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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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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告訴我我是誰?有本事就把從前的事通通告訴我啊,一遍遍在我面前亂晃算什麽!我一個人被關在娑婆谷,是從前犯下滔天罪孽了吧?所以這世上沒有人愛我,沒有人在乎我吧?就連敖烈那家夥,也只是心懷慈悲才對我好的吧?”

“在說什麽傻話,怎麽會沒有人愛你……”

耳畔傳來這樣驚痛的一句,敖寸心抽噎道:“什麽?”

即便已經知道飲下孟婆湯後的記憶乍湧之苦,當真切地看見敖寸心此時此刻的樣子,他還是難以自抑地心慌,疾聲道:“有人愛你,有人在乎,你不知道嗎?”

她稍稍平靜了些許。

楊戩將懷中單薄的身軀摟得更緊,“你就算不知道旁的,至少見過我的心。”

她的長睫上掛著晶瑩的水珠,一雙淺瞳空洞地望著眼前的虛無,好像並沒有聽懂。

楊戩微微頷首,她的發絲拂在他的唇邊,她的纖臂求生一般抱著他,令他幾乎無法強行維持那無稽的理智。可是更加直白的話語一旦說了出來,恐怕只會是追悔莫及。

他應該繼續“折磨”她嗎?

他至今也不能確定答案。

溫暖回流,意識的清明終於完全回來,敖寸心這才發現自己倚在對方的懷中,埋頭在那人的頸間啜泣,被那人牢牢摟住。那個人,就是楊戩。

客居在別人家中與男人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她霍地掙開,淚痕縱橫的小臉漲紅得滾燙,擡掌就要往那“輕薄”之人面上打,落手時卻收回力道啪的一聲扇在墻上,掌心立時被蹭出血來。

那個人扶住自己,安慰自己,何錯之有?原是自己一時錯亂了心神投懷送抱。

想及此處,面上更加掛不住,她又握拳向墻上死命錘去。

楊戩迅速握住她的雙臂,“寸心!”

敖寸心面色陡變,猛然甩開他,低聲冷言道:“二郎真君擡舉了,我敖淩不是哪位的替身,有些話也休訴錯了人。”

楊戩微怔,眼中的溫度一點點冷了下去,“沒有那個意思,順口而出罷了。”

敖寸心別過臉不去看他,駁斥也不是,道歉也不是,半晌方緩和了語氣訕然道:“方才只是舊疾而已,我現在已經沒事了,過了就忘了吧。”

過了就忘了吧……

“好。楊戩叫錯了敖姑娘的名字,怎生賠罪?”

敖寸心本已想躲回房中去了,聽楊戩這麽一說,隨之想到自己到底客居在此,若今日鬧了個誰也不理誰,日後再沒法相處的,難得他肯拋下一個臺階,斷不該拂了他的意,何況自己本就心懷歉疚,便道:“聽聞楊家兄妹琴藝俱佳,我自知沒福聽嬋妹賜曲,不知有沒有這個臉面請你奏賞一段?”

好一個狡黠女人,非要明裏暗裏踩他一踩。楊戩淡哂,“這個容易,我這就取琴來。”

敖寸心才不要再添嫌疑,忙道:“我可不敢獨領,還是邀上嬋妹他們同樂才好。”

聽說楊戩要親自撫琴,眾人不明前因,自是高興捧場,聚坐在廳堂上靜候。早有家仆奉上好茶,茶香縈室,更覺雅致脫俗。

沈香原本也有晨起練武的習慣,只因今日見那二人在院中同練,便沒有近前,回屋睡了回籠覺,後來隱隱聽見楊戩呼出“寸心”二字,這才稍稍湊近觀望,恰聽見楊戩說了一句“賠罪”之類,便知二人偶生不快,因此有意從旁調和,故意道:“琴本是獨撫修心之器,我們大夥團坐靜賞未免太過冷清了。”說著,拿眼將敖寸心一溜。

敖寸心深知沈香那賊小子在打什麽主意,自己如果拒絕,不知他又要說出什麽趕鴨子上架的說辭,只得道:“沈香所言有理,我雖不才,願為大家吟歌助興。”

楊戩坐在上首調弦試音,“敖姑娘唱什麽調?我來和。”

“隨你按什麽調,我都能唱,詞只取前朝的《清平樂》罷了。”

眾人都笑了,皆讚敖寸心好個豪爽氣派。

絕妙的琴音自信手挑綽的指下娓娓而出,絲絲縷縷地繞住了蕭蕭秋色。

別來春半/觸目柔腸斷/砌下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

雁來音信無憑/路遙歸夢難成/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詞本是哀詞,敖寸心唱得並不嘆婉,可是泠泠而下的琴音卻越轉越悲。這悲是鋒銳磅礴的沈郁空悲,仿佛真有漫山遍野的雪落茫茫,到了最後兩句,已是走弦如咽、天地失色,哪裏是春草重生,分明是荒蕪滿眼。

敖寸心實在唱不下去了。

原來他的靈魂深處,竟是心如死灰。若當真心死也還罷了,偏偏那團心火茍延殘喘地一次次覆燃,又被他一次次生生壓滅。

“錚錚”數聲,七弦斷盡。

滿堂靜啞無聲,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氣氛降到了極點。

楊嬋提裙起身,來到楊戩身旁,玉指間清光纏繞,將原本通靈的琴弦一根根接續,微微笑道:“不是什麽大事,弦斷了,再續上就是了。”

楊戩將手覆在弦上,阻止了楊嬋的動作,“弦因受不住音律才斷了,還要強續嗎?”

除舊迎新

自劉家闔家團圓以後,為著三聖母不可長離華山之故,一家四口便搬回了華山,仍在最為秀麗崢嶸的西峰上重建了居所。劉彥昌在華山腳下開設一間書塾,隱瞞真名傳道授業,因記掛塾中不可無人照料,在楊府小住十來日後,便同小玉回華山去了,等春節時再來楊府共度。

沈香也想跟著妻子回家恩愛,奈何楊戩命他留下陪敖寸心練武,兼以正統佛門心法壓制體內黑蓮之力。沈香去找楊嬋說情,楊嬋卻認為令他無暇在外胡混乃一舉兩得,故而他也只得眼巴巴送走了愛妻和父親。

轉眼過去三個月,已到年根。灌江口雖距岐山不遠,但因防守嚴密,凡人生活並未受到多大影響,大紅燈籠高高掛,喜慶對聯貼上門。

較之於凡人市井,楊府卻顯得格外冷清,一為眾兄弟忙於軍務無心享樂,二為三首蛟遠俘敵營令人懸心。

楊戩與三首蛟神識交通多次,提出數種救他出來的法子,每回都被三首蛟躲躲閃閃地拒絕,聲稱非要做出一番大事不可,還提供了一些黑蓮宗內部的瑣碎消息,也有有價值的,也有無價值的。楊戩恨他抗命,卻也無法強求,甩手由他去了。

這段日子,眾兄弟都忙得腳不沾地,唯有哮天犬逍遙自在。自上次立了功後,他便消失了兩日,回來時一條腿瘸著,道是被逃出去的戰俘痛揍一頓,雖未傷著性命,卻須靜養百天。正巧楊戩整日在營中勞碌,無人管他,他便只在府裏閑著不大見人,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

這天是上元節,當楊戩從軍營處理完軍務回府時,天早已黑盡,料想劉彥昌夫婦、沈香夫婦和敖寸心出門賞燈會尚未回來。

一拉開大門,便聽“哎呦”一聲,一個粉色的身影滾在腳邊。

“為什麽不敲門!”敖寸心揉著摔痛的臀呲牙咧嘴地爬了起來。

楊戩一時黑線。這麽晚了不睡覺,坐在內門檻上還有理了?

“怎麽沒隨他們出去逛逛?”

“他們夫妻雙雙賞燈,定有好多體己話要說,我去湊什麽熱鬧?”

“我陪你去。”

敖寸心搖搖頭,“聽嬋妹說你又要出征了,這兩日定有很多事要忙,還是早點歇息吧。”

“出征之前我要去見廣力菩薩一面,你同他交好,有什麽話要我捎帶嗎?”

敖寸心想了一想,小手遙指,梅樹下一個密封陶甕應訣破土而起,落入她的懷裏,“話是沒有,美酒一壇。”

楊戩笑道:“你特意埋在梅樹下,多半是梅花酒了,梅花才開過沒多久,這壇肯定是新埋的,不如明年再起出來送人。”

敖寸心挑眉一笑,“酒埋地下,主要為的是保存,新酒有新酒的清冽,他就喜歡新酒。”

“我家埋的酒,倒便宜了他一個佛門弟子。”

“我佛如來可未曾下令禁酒,只是凡間僧侶自南朝梁武帝後才斷了酒肉的。”敖寸心微露得意地瞧著楊戩,滿臉寫著“原來還有你楊戩不知道的事”。“好啦,我和嬋妹一共埋了四壇,取個四喜臨門的彩頭。一壇給廣力菩薩,兩壇留著大家一起喝,這一壇嘛……”她笑嘻嘻地遞過去一個閃亮的眼神,“你想先嘗嘗嗎?”

兩人在石臺邊席地而坐,擺上一對小圈足單環柄多瓣金杯。

冬夜涼甚,楊戩見她仍著單衣,便從屋內取了裘氅為她披在肩上。檐下燈籠的柔光映在她白皙的面上,給吹彈可破的肌膚籠上一層如夢似幻的光暈。楊戩心神一蕩,竟瞧得癡了,當他意識到自己正在做什麽時,想要將人攬進懷裏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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