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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一夢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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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視森林露宿那個夜晚,琴繪夢見了輝一。

那個人的名字是木村輝一。在琴繪最初的印象裏,他不過是個普通的同班同學罷了。

從小學一年級開始,清水同學在別人眼中就是個奇怪的家夥。平時總是悶聲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就算有人搭話她也只是瞪著一雙死魚般的眼睛做出副愛理不理的姿態。還有一次,身為班級焦點的西原同學主動向她示好,但是也不知她究竟說了什麽,竟然讓西原當場嚎啕大哭。自那之後,班級裏的同學便自發地選擇孤立與無視她。除卻讓人怎麽都無法忽略的測驗成績發表,其餘時刻班級裏的同學基本都把清水琴繪當做透明人看待。

而琴繪則自顧自地過著自己的生活。在她眼中學校只是個不得不去的場所,至於同學怎麽樣都與她無關。至於那個姓西原的主動向她示好的女孩,也不過是想借此吸引他人的註意力罷了。要知道只有有了綠葉的襯托,紅花才會變得更加鮮艷與美麗。琴繪一眼就看破了她的心思,只是那些還活在天真單純的時間中的孩子自然不懂,他們的眼睛中能看到的,只有事物的表象而已。

就這樣,琴繪與學校中的同學維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那一日,她進入小學後的第一次的開放日。

霧繪姐姐在爸媽去後勉強地讀完了高中。她拒絕了進入一流大學深造的機會,而把大部分的時間貢獻給了父母遺留下的那間中華料理店。那時,餐館的生意在周先生等人的幫助下好不容易再次走上正軌,而姐姐則抓住了個得來不易的機會進入短大繼續學習。同時忙著餐館的生意又要兼顧自己的成績,以至於霧繪根本沒有時間參與學校的開放日。周先生本提議說可以代替霧繪,但是被琴繪拒絕了。她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麽意義,而且還是無故浪費周先生的時間。

所以那次開放日,她是他們班級中兩名沒有家長陪伴的孩子的其中之一。至於另外一位,便是琴繪之前從來沒註意過的,木村輝一同學。

在開放日的第二日放學的時候,正在收拾東西的琴繪便被班裏的幾個男生圍了起來。或許在很久之前就對她這種目中無人的態度有所不滿,又或許是在可愛的西原同學面前想出一次風頭。總之,領頭的男生——他好像姓島田,帶著譏誚的笑走向琴繪:“吶,清水,昨天你好像是,家裏沒有人來學校吧?”

琴繪整理著自己的課本,把它們一本一本整齊地放入書包。“我們班有身體不健全者嗎?這種事情用眼睛看看就能知道了吧。”塞入最後一本作業本,她扣上書包的搭扣,過程中甚至不屑施舍半分目光予他。

“你這家夥。”琴繪面無表情的諷刺讓島田更為惱火,他擋住琴繪的去路,故意擡高了聲調:“我說你,傳言說你爸媽全都死了,這不會是真的吧?”他抱著雙臂,一臉得意地斜睨著琴繪。在他們這個年紀,還不懂死亡究竟是多麽沈重的一個概念。在島田心中,那只是能夠讓琴繪出糗的把柄而已。

班級中大部分人還未離開,聽到島田的話時都好奇地轉過了視線。

琴繪的動作頓了頓。不過她還是慢吞吞地背上了書包:“這種事和你沒關系。”

“啊拉!”島田開心地笑出聲,“這不會是真的吧?餵,清水!他們還說……”

“你們適可而止吧!”就在這時,一個稚氣的男聲插入了兩人之間。他直接走到琴繪與島田之間,嚴肅地對島田說,“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作為今日的值日生,他手中還握著打掃教室的工具。

“誒?木村,你想要幫她?”島田粗魯地用手指指著琴繪。而後者則瞇起眼,這種時候居然會有人站出來幫她說話,這讓她感到十分意外。他的姓氏是……木村,是吧?

“請你們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這麽做很過分。”木村沒有正面回答島田的問題,只能再次重覆他之前說過的話。

“啊嘞?你還真的想和她站在一邊?不過你們兩個也算是同類吧!哈哈!”島田看了眼他身邊的幾個跟班,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顯然,他們的目標已經從琴繪轉移到了眼前的木村身上。

原本被木村擋在身後的琴繪見他們的興趣已經不在自己身上,她便默默地繞過圍堵在教室中心的一群人,自顧自地向著門口的方向走去。每日都被姐姐催著要回餐館幫忙,她根本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至於那個姓木村的——琴繪難得露出同情的眼神,多瞥了他一眼。木村此時正與那幾個男孩推擠著,原本白凈的面容被氣得微微發紅。

那是他自己要多管閑事,與她無關不是嗎?

可即便如此,島田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入她耳中:“你竟然敢這麽說我!……對了,他們說你沒有爸爸?那沒有辦法了,有娘生沒爹養的小孩子都是這樣,沒什麽教養。”也不知他是從哪部電視劇裏聽到這樣的臺詞,並且還用得這麽熟練。

琴繪收回視線。她慢慢地從肩膀上褪下了書包的肩帶。

木村氣得渾身發抖。他死死地捏著掃帚的把柄,總覺得如果島田繼續說下去的話,他可能會把掃帚直接拍在他的頭上。然而卻不知何處來的氣量讓他一直壓抑、忍耐著,他只是死死地咬著下嘴唇瞪著島田,一言不發。

而有人替他這麽做了。不過工具是小學女生專用的,色澤鮮紅的雙肩書包。琴繪抓著書包的肩帶,把書包直接砸向島田的頭。毫無防備的島田被砸地向前踉蹌了幾步,險些栽在木村身上。在他穩住身體的重心後,島田捂著被砸中的地方,轉過頭惡狠狠地盯著琴繪:“你有病啊!”他開口罵道,“不要以為你是女生我就不敢……”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島田的頭向一旁歪了過去,他的一側面頰上多了一道鮮紅的掌印,可見琴繪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她收回手後拍了拍掌心的灰塵,冷哼一聲:“呵,說啊,你不敢怎麽樣?”她丟開書包的帶子,用挑釁的口吻道。

島田只感到自己的面頰火辣辣的,能感受到的不止是被打的地方傳來的疼痛,還有當眾被這個平日並不起眼的女孩扇了耳光的羞辱感。憤怒的情緒“忽”地沖上頭頂,他一時甚至忘記了琴繪只是個女生的事實,揮著拳頭過去。

“餵!島田!住手!“之前楞在一旁的木村在這時才反應過來,他本想阻止竟然打成一團的兩人,沒想到反被島田一拳揮中面頰。這一拳徹底釋放了之前他一直擠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於是他直接加入戰局。他從身後扯住的島田的衣領,任由琴繪的巴掌再次打中了島田的另一側臉。

“你們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點來幫我!”被兩面夾擊的島田含混不清地喊道。而他的幾個跟班面面相覷,膽小已經縮到了人群的後方,而另外幾人在島田威脅的眼神中只得硬著頭皮走上前來。

沒人會想到最後會發展成這樣的局面。一時,教室中亂成一團。廝打聲,腳步亂跑聲,還有女生的尖叫聲,甚至還有別的班級的好事者湊在教室的門口探頭探腦。反應遲鈍的班幹部終於在這一刻想起了老師的存在,他奮力擠出人群,沖向教職員室。走廊上不斷回蕩著“打群架啦!一年級有人在打群架!”的喊聲。

琴繪剛剛掙脫開島田的鉗制,正準備一腳踢向其中一個跟班的致命部位。突然,她感到呼吸一滯,好似有什麽人忽然扼住了她的咽喉。四肢霎時失去了氣力,她的身體晃了晃,手指死死地抓住上衣的前襟。現在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了什麽錯誤終究為時過晚。

她的藥……她的藥……她焦急地四處張望,餘光中瞥見自己的書包被丟在一旁。琴繪腳步虛浮地想去走向自己的書包,沒想到就在不遠處的那抹紅色居然被島田一腳踢開。“怎麽?這樣就不行了?”島田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兇惡地瞪著琴繪,“你敢打我,就要付出代價的!”他絲毫沒有註意到琴繪的異樣,只想著要給這個不可一世的女孩點顏色瞧瞧。

近乎窒息的狀態讓琴繪的視野一片模糊。與此相比島田打在她腹部的拳頭讓她根本沒有感覺到多少痛楚。只是在外人看來,琴繪被島田一拳打到,然後就此倒下,她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像是離開了水後任人宰割的魚。

“清水同學!”與其餘男生揪成一團的木村驚慌地喊出聲。

還剩一絲氣力的琴繪眼中只剩下自己鮮紅的書包,哪怕它在自己眼中已經成為了一團紅色的色塊。她掙紮著伸出手去,卻已經沒有了多餘的氣力。她倒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了。

“不……不是我,和我沒關系!”成為眾矢之的島田慌亂地後退著,一不小心被木村之前丟在地板上的掃帚絆倒,向後癱倒在地上。

“死人啦!一年級死人啦!”走廊上不斷回蕩著這樣的喊聲。而班主任就在這一刻姍姍來遲:“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不過這些,琴繪已經聽不見了。

之後琴繪在醫院裏躺了一個禮拜。在別人眼中短短的七天於她而言卻是可怖的好似永無止境的煎熬。在事後根據周先生的話,她這條命幾乎是被醫生從死神手中給搶回來的。當霧繪從學校老師口中得知這事後,她被嚇得幾天沒有合眼。

琴繪清醒後第一個看見的便是姐姐憔悴的臉,她眼神覆雜地望著自己的妹妹,最後什麽都沒有說。只有在晚上琴繪裝睡時,能夠隱約地聽到躲在門後的姐姐發出低低的抽泣聲。她側過臉埋入枕頭中,只覺得面頰上有些涼。

距離出院還有兩天的時候,琴繪的病房迎來一位意外的客人。她面無表情地循著窸窣的聲音轉過視線。來人在禮貌地敲過門之後,小心翼翼地把門拉開。“那個,清水同學。”木村猶豫地走進房間,琴繪註意到他的嘴角還貼著創口貼。

“你來做什麽?”琴繪皺了皺眉,無禮地問,“你怎麽會知道這裏?”

“我想來看望你,所以就問了老師,打聽到了你住的醫院。”木村不好意思地回答。他還背著書包,算算時間,大概是一放學後便直接趕了過來,“據說花粉可能會引起的你過敏,所以……”他不安地把空著的雙手背到身後,對她露出靦腆的笑容。

“那現在感覺怎麽樣?”琴繪無視了他的好意。她不喜歡被別人看見自己現在的這幅樣子,穿著過於寬大的病號服,病怏怏地躺在醫院的床上,“這個樣子好看嗎?”她擡起雙手,像是做出展示的樣子。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看完了就趕緊走,然後偷笑著感謝上蒼賜予你健康的身體吧。”琴繪如往常一樣不鹹不淡地扔下一句尖銳的言語。她斜睨著木村,面上換上嘲諷的笑容,等待著他與其餘人一樣,惱怒地甩門離去。

可是他並沒有。木村只是平靜地望著她,他的拳頭緊了又松,隨後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清水同學,我希望你能夠把我想說的話聽完。”他的聲線中沒有體現出絲毫氣惱的情緒,反倒淡然地一如之前,可是這種淡然卻讓琴繪無法做出任何的反駁。

“那一次的事件,我要謝謝你,謝謝你幫我出了頭。”他一本正經地像是背書一樣說出準備好的句子,“還有,真的很對不起,我沒想到你居然會有哮喘病,讓你有了這樣一次危險的經歷,還讓你的家人擔心,我感到很抱歉。”說完,他對著琴繪微微點了點頭。

“哈?”他的嚴肅只讓琴繪覺得莫名其妙。因為要追根究底,站在道義的立場上考慮這件事情,該說“謝謝”的是她,因為是木村當時擋在了打算欺負她的島田面前,而該說“對不起”的也還是她,因為是她把木村牽扯進了這場無意義的群架中,“我要怎麽做這和你沒有任何關系吧!”

這回是木村無視了琴繪的話,他平靜的目光落在琴繪的面上,繼續說道:“我只沒有想到原本像清水同學這樣的性格也會和男生打架,這讓我感到十分意外。看來清水同學並不是像他們傳說地那樣是個十分冷漠的人。”他頓了頓,“我的話說完了。那麽,清水同學。學校再見吧。”說完,他對著琴繪微微地點了點頭,接著便轉身離開。在離開時,還不忘輕輕地合上病房的門。

只留下琴繪一人,懊惱地坐在病床上,瞪著門的方向。“這個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

橙紅色的陽光透過窗戶斜射在醫院雪白的床單上,病房內安靜地好似從未有人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輝一的,一半,也可能只有三分之一的回憶殺。

以及咱可能預估錯誤……kotoe的鬥士精神出現大概在三十章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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