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藥鋪失竊的事情第二日清晨就傳遍了庭州的大街小巷，而那個時候的姒子，已經高高興興地在葫蘆山找到了一個天然的小洞府準備閉關了。

葫蘆山並不大，距離庭州城也並不遠，因為它橫亙在兩座城中間，所以山腰道上來往的過路人不少，時不時就會有馬蹄揚鞭聲，姒子為了不被打擾，特意選了靠近山巔的洞府。

洞府選好之後，她沒有立刻進去閉關，而是先在山巔上坐了一會兒，從山巔上往下看，四條河流從山中四面發散，而有河流的地方，就有城鎮，而今這些城鎮盡在她眼底，眾城拱衛一山，不恢弘卻也有三分壯闊，而其中庭州城，則是幾城中要塞中的要塞。

她想，當年江家的先祖還是極有眼光和野心的，不然不會選中在庭州落腳壯大江家，而且一落腳就是幾乎萬年，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生生不息，只可惜後人只乘蔭納涼沒有壯大江家的手段，導致江家至先祖隕落後就沒落成一個小修仙家族。

“若是江家之中有一人能打開那個木樨盒子，憑借那兩本丹訣，江家絕對能有雲浮世家那般輝煌，可惜啊可惜……”

姒子感嘆完畢，剛準備將視線從汀州城收回來，卻見城門處有一大批人馬出城朝葫蘆山而來，那些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夥修士，出城十裏之後，就紛紛禦劍而行。

因為葫蘆山的位置特殊，所以姒子並不確定他們是刻意奔赴還是只是路過，那些修士的飛行速度極快，不過幾眨眼的功夫就已經接近山頭。

姒子站的位置很顯眼，所以他們很容易發現姒子，姒子因為等著入定修煉，所以沒有刻意收斂自己氣息，那些修士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結丹修士渾然天成的威壓，一點也不敢造次。

“敢問這位仙師，可曾看見三位男修士從這裏路過。其中一人女扮男裝，生得十分貌美，另有一位公子生的十分地俊俏。”

姒子眉頭一動，他說的，怎麽這麽像她和靈家兄妹？

“你們是何人？”

“晚輩們乃庭州江家家奴，昨夜江府與江家藥鋪兩處遭竊，我們正要去捉拿可疑之人，仙師若是見到過，還望給晚輩們指條明路。”那些家奴說話極為恭敬客氣，一口一個仙師地叫著。讓姒子頭一回知道結丹修士的威嚴竟如此讓人忌憚。

“原來他們這麽快就懷疑到我們頭上了？”姒子心說一句。眉頭越皺越緊。不過想想也在情理之中，她和靈家兄妹是進過江府的人，而且她們一出現江家就失竊了，一失竊她們就失蹤了。如此巧合想不讓人懷疑都難。

“昨夜……”

“對，就是昨夜，仙師可是看到過？”領頭那人激動地看著姒子，可姒子說了昨夜兩個字後，便目光含糊地看著他們，慢悠悠地沒了下文，可急壞了他們這些家奴。

自今晨失竊的事情傳出來之後，主家就開始秘密搜城，他們這些家奴從睜開眼就沒停過。可仍舊一無所獲，發生如此大事，主家勢必要捉拿到元兇，他們這些家奴，才是最受累的。辦不成事最後還會被主家的怒火波及，所以只要有消息對他們這種家奴來說就是最好的消息。

“昨夜，倒是看見了三個人一路禦劍而行，至於容貌，沒怎麽細看，好像最後是往東邊去了。”

“東邊？難道真的是東來仙島的靈家？”為首的家奴嘀咕一聲，立馬著人往東而行。

姒子卻是臉一僵，心道：“壞了，她忘了她們是報過姓名的，江家對靈家那麽熟悉，一打聽就能知道靈封和靈潼就是靈家的靈潼和靈楓。”

“不行，得把靈家從裏面摘幹凈才行。”姒子拿出兩張傳訊符，一張發往東來仙島靈家，另一封發往若水莊，她如今是結丹修士，法力之高能讓傳訊符在一個時辰內到達，等江家那些人到靈家的時候，靈家恐怕早已“人去樓空”。

舒完一口氣，姒子慢慢踱回自己找的洞府，然後在洞府外面布下了一個小陣，她如今身邊沒有別的人，所以狗蛋被她帶著一起閉關，姒子將它一年的口糧分成十二份放在十二個不同的地方，然後就看見狗蛋瞬間變得淚眼汪汪。

姒子反應了一會兒，才覺得她真是太殘忍了，這麽多吃的，一大部分都是只能看不能吃，一旦一次吃完，狗蛋就必須挨一年的餓。

“現在，這一年，就是考驗你自制力的時候。”

姒子欣慰地拍了拍狗蛋的頭，在打坐的石墩周圍撒下靜心符，吞下辟谷丹之後，姒子便漸漸地入了定，全部的神智都集中到丹田內視，完全忽略了外界。

她給自己設定的閉關時間乃是一年，但是閉關之時，人是無法去計算時間的，是否是時候出關也完全取決於其修煉狀態。

姒子這次進階突然，而且是以“耗”的方式，身體修覆和修為的鞏固都需要耗費不少時間，所以日覆一日中，她不知不覺就度過了將近五個年頭。

這五年，狗蛋起先每日都數著食物分量吃，吃得淚眼汪汪痛徹心扉，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可一個月之後，它發現了那個曾經令他怕得炸毛的魔頭經常悄悄潛入給它送美食，從那之後，它就過上了比跟著姒子時還要富足的小日子。

五年之後，姒子出關之時，狗蛋不僅沒瘦，反而比原來胖了一大圈，但因為狗蛋長大的唯一特征就是長胖，所以姒子根本就沒有產生任何懷疑，只是單純地覺得她閉關的時間是不是比以預計得長了點，一閉眼再一睜眼狗蛋都長這麽大了。

出關之後，姒子一時也不知道去哪兒，正躊躇的時候，她忽然發現原來光禿禿的山頂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座精巧的小木屋，她走到那木屋前，屋內正有米香飄來，有人正在裏面生活做飯。

“有意思。”

按理來說，即便有山民築屋，也應該住在山腳或山腰，因為山頂寒氣重，並不適合人居住，如今看屋外堆滿的柴火和周圍種的各種蔬菜，就知道這屋子的主人在這裏住了很久了。

信步接近，姒子居然看到兩男一女三個背影在各自忙碌，那三個背影都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卻又有種隔著時光的陌生感。

“靈姐姐？”姒子試著將到了嘴邊的稱呼喊出口。

那女子聽到聲音背影頓了一頓，然後一張熟悉的玉顏就轉了過來，與此同時，那兩名男子也停下動作轉身。

“離大哥？你怎麽會在這兒？”姒子看見靈家兄妹到不覺得十分意外，心裏有種無言的感動，但看到離浩那張臉的時候，她的感動一下子被嚇沒了。

靈越將姒子迎進來，道：“你出關了，這日子真是太巧了！”

說著，靈潼也湊了過來，道：“離莊主每年都會抽幾日來葫蘆山看看你是否出關了，沒想到今年真給碰上了。”

“每年？你們每年都來？”姒子一時驚訝地說不出多餘的話來。

離浩笑道：“何止是每年都來，靈姑娘已經一人在這小木屋裏住了五年了。”

姒子心裏一暖，當真不知該說什麽的時候，靈越卻道：”別聽離大哥瞎說，我也就是在外游歷累了便來這裏歇歇腳，一年裏大部分時間都是不在的。”

離浩看了靈越一眼，眼神裏是姒子從未見過的溫柔，但靈越的反應卻很平淡。

姒子心裏驚疑了一下：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對了，我閉關之前發的傳訊符——”

靈越聞此眼神卻忽然一暗，讓姒子的心也跟著緊了一下。

靈潼猶豫了許久，離浩眼底更是充滿了愧疚，道：“那段時間我和烏管家正好不在若水莊，所以沒有收到你的傳訊符，底下的人不敢擅自派人去東來仙島接應，靈家家主雖然聽你的勸告去若水莊假裝‘作客’，卻在半路被江家人的暗殺，等我知道這件事時，已經——”

姒子猛地泛起一陣強烈的愧疚感，當時是她一時任性要捉弄江家的人，沒想到最後還是讓靈家背了黑鍋。

“對不起。”

“我沒有怪你，一切都是命吧。”靈越勉為其難地笑了一下，然後道：“今日姒子妹妹出關，我們就別在這山野裏吃這些野花野草了，走，去城裏！”

手被靈越拉著，姒子卻沒有動，她看著離浩問：“江家人呢？”

“生不如死。”離浩簡單地吐出四個字。

姒子聽到這話也沒有覺得安慰，一個人的喪親之痛並不會因為仇人的淒慘下場而得到彌補，因為喪親與仇恨在本質上雖然有聯系，但對當事之人而言是完全不相幹的兩種情感。

“好了，事情都過去了，我們先下山吧。”

姒子低頭抿了下唇，再擡首時也笑靨如花，道：“靈姐姐，我可是早就辟谷了的。”

“你修為高可以辟谷，但我和大哥還得靠著食物添補力量，你當我陪我不行麽？”靈越笑著道。

“去吧，你閉關這些人，山下發生了不少變化，正好去看看。”離浩也勸道。

姒子瞧見離浩再次有意無意地看向靈越，嘴角一彎對他傳音入密，道：“離大哥，你現在該不會喜歡上靈姐姐了吧？”

離浩沒有回答，卻是笑著看了靈越一眼，那一眼裏飽含的柔意，姒子懂得不能再懂，也讓她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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