈如火，稍加挑釁肯定暴跳如雷，似乎他先出手是最合情合理的行為。但是伯臼心性單純，又是極為忠誠，不可能罔顧自己的命令貿然出兵。
她不認為伯臼有這個膽量。
雖然敢肯定軒轅黃帝動了手腳，但是無論如何，高辛都失了先機。自從那年她被逼下五神山之後，她就不再對普通百姓存有任何信心，指望他們能看透兩大王族之間的明槍暗箭？她寧願相信軒轅黃帝會歸順高辛。
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沒用了，她算了算時間，少昊和青陽傷愈需要四天，也就是說，除去耽擱在路上的時間，三天之內，不管付出什麽代價，她都必須守住王城。
拍了拍玄鳥的頭，示意好方向，她靜下心來，收斂功力。
雖然沒有逍遙快，但是這只屬於少昊的玄鳥也不可小覷，待到第二日日上中天之前，高辛玖瑤終於趕到了五神山。
隱在高空，先沒有露面，而是暗暗打量著王城之前的陣仗——軒轅渡不過護城河，把營寨紮在了護城河北岸的背風處，並修築了防禦工事，她瞇了瞇眼睛——一天的時間能弄出看似倉促卻一絲不茍的工事？軒轅黃帝果然是早有預謀。
不過現在的架勢……好像是在兩軍對陣？
她不動聲色的觀望著，那是……是句芒？
開玩笑！句芒修的是木靈，怎麽對上了一個修行火靈的將領？這是誰的主意？
火靈……難道是炎焱？
炎焱，她腦中飛速過濾著情報，是這一甲子中黃帝網羅到的火靈天才，成名不過三十年，卻已有“小祝融”之稱，傳說他已經習得了號稱祝融之後大荒絕跡的冥火。
句芒不是此人對手！
似乎在引證她的想法，句芒嗆出一口血，周身已被烈焰包圍。那火焰突然竄起三丈高，不過一個眨眼間，已經淹沒了句芒的身影。
高辛玖瑤顧不上再隱藏身形，左手用力將鳳凰琴拋向高辛城樓，右手虛空一張，五指化作五條水龍向兩軍陣中沖去。
炎焱負手而立，氣定神閑，一切似乎都成竹在胸，然而下一瞬間他就看到不知從何處竄出的五條水龍，將他和在火陣中痛苦到拋開風度忍不住掙紮翻滾的句芒籠在其中。一股陰寒之氣順著靈力逆經脈而上，本來還溫暖的雙臂立刻寒意侵骨，他當機立斷切斷靈力，註視著水龍與火陣相撞，兩者都逐漸變小消失，到了最後，火光散去，水汽蒸騰，只餘下一個白衣女子懷抱著陷入昏迷的句芒面罩寒霜地站在他面前。
高辛玖瑤。
連風都靜止了。
半晌，高辛城樓上傳來了震天的唱諾聲：“臣（末將）等參見長王姬！”
高辛玖瑤小心翼翼的把句芒放到玄鳥的脊背上，擡手讓玄鳥飛回城樓，目送著句芒到達安全地帶，被兩個士兵駕下去休息，她才回過頭來，上下打量著炎焱。
她忽的笑了出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軒轅可是有三個王子都是被活活燒死的，不知道軒轅黃帝是不是受了太多的刺激，打算把我高辛的王子也燒死在這睽睽眾目之下呢？”
軒轅黃帝站在重明鳥上，遠遠聽見女子諷刺的話，虎軀微震，揚了揚下巴示意傳令官鳴金。
炎焱只是看著她，也沒說什麽，聽見收兵聲施了一禮，就退回了軒轅的陣營。
高辛玖瑤冷哼一聲，雙臂展開向後掠去，直直立在了高辛城樓上。手指微動，“嗆啷”一聲長劍出鞘，橫劍於胸，冷冽的聲音響徹戰場：
“誰願與我一戰？”
狂風瞬起，卷起一聲怒號，呼嘯而過。
萋萋芳草未落，滿目盡餘荒涼。
城樓上，沒剩下幾個的高辛老臣看著這幅景象，眼眶都是一紅：
三千年前，七世俊帝登基前夕，六世神農炎帝兵臨高辛城下，正是當時還是王子的少昊孤身一人逼退了神農十萬大軍，挽回了瀕臨潰散的軍心。
而三千年後，已被立為儲君的女子叩劍長歌，兩軍相接，她又能否重現父輩的傳奇？安容和安晉幾乎把鋼牙咬碎，方硬生生忍住眼中的酸澀——
滄海桑田。
良久良久，彼此對峙無言。
“蒼葉，”高辛城樓上，闖了禍的伯臼悄悄靠近蹙眉觀望的蒼葉，“軒轅黃帝怎麽就帶了這麽點兒人來？他難道以為不到五百人就能攻下整個高辛麽？”
“當然不是，”蒼葉暗忖片刻，隨即擡頭，“人數雖少，卻是軒轅神族軍隊的精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黃帝此舉，是想趁著陛下與長王姬都不在王城時攻克高辛王宮。你要知道五神山獨居海上，人族軍隊是不可能繞過湘水直接到達的，可是神族可以。我想黃帝一定是從神農繞道而來……而此時，軒轅的人族軍隊，應該是在湘水。”
伯臼一驚：“你的意思是——”
“軒轅皇帝想攻下高辛王宮，再與人族裏應外合，拿下高辛。”
“完了完了，”伯臼撓頭嘟囔著，“我這次闖了大禍了……”
“陛下給你們的命令是什麽？”蒼葉看著軒轅陣營中一個男子緩緩走出，不由捏緊了右拳。
“不管長王姬有什麽命令，五神軍金火土各營絕不準出高辛王城，木水二營帶領人族軍隊駐守湘水，不得主動出擊。”
蒼葉心理瞬間翻起滔天巨浪，寒意凜冽全身，他本來以為上垣宮內兩人的默契程度已經無法超越，沒想到……沒想到啊……兩人等於聯手給了軒轅給了天下一個假情報！其實也不算假，他苦笑，駐紮湘水的人族軍隊……也叫五神軍。
“你真是瘋了，”他穩下心神，詫異的回頭看向伯臼，“陛下和長王姬兩道命令你都敢去招惹軒轅？”
“不是你說的嗎，”伯臼也急了，“軒轅黃帝沒安好心，讓我們早做準備，以防被軒轅占了先機。”
蒼葉崩潰，“我也沒讓你突襲軒轅啊！你這話要是讓陛下和長王姬聽見，都夠我死一百次了！”
伯臼還想說什麽就被蒼葉斷然打斷：“看，長王姬出招了。”
伯臼定睛看去，果然高辛玖瑤翩然落下，連話都懶得說一句，劍鋒直指來犯敵將——
“是離合，當年軒轅顓頊大婚時傷過長王姬的人。”一個人站到蒼葉旁邊，低聲道。
“可是子夷，”蒼葉微微一笑，並沒有看向五神軍金營之首，“三百六十多年了，長王姬可是今非昔比，現在的離合，絕對傷不了她。”
“對了蒼葉，”似乎是很認同他的話，子夷也笑了，“我說你跟八王跑的挺快啊，先是送信回高辛，又跑到虞淵去助長王姬一臂之力，然後又回來了，哎，怎麽做到的？”
蒼葉搖頭，“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八王回高辛了？”他看著戰場中的兩人被劍氣環繞，攥緊了右拳，“明明是讓玄鳥送信回來的，我只不過加了一句話就被伯臼壞了事，”他瞪了一眼愁眉苦臉的伯臼，“只怕陛下跟長王姬問罪下來，我也難辭其咎。”他頓了一下，“你們也是的，怎麽不攔著他！”
子夷聳聳肩：“誰知道啊，我們受陛下嚴令兵分兩路，信是伯臼收的，等我跟暮堏部署好一切的時候，這二楞子已經帶著近衛跑了！暮堏知道壞事兒了，連忙給長王姬傳信……多虧還來得及。”
“來得及？”素有“冷面寡言”之稱的五神軍土營之首暮堏跟上來冷哼一聲，難得慍怒之下開口，“陛下和長王姬的計劃全被毀了，高辛長王姬當著天下英豪的面下令只守不攻，結果高辛突襲軒轅糧草……”他深吸一口氣，“高辛長王姬已經失信於天下，伯臼，你還是想想怎麽請罪吧。”
“長王姬贏了。”蒼葉擡擡下巴道，他話音剛落，就見子夷一揮手，高辛士兵持戈振臂高呼：
“長王姬！”
“長王姬！”
“長王姬！”
“不好，”一片吶喊聲中，暮堏看著軒轅掠出兩人，一個截住高辛玖瑤的殺招，另一個趁機救走了負傷的離合，“軒轅要用車輪戰。”
“有什麽好奇怪的，”子夷沈下了臉，“當年神農也用的這招，雖然老土，但是很有效。”
“那我們要不要幫忙？”伯臼也不敢大聲說話了，撓撓頭問道。
“不，”暮堏搖頭，“長王姬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她定是想著，即使她敗了，我們也能攔住軒轅，無論如何，高辛王城定然無憂。她是想保留五神軍實力，因為黃帝退兵之後，高辛與軒轅必起戰火。”
蒼葉心中一動：“我有個問題。”
“呦，我們的蒼大智囊也有問題了啊，來來來快說快說，我倒要看看是什麽難題能給你難住。”子夷一只手搭住蒼葉的肩，一面吹著口哨問。
“如果三百年前中容之禍再現，你們會怎麽做？”
“你是說再有人說長王姬並非陛下親生女的事？”子夷看看伯臼，又看看面沈如水的暮堏，聳聳肩：“我們又不是那群迂腐的都快爛了的高辛王族，長王姬就是長王姬，是五神之首，她是不是陛下的親生女很重要麽？”他收起玩笑的顏色，右手按在心臟上，“我只知道，我子夷一生忠於高辛少昊及高辛玖瑤，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伯臼見蒼葉望向自己，嘿嘿一笑：“我跟子夷一樣，我忠於高辛玖瑤又不是因為她是高辛的王姬。”
暮堏淡淡道：“長王姬對我等有知遇之恩，你就是去問懷徹和鴟安，他們也會這麽回答。”
蒼葉點點頭，果然如此……
暮堏的眼睛從蒼葉身上拿開，望向了戰場，若有所思。
好累……
劍尖指向地面，殘留的血跡蜿蜒而下，映襯著天邊的渾圓——
殘陽如血。
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個人了……
白衣染上點點鮮紅，揮劍的右手早就酸軟無力，她完全是咬著牙硬撐了下來。
她皺了皺眉頭看著眼前嚴陣以待的人——黃帝派出來的人沒有真正的高手，炎焱更是沒再露面，是要保存實力好給自己致命一擊麽？
劍尖在微微顫抖，她不是少昊，也等不來能替她出戰的青陽，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那麽這個人呢？
“軒轅蒼林……”
嫫母的兒子，軒轅蒼林，也算是她的舅舅。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個想跟顓頊搶帝位的人，不過卻一開始就被少昊掣肘後來又在青陽手裏幾乎被玩殘了。
她勾起唇角，罷了，顓頊哥哥，小夭這就送你一份厚禮！
她沒有再往下拖的心思，速戰速決的念頭一旦起來，就宣告了軒轅蒼林的死刑。
沒有假惺惺的招呼，也沒有花哨的招式，大荒兩大高手在教給她功夫的同時也教會了她殺人的方法。
一擊致命！
一念瞬起，火蛇狂舞而至，神族皆知軒轅蒼林修行木靈，高辛玖瑤以五行相克之法火靈一出，誰都看得出來，殺機已動。
黃帝勒住重明鳥的脖頸，旁邊的離朱瞪大了眼睛，象罔直接叫了出來：“殿下！快回來！”
晚了。
軒轅蒼林被鋪天蓋地的殺氣震懾在了原地，但他好歹也是久經沙場的將軍，身形一拔一個調轉，兩人已經換了位置，拼著自己背後空門大露把那個看似已經強弩之末的女子送到了軒轅的陣營。
可是高辛玖瑤等的就是這一刻。
少昊和青陽兩人用了不下上千次讓高辛玖瑤用身體記住了遇見什麽樣的情況做出什麽讓的反應，更是為了讓她熟能生巧，甚至超越頭腦的反應成為本能。
高辛玖瑤做到了。下一瞬，眼尖的子夷就看見一截劍尖穿過了火蛇陣，也穿過了軒轅蒼林的身體。
軒轅蒼林死死地看著離他越來越近的女子，絕色的面容竟是說不出的猙獰，意識完全陷入黑暗前他好似聽到了一聲低喃，宛若來自幽冥的召喚：
“舅舅，你擋了我的路了。”
一聲爆響，血花飛濺，高辛玖瑤一襲白衣系數染紅，足尖微旋，劍尖直指軒轅陣營：“今日到此為止，明日，”她的眼睛掃過面色慘白的黃帝，憤怒已極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剝了的軒轅將士，抖了抖長劍“爾等盡可試試我手中之劍！”
說完，竟是毫不在意，把背後送給黃帝，起身一躍，消失於高辛城樓之上。
“陛下！”有將士滿目赤紅，咬牙切齒：“下令吧！我們殺進去！高辛玖瑤身受重傷，抵擋不住的！”
黃帝嘴唇青白，望著暮色四合的曠地上殘破不堪的屍塊——烈焰還在燃燒著，這是他失去的，第五個兒子。
高辛玖瑤！你果然夠狠！連自己的親舅舅都能下手！
揚了揚手，吩咐收拾好軒轅蒼林的屍身，傳令整頓回營，明日再戰。
是夜，消失六十餘年的西陵公子，在兩大王族守夜士兵的註目下，降臨在了五神山。
赤水之北 桃林
白色的瑯鳥劃破黑暗的夜空，身畔有獙獙相隨，豎沙國的百姓以為祖先口中的獙君降世，紛紛叩拜，祈禱來年風調雨順。
暗夜裏，女子的低語在風中消散：
“小夭，你終究是，小瞧了你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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