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吃醋

忙完了老師吩咐的事，正要回教室的日暮夕霧，突然想到了什麽，翻出手機，果然看到一封未讀郵件，是幸村精市在二十分鐘前發的了，說等他忙完了，就去天臺花園去找他……便是腳下一轉，換了行動的方向。

然而……

京都少年即將踏上天臺的腳步驀然頓住。

女孩隱約帶著些許啜泣的聲音傳入耳。

繼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少年嗓音：“如果是我有什麽行為讓松田君誤會了，那麽請容許我現在說一聲抱歉。”

“不、不是幸村君的錯……”

過了片刻，女孩隱忍的聲音又響起：“冒昧再問幸村君最後一個問題……幸村君喜歡的人是什麽樣的？”

在少許的沈默之後，少年回答道，語氣似是含笑：“非常可愛。”

“……是，是嗎？對不起，我不會再打擾幸村君了。”

半晌，天臺上沒有再傳來說話的聲音。

日暮夕霧有些躊躇，猶豫著要不要踏出門去，盡管他猜測，那位應該是向幸村精市告白的女孩子，很可能從另一側的樓梯口離開了，可是萬一……

不等他理出個所以然，原該在花園那邊的藍發少年突然出現在了門口，笑吟吟地看著他：“小夕打算在樓梯口種蘑菇嗎？”

“精市君……”日暮夕霧輕喚了一聲，莫名有些心虛。

“嗯？小夕在糾結什麽？”

“……沒有。”

兩位少年坐在天臺花園邊的一條長椅上，肩並著肩，一起翻著最新一期的立海大校園報刊。

幸村精市忽是一聲輕嘆。

日暮夕霧從報刊的內容回過神，看到自家男朋友憂郁的表情，微怔：“精市君？”

幸村精市指了指報刊邊角，寫著星座的分析，這一頁講的是金牛座。他開口問，看似沒頭沒尾的：“小夕吃醋了嗎？”

日暮夕霧楞了楞，很快反應過來對方的意思，心下赧然，嘴上溫和解釋：“我並沒有誤解什麽。”

哪料，幸村精市的回應在他意料之外：“真讓人沮喪呢。不是說金牛座愛吃悶醋嗎，可小夕卻是根本不在意的樣子……”

日暮夕霧瞄了一眼報刊上關於金牛座的分析：“星座分析很多時候與實際情況不一致。”

“小夕一點都不吃醋吧！”

正要再說什麽的京都少年，從戀人的神色與語氣中，驀然領會到了真實意思，耳根微微發熱。

“因為我知道……”日暮夕霧輕聲說著，音調低到不註意聽，根本就聽不清，“精市君的心情，不會覺得擔心。”

“所以只是太信任我了嗎，”幸村精市笑瞇瞇地問，“並不是不重視？”

“啊。”

怎麽可能不重視？

“還好是這樣，要不然真容易誤以為是小夕不喜歡我，才會毫不在意。”

“……啊。”

“不過，還是有些想看到小夕能吃一下醋呢。”

“……”

“嗯？”

翻到報刊的下一頁，邊角的內容又是星座分析。

“雙魚座經常會莫名其妙吃醋？還是個醋壇子？”

挑選著念了兩句，幸村精市看向自家戀人：“你說得對，這個星座分析不太準確。按照這上面的說法，小夕可是經常收到情信，還有女孩子匿名送的禮物，我還不得給淹在了醋海裏。”

日暮夕霧眨了眨眼，想到幾次在儲物櫃發現情書，然後自家男朋友看到了，各種被要求著“補償精神損失”的經歷……不由得沈默了。

片刻後，他輕聲開口：“星座多是娛樂。”

娛樂的東西，看看便算了。

反正，吃醋這回事……跟星座沒多大關系。

〔二〕紐扣

不經意間，又是一個畢業季。

在去參加畢業式的當天，將要離開家門的少年被自家妹妹叫住了。

“大哥，你校服上的紐扣怎麽缺了一個？”

日暮夕霧腳步頓了頓：“啊，沒事。”

日暮千両面色狐疑——她家大哥一貫極為註意儀容形象，什麽時候這樣粗枝大葉了，沒發現衣服缺了個紐扣就算了，現在知道了也完全沒有補釘扣子的打算，難道就準備這樣去學校？

女孩子一時腦子轉不過來。

日暮夕霧與自家妹妹說了句再見，便先行離開了小野裏宅。

“啊！”

日暮千両猛地一拍腦門：“第二顆紐扣！我真是豬腦子！”

“千醬想要哪位三年前輩的紐扣？”走進客廳的小野裏真知，好奇地問。

“不是我，我沒想要誰的紐扣……”日暮千両若有所思，“是大哥啦，他的校服上第二顆紐扣好像被人拿走了。”

“誒誒？”還不知道表哥的戀人身份的女孩驚奇道，“是不是哥哥的女朋友拿走的？”語帶笑意，“大嫂危機感真重呢，提前拿了哥哥的紐扣，這樣就不擔心會被別的女孩子搶去了吧？”

“大嫂……噗！”日暮千両表情古怪。

小野裏真知不解地看向她。

日暮千両語氣一轉：“可是只拿第二顆紐扣也沒用吧，立海大的女生瘋起來很可怕的，大哥人氣那麽高，我怕他校服上剩下的紐扣會被搶光了。”

小野裏真知點頭：“有可能，聽說上一屆還有前輩，連穿在裏面的襯衣紐扣都被人拽下了。”

日暮千両想了想，笑了：“哎呀呀，簡直是修羅場啊……突然有些同情大哥了。”

傍晚，日暮夕霧回到小野裏宅時，身上穿著的已經不是早上那一套校服了，而是網球部的隊服——只有拉鏈，沒有紐扣的。

暗搓搓地看好戲的女孩子迎了過去，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大哥怎麽換了衣服？”

日暮夕霧可疑地沈默了片刻，緩聲回答：“校服外套不小心撕裂了。”

“噗——”日暮千両終究沒忍住，“好激烈的感覺。”

日暮夕霧奇怪地瞥了自家妹妹一眼，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對方的說法聽起來有些……別扭？

日暮千両幹咳了一聲，仍舊壓不下滿心的笑意：“校服的紐扣全被人搶光了吧？”

“……啊。”

日暮千両露出一絲幸災樂禍（？）的表情：“幸村前輩會不會吃醋……哎，不對，幸村前輩的人氣比大哥更高吧？所以該吃醋的也是大哥啊！”

說著，堪比X光的視線打量起自己的兄長。

日暮夕霧搖了搖頭，沒有回應妹妹的打趣，與對方說了一聲，拿著包，回到自己的房間。

日暮夕霧坐在榻榻米上，將滿書包的東西一一拿出來，準備整理過後妥善安放好。

手上的動作忽是一頓。

京都少年拿起一枚紐扣，微微出神。

其實他家妹妹說錯了。確實有許多女孩，不再與平時一樣矜持，圍堵著要搶他的紐扣，但……

他衣服上所有的紐扣最後還是落在了幸村精市的手上。同時，對方的紐扣也在他這裏……他家男朋友表示，讓不熟悉的人拿到衣服上的紐扣太別扭了，不如交換由彼此保存著……算是畢業的紀念信物？

〔三〕賽

九月，烈陽仍舊不減其威力。空氣裏彌漫著灼熱而緊張的氣氛。

美網半決賽即將在這時拉開大幕了。

更衣室裏，即將上場的參賽選手，藍發少年正在跟另一個人提著要求。

簡單歸納便是，如果他贏了比賽會有什麽獎勵，萬一他輸了比賽又要什麽補償。

日暮夕霧沈默地聽完了，輕嘆一聲，應道：“好。”

……隨意吧，精市君開心便好。

走出更衣室之前，趁著自家戀人不備，幸村精市在對方的額上落下了一個輕吻，含笑說著：“那，小夕可得加油了。”

“啊。”日暮夕霧眼神溫柔，“很期待與精市君的比賽。”

——沒錯，同樣參加了本回公開賽的他，披荊斬棘，從資格賽開始，幾乎是一路碾壓對手，卻在半決賽時，與自家戀人正面迎上了。

今天，他們是彼此的對手。

幸村精市勾了勾嘴角，伸手在戀人的臉頰上撫了撫，旋即不再多言，打開更衣室的門，先一步朝賽場的方向走去。

日暮夕霧擡起手，無意識地在剛才被輕觸的地方摸了摸，面上的溫柔一點點斂起，唯剩下嚴肅與認真之色——今天的比賽，或許會前所未有的艱難，然而正因為對手是幸村精市，他的戀人，所以才要更加投入，全力以赴。

擁有數萬觀眾席的會場，幾乎是座無虛席。

兩名選手站在了網前，視線相對，雙手交握。

“小夕，多多指教了。”

日暮夕霧溫聲應：“還請精市君指教。”

比賽，開始！

守在底線的日暮夕霧，看到對面場區，幸村精市的動作，忽是閉上了眼。

……他們是極為親密的戀人，自然極為熟悉彼此的招式，甚至，互相能把對方的招式運用自如，熟練程度堪比自己的絕招。

“Fifteen，love。”

下一刻，那熟悉帶笑的嗓音響起：“閉眼睛也沒用哦……這是我最新想出的招式，小夕還不了解吧？”

日暮夕霧睜開眼，看向他的戀人及今天的對手：“還請精市君繼續發球。”

“Fifteen all。”

幸村精市微微偏頭看向落地後急速旋轉，絲毫不見彈起的網球，笑意加深：“這是小夕的新絕技？我好像都沒看過。”

日暮夕霧回答：“啊，是受到精市君剛剛那一招的啟發。”

幸村精市笑了笑：“既然這樣……”

語未盡，他又發了本局的第三個球。

日暮夕霧的網球，比之國三全國大賽的水準，又更精進了遠不止一步，從全國級成長為世界級，已然是這一年的網壇，極為閃耀的一顆新星。

面對幸村精市的網球，他也不再如當初那樣沒有抗衡之力。

不過……

就像幸村精市說的，在日暮夕霧不斷突破的同時，他也一直在超越過去的自己。

至少在今天這一場的賽事裏，日暮夕霧比幸村精市，表現得略輸一籌——其實在觀眾看來，他的水準比不久前的一場更要高明，可惜，他的對手太過強大了。

五盤丟了兩盤，輸了比賽。

日暮夕霧沒有太多的沮喪。他確實盡了全力，甚至超水準發揮了，便足夠了，盡管這是他第一次參加大滿貫賽事，止步於此有些遺憾，但比之失落，更多的是為自家戀人進入決賽而感到喜悅與期待，期待著精市君能拿到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大滿貫。

其意義絕不下於自己贏得冠軍。

“在那之前，小夕是不是該兌現一下給我的獎勵？還有補償哦，小夕竟然藏著新絕招，都沒對我說，精神上受到了很大創傷呢……”

“……”

〔四〕京都的夏天

接到了日暮千両的郵件，日暮夕霧一頭霧水地離開了祖父的宅子，看了看微微黯淡的天色，一邊朝著約定的地點走去，一邊回撥著妹妹的電話……沒人接聽。

一頭霧水的少年——不，或者可以勉強說是青年了——掩下滿心的疑惑，按照郵件裏的路線找了過去。

腳步驀然停頓。

相距十米左右的地方，是快一個月沒見到的戀人。

“好久不見，小夕。”

被人握著手腕，一把拽進了對方的懷抱裏。日暮夕霧沒有絲毫的反抗，心情不可否認的是，有些驚喜的。

“精市君，你不是還要過幾天才回國嗎？”

怎麽也想不到，對方會突然出現在京都，有種發生了小奇跡的錯覺。

“聽說小夕被關禁閉了……我很擔心。”

日暮夕霧語氣輕柔：“千両說的？”

怪不得他家妹妹會發那麽一條神秘兮兮的郵件……

幸村精市微微點頭，眼神帶著擔憂：“還好嗎？”

日暮夕霧淡淡一笑：“說關禁閉，是千両誇張了，只是祖父他……一開始很生氣。”

一陣沈默。

幸村精市再度開口了：“如果小夕不介意的話，我想拜訪一下祖父。”

日暮夕霧搖頭：“這幾天恐怕不行，祖父的一位學生，邀請他去了大阪。”

“這樣嗎……”

“精市君不需要擔心，”日暮夕霧柔聲說，“祖父已經不那麽生氣了。”

“那小夕的父母？”

“他們一直都很支持我，”日暮夕霧面帶愧疚，“這一回多虧了他們勸解祖父。”

幸村精市的面上露出一絲微笑：“所以，我可以不用與小夕上演羅密歐與朱麗葉了？”

日暮夕霧被這個不恰當的比喻逗笑了。

“既然小夕的家人都知道我了，也許我該上門拜訪一下。”幸村精市想了想，說道，“今天太晚了，不適合……或者，我們兩家長輩都該見個面？”

日暮夕霧有點蒙：精市君是不是，太急了點？

不管急不急，這些事都不是今天可以立刻做到的。

恰逢附近有祭典，一直拘在祖父家的日暮夕霧，帶領著難得來一回京都的戀人，在四周簡單地逛了逛……最後與對方一起去了，臨時下榻的旅館。

“小夕忍心讓我一個人孤零零的待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嗎？”

日暮夕霧其實覺得沒什麽不忍心的，可……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或許將來也不可能改變的是，他永遠對幸村精市沒有多少抵抗力。

而且。

而且……近一個月不見，前段時間因為祖父的緣故，連通訊都找了借口斷掉了，他著實有些想念這個人。

“小夕剛才偷笑了吧？”

“……並沒有。”

日暮夕霧否認著，又想到了剛剛發生的事，嘴角不經意地上揚了幾度——

其實沒什麽，就是在一個攤位前，不知道店主的眼神是不是有問題，竟然……把幸村精市當成了日暮夕霧的“女朋友”。

一根手指輕戳在那彎起的唇上。

偷笑被當場抓到了，日暮夕霧不由得輕咳了聲，語氣有些發虛：“抱歉，精市君。”

“語言上的歉意沒誠意，小夕是不是應該用行動表示下？”

“精市君……”

夜風穿過虛掩的窗戶，吹動得簾布簌簌作響。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可能要過兩三天再更。提前說一聲——

春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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