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你母親知曉嗎？她也讚同？”侯夫人說道。

蘇婉清道：“娘親這會兒在收拾東西，她一會兒會過來跟您說。我已經和娘親商量好了，娘親也是讚同的。”蘇婉清說完，跪下來端端正正向侯夫人磕了個頭，道：“這些年來姨母的愛護之恩，清清沒齒難忘。只是清清總有出去的一天，總不能一直依仗著姨母和姨父的疼愛。”她這番話完全是出自真心，自她穿書過來，侯夫人對她的關愛都是融進生活的一點一滴之中，說是親生女兒也不為過了。

侯夫人眼含著熱淚，道：“清清，你先起來。做什麽動不動和我磕頭。只是你和姨母說說，你要走，是因為誠哲嗎？他其實看起來聰明，但是口是心非的很，什麽都不願意說出口。你莫介意這些，誠哲是真心喜歡你的。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你若是要走，他該傷心了。”

蘇婉清由著侯夫人把她拉起來，在椅子上坐下。她聽完侯夫人所說，道：“姨母，我與表哥的事，很覆雜。但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從來不怨怪表哥，表哥也沒什麽對不起我的地方。今天，會不會把那郡主得罪了？姨母你之前說她在皇上面前說了對表哥不利的話，我有些擔心。”

侯夫人想起這茬，今天真主來了她倒把這件事給忘了，連忙道：“說到這個，姨母需得給你道個歉。其實，沒有這回事。我就是看你和誠哲好像有點生疏，想撮合一下你們。對不起，你不會怪姨母吧？”

蘇婉清松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真的，既然沒事，那就好。對了，姨父可曾回來了？我想親自去向姨父辭行。”

“回來了，在書房呢。我帶你過去。”侯夫人說道。她一路領著蘇婉清過去，心裏卻在想別的。顧誠哲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呢，她得想個法子讓他知曉才是。來到書房跟前，卻發現裏面黑燈瞎火的，根本沒人。侯夫人雖然不知道自家相公去哪裏了，但是現在覺得他沒在的很恰當，便道：“行了，你也不急著這一時。整理東西也需要時間，那頭定下來了慢慢搬就是，你姨父明天一早還要上朝，你找個他在的時間來親自辭行了再走，可好？”

安撫住了蘇婉清，侯夫人火速去了顧誠哲那邊。可憐顧誠哲正在為自己的愛情而神傷，見自己母親不由分說地闖進來，道：“娘親，何事這麽著急？”

侯夫人坐下喝了一口茶水，這才說道：“你還好意思說？清清都要搬走了，你還不知道吧？”

“什麽？清清要搬走了？什麽時候的事。她之前不是說拜托我替她找宅子，我地方都給她找好了。這丫頭，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就這樣自作主張！她自己能找到什麽好地方？真是胡鬧。”

侯夫人踢了自己不成器的兒子一腳，道：“你好好說，說清楚。什麽叫你在幫她找宅子？你也巴望著清清搬走呢？”

“我不是，是清清之前跟我說過，想要搬出去單獨住。她那時想讓姨母和她那不要臉的爹和離，所以請求了我這件事。我看她堅持，就幫她安排了一下。宅子就在井月街那邊，裏面的物件和奴仆我都買好了。房子幹凈寬敞，我就怕表妹性子倔，非要出去的話也不能讓她受苦不是。”

“你倒有心。但是最好的辦法是把她留下來。她個女孩兒，帶著母親一起出去住，不知道得吃多少苦頭。你放心？”

顧誠哲沈默了一下，隨即悶悶說道：“我一會兒去找她說。”

“好好說，別又鬧僵了。”

“嗯。”

小院裏屬於蘇婉清屋子的燈光還亮著。顧誠哲看著那暖融融的燈光，卻遲遲沒有踏足進去。忽然聽到院子門口有腳步聲，他急忙躲開隱蔽在黑暗處。見是蘇母出來了，前方一個婆子替她打著燈籠，這是要去找侯夫人說話。

顧誠哲等到人走了這才出來的。這下院中就只剩下蘇婉清了。他握了握拳，走了進去。

蘇婉清在清點自己的東西。衣服大半是侯夫人給全府上下做衣服時一起做的，都是用的上好的料子。一些珠寶首飾，她決定留在候府。餘下的就是一些小玩意兒了，她把東西整理在箱籠之中擺放整齊，一擡頭，看見了一雙黑靴子立在門口。

“表哥。”蘇婉清喚了一聲。

“我聽娘親說，你要走。”他一出聲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又幹又澀。

“嗯。我打算出去住，之前就同你說好的了呀。”她語氣輕快，實則也是裝出來的。

“能不能，別走？”

這是蘇婉清響起了一句臺詞，不走，你養我啊？用在這裏太不合時宜，所以她正了神色，道：“遲早要走的。我本想來和你辭行，但是不知道怎麽說。”

“不知道怎麽說就別說。我那日問你有沒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其實是，我有話想對你說。今日，我想問你一句，關於蘇明澈，你從來都沒喜歡過嗎？”

蘇婉清陷入了沈默之中。她很難說自己從來沒喜歡過蘇明澈，相反她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忘記了自己身處紙片人的世界，滿心歡喜地貪戀著他給的每一次溫柔。喜歡在他身側看著他，喜歡他溫聲細語教她經商之道，以及相處下來的點點滴滴。直到現在她才發現記憶是如此深刻，深刻到她什麽都還記得。

“喜歡又如何？我從來不想被人利用。我以為我什麽都不在乎，可是喜歡上一個人就是會患得患失。我以為蘇明澈是謙謙君子，沒想到他是個騙子，我卻深陷其中。你如今問了又有何用，是看我有多沒用嗎？我承認我喜歡蘇明澈，不代表你現在仍舊刻意隨意踐踏我的傷口。我曾經想過，我和蘇明澈可不可能永遠在一起？如果他只是我蘇府的管家，我願意摒棄主仆之別與他相守到老。因為主仆在我看來不是界限。但是他貴為皇子，我便需要思考，我能不能跨越等級。他的父皇不允，天下人也會恥笑我只是一介商賈之女。我有疑慮，可是我不會放棄。真正讓我放棄的是他利用我，縱使他對我有情，那在他心中也是次要的。我不願也不可能成為一個工具，他想要那萬貫家財，我可以給他。只是其他的，我再給不了了。”這是蘇婉清終於痛痛快快說出了自己的不滿。她以為這些話會積成灰躺在夢境裏，誰也不知誰也不曉，可是蘇明澈還在，這些話便活了。它們好像一層一層的海浪，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但是顧誠哲卻只抓住了一個重點，他只低聲道：“原來，你是喜歡蘇明澈的麽？你是喜歡蘇明澈的。可是，那時你說你不喜歡蘇明澈。我信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痛。我以為你從來沒喜歡過我。原來你是喜歡我的。”他的眼睛裏湧出細細碎碎的歡喜來，亮晶晶的，是他的眼淚。

顧誠哲落淚了。“你聽我說，可以嗎？那時我的確跟父皇說了那句話，但是我也說為了娶你，萬貫家財不要又何妨，我只要你。你在那裏，是父皇刻意安排好了的，為的就是要讓你聽見。而我一直在爭取讓父皇同意我娶你為妻。可是當父皇松了口，你卻直接把蘇家的財產都捐給了朝廷。我只當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

蘇婉清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曲折。她不知道原來是自己錯怪了他。面對著顧誠哲的眼淚，她有些愧疚了。“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以為你不喜歡我，只是騙我。”

“對不起。”蘇婉清觸到顧誠哲的淚，輕輕替他擦幹凈。顧誠哲去拉她的手，外面卻響起腳步聲，聽聲音竟是蘇母和侯夫人一起過來。顧誠哲左右看了一眼，帶著蘇婉清躲進屋內僅有的一個衣櫃中。

屋外那兩人走進來見沒人，有些奇怪，交談了幾句便離開了。聽見外人還有說話聲，這邊櫃子裏兩人大氣不敢出，顧誠哲低聲道：“抱歉，我怕我娘看見我哭了，又要說一些奇怪的話。”

“唔。”兩人湊得太近，說話近乎耳語。況且這櫃子也狹窄得很。兩個人緊緊貼著，蘇婉清有些不自在。但耳邊那聲音似乎不打算停下來，“我起初不知道自己是蘇明澈。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見到你就很討厭你。”

蘇婉清想起兩人剛見面得的時候，顧誠哲的確很討厭她，就好像她做什麽都不對。原來是蘇明澈的怨氣。她覺得有些生氣，道：“原來你那麽討厭我？”

顧誠哲馬上解釋道：“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樣。”黑暗中他準確無誤地找到了蘇婉清的手，緊緊地包裹在自己的掌心。“可是我後來克制不住地喜歡你，好喜歡。見到你笑了，我也開心，忍不住跟著笑。看到你哭了，就想為你分擔憂愁。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諒我？”

蘇婉清不說話。

顧誠哲急了，道：“婉清？你不願意原諒我麽？還有，還有，程萱雅的事情，我也可以解釋。我從來都沒有跟她發生過什麽。是她主動告訴我，她有她爹貪腐的證據。她知道她爹罪孽深重，肯定逃脫不了的。為了保全自己的榮華富貴，她親自把證據交了出來。你不要誤會什麽。”

蘇婉清不說話，他便越心急。

“蘇明澈。”蘇婉清喚了他一聲。

“嗯。”顧誠哲忙不疊地回答道。

蘇婉清道：“我還是喜歡喚你蘇明澈。你不會介意吧？”

“不介意。”

“我想問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呢？不管是前一世的你，還是現在的你，其實都是閃閃發光的存在。憑什麽會喜歡我呢？其實前世我也有錯，我太患得患失了，沒有思考很多東西。對自己，也不夠自信。所以，才會造成那樣的結局。”

顧誠哲低低笑了聲，道：“傻。”

蘇婉清捏了捏他的手心，道：“不許說我傻，好好回答問題。”

顧誠哲道：“好。原因就是，我喜歡你。不管我是誰是什麽身份，也無論你是誰你是什麽身份，我都喜歡你，唯一的你。我這樣說，可以嗎？”

“顧誠哲，你低頭。”

顧誠哲低下頭，一個吻落在他的唇上。

“那麽，我也是啊。”

顧誠哲抓住機會，加深了這個吻。

無論你是誰，我都喜歡你。如果沒有成為很好很好的人，也無所謂啊，有你喜歡的我，已經是最幸運的人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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