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的情況的確如姒子所預料地那般，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兩方均是傾巢而動之下，掌握先機的仙道界將魔尊在洛陽的勢力瓦解了一大半，還殘留在洛陽城的，就只剩下一個雲浮世家。

姒子回到洛陽城的時候，聽說雲浮世家的少主已經被救回，但身負重傷，現下已經離開洛陽，白墨一走，相當於明著屬於魔尊的勢力決定集體撤退，但姒子和穹廬山幾位知情的真人都明白，只要雲浮世家的商行還把持著洛陽散修界，魔尊的勢力就能迅速地死灰覆燃。

好在，聚寶堂在姒子手上成為賣靈丹草藥的第一寄賣行，而且無論雲浮世家使出什麽手段，聚寶堂都能安然化解，在洛陽城迅速地與雲浮世家寄賣行齊名，若水莊也無疑成為了與雲浮世家爭奪洛陽仙道界第一大勢力的最大對手。

讓姒子沒想到的是，離浩因為古月真人傳授靈力，被遠在交州的晁玉告發，然後被逐出了昆山劍派，思慮之下他決定出派散修，正式將若水莊變成了散修之家。

若水莊因為有聚寶堂作為依靠，又有離浩這個靈寂期的高人坐鎮，迅速地吸引了一批外來散修士前來投靠，姒子知道若水莊的壯大絕對是對洛陽浮雲世家的最大威脅，所以也樂見其成暗中出力，三兩個月的工夫，若水莊內的散修士就足以媲美一個小的山門，若水莊也成為了監視洛陽城內魔界勢力的第一道眼線。

隨著越來越多的散修士投靠若水莊。很多外遷的小家族也開始紛紛進駐這一風水寶地，幾個月下來，洛陽的仙道界就如同大換血一般，甚至比之前更為繁盛。但除了若水莊和雲浮世家，已經找不出熟悉的面孔。

如此，洛陽大體局勢基本已定，三大門派和魔界俱傷了元氣，暫時能相安無事，於是三位掌門決定將鎮守九大魔都的修士大部分撤回，洛陽城的殘餘魔界勢力交由若水莊監視，其餘八大魔都則只留了一些修士隱藏在魔都周圍。

形勢暫時樂觀，但千年大劫所帶來的威脅並沒有消除，而姒子直到現在才明白。所謂的千年大劫。其實就是指因仙道之氣衰微而讓魔界有了可乘之機。只要魔尊不死，仙道界與魔界每千年都會有一次或大或小的較量，這次洛陽之戰。頂多算得上是一次微乎其微的較量，只要魔尊恢覆元氣，這樣的對決日後會數不勝數。

姒子倒不怕深陷這樣的亂局，所謂劫難亦機緣，就像這次洛陽城之行，讓她有了極大的收獲。不過，她下山已有多時，歷練也暫時足夠，所以決定去一趟長安之後就隨著宗玄真人回穹廬山修煉一陣，更為重要的事。隨著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兩顆冰火丹兩年的功效只剩下不到一年，而她的煉丹之術，還緊緊停留在四品丹藥上，這種品級，無論她嘗試多少次都無法煉制出冰火丹，所以她必須回山門靜心鉆研，必要時尋求師叔師伯的幫助。

臨走之前，姒子將冰靈珠留給了離浩，然後準備孤身去長安，但這一次，一向“放養”姒子的廣虛真人竟然親自要求陪同，爺孫倆便一路你不情我不願別別扭扭地去了長安。

再來長安又是春色滿城的季節，姒子打聽到皇帝已於年前班師回朝，而且回朝後身體狀況急轉直下，姒子欲出手相助，廣虛真人卻制止了她，只容許她看了親人一眼，便囑其徹底了斷塵緣，日後一心向道。

姒子心裏一直記掛著魔尊當時的話，於是問廣虛真人，廣虛真人沈默了半響，終於說出事情。

“前世殞命，你父祈求上蒼願以十年壽命換你健康長壽，作為一代人龍，實在感天動地，這也是你能覆活的其中一因，但魔尊乃是魔，他的話不能全信，要知道，千年大劫之時不只仙魔兩屆動蕩，就連人界也會受其影響，龍氣衰微，帝王自然有夭煞之相，能否安然度過，須看個人造化。”

“我若強行幹涉呢？”

廣虛真人胡子一歪，氣憤道：“那你以後必受天劫之苦！”

“若是為了親人，我願意受天劫。”

廣虛真人搖搖頭，道：“你這臭丫頭，那麽聰明的腦袋怎麽就不好使了？我問你，何為道？”

“道法自然。”

“那何為自然？”

“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

“若一心向道，就必須看穿生死，你既然明白，又為何不能做到？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上一次你下山尋塵緣，就是由著自己沒斷幹凈，今日我也不逼你，若是心中有道而無法清靜己道，那你還不如留在這個金碧輝煌的牢籠裏，那我沒你這個孫女。”廣虛真人說著說著就更加氣憤，嘴裏由著姒子做決定，心裏卻已經跳腳。

姒子沈默了一瞬，她是冰兒的轉世，冰兒很顯然不是一個普通人，所以說，她從始至終都不應該屬於這裏，她也沒想過要回來，只是有些東西想要割舍，即使故作輕松也割舍不下，更何況，她不是一個喜歡自己蒙蔽自己的人。

“爺爺，我可以斷了塵緣，但我有一個條件。”

廣虛真人胡子氣得連連翹起：“你這臭丫頭，我什麽時候說你可以跟我講條件了？”

姒子耍渾道：“那您到底答不答應？”

廣虛真人瞇著小眼睛皺著眉頭，話裏已經開始妥協：“你說說看，什麽條件？”

“我想拿回前世的記憶。”

“記憶這東西沒了就沒了，哪有拿回來的道理？再說了，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你知道它作甚？乖孫女，你看今天的太陽多好啊！”廣虛真人有些心虛地說著，那模樣簡直就是急於轉移話題。

姒子翻了個白眼，道：“爺爺你說得不對，前世的東西我隱隱能想到一些，而且三世中有兩世我都用的同一具身體，我當然可以知道上一世的事情。”

廣虛真人轉移話題失敗，有些抓耳撓腮，想知道上一世的事情很簡單，但如果啟用法寶恢覆她上一世的記憶，那她上上一世的記憶也會隨之恢覆，到時候也許麻煩就大了。

“爺爺，你有辦法對不對？”姒子瞧出了端倪，腦瓜子一轉就又想到了說辭，“爺爺，我既然能隱約想到上一世的事情，就證明我總有一天能全部想起來，與其到時候心亂意動走火入魔，不如現在就讓我知道，您說對不對？”

“歪理！”廣虛真人毫不猶豫地揭穿姒子，但心裏對這話是認同的，如果提前讓她知曉，說不定還能阻止悲劇的重演，凡事皆是一面好一面壞，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卻是可以通過人加以引導的。

姒子見廣虛真人面容松動，就知道這老狐貍被她說動了幾分，她再接再勵地添油加醋胡亂游說，終於讓廣虛真人點頭，隨即廣虛真人便帶她去了一個地方。

昭陵。

“上上一世的事情實在這裏結束，這一世的事情是從這裏開始，想要拿回自己的記憶可以，但你要記住一點——”

“這一世的我就是我，不是上一世的我，更不是上上一世的那個我！”姒子比廣虛真人心裏還要明白，直接說出了他最想說的話。

廣虛真人倒真是有幾分意外，滿意地點點頭，撤下墓室門口的天罡正氣，讓姒子躺回了那具空棺內，然後找姒子要了司邪贈與她的那面玄光鏡，直接祭起鏡子開始作法。

姒子躺在棺內，等鏡子的光芒全部籠罩住身體的時候，一股股的記憶就像猛水般侵襲而來，而同一時間，姒子手腕上的靈之櫻泛出道道白光，白色的花瓣在她身體周圍紛飛，然後漸漸化作透明，最終融化不見的時候，姒子的眼睛也慢慢睜開。

“現在都想起來了，丫頭，你先告訴我，你到底喜歡哪一個？”廣虛真人對於這個問題已經好奇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有多久了，所以姒子一睜開眼睛，他就問了這個個急切親切又十分不合時宜的問題。

姒子眼睛睜開，閉上，又睜開。

她剛說過，這一世的她就是她，不是上一世的她，更不是上上一世的那個她。

可記憶找回來了她才知道，這一世的她是她，上一世的她也是她，上上一世，甚至是生生世世，只要有記憶，多少世都是同一個她。

剛才記憶湧現的一瞬間，多少感情像是洪水猛獸將她襲擊得體無完膚，對那個與司邪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的迷戀，對那個與魔尊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的心疼，面對兩個摯愛你生我死時的痛苦抉擇，臨死前對親人相見不能再見的絕望……

原來“她”經歷過那麽多磨難和歲月，原來“她”有那麽多種感情……

好在，所有的情緒都在最後睜開眼的一瞬間煙消雲散，最後想著想著就變得心如止水，如果不是那粒止水丹，她現在，恐怕真的克制不了自己對那兩人的思念之情。

眼睛覆閉上，又睜開，姒子慢慢地從棺內爬了出來，然後忽然手凝一股真火，將墓室內的一切都焚燒殆盡。

卷三 漸入仙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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