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站在風嵐的床前，低頭俯視著自己「姐姐」熟睡的容顏。

為了方便自己睡懶覺，風嵐在睡前總是將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一點光都不透，此時便顯得屋子裏格外的暗。然而這種黑卻無法匹敵那沈入他眼中的、堅不可摧的黑暗。

他默默註視著她，往昔的一幕幕，在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現。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跟自己作對的姐姐；只會撒嬌賣萌搞事然後甩鍋自己的姐姐；到家破人亡後、竭盡所能照顧陪伴自己的姐姐……

嬌生慣養、什麽都不會的她……

為了他、什麽都學會了的她……

佐助突然發現，這個一直以來令他惱怒厭煩無比的姐姐，在這將別之時，竟成了自己最無法割舍的溫柔與眷戀。

他緩緩地伸出了手，似想撫摸她的睡顏，卻在觸碰她的前一刻，生生頓住。

走向地獄的路刀山火海，自身尚且難保的他，又如何能護得了她的周全呢？

他咬牙，恨恨地攥緊了拳，收回了手。

陽光之下的嬌花如何經受得了風刀霜劍的摧殘？只是，必須要有人負重前行，只身赴煉獄。

他決然轉身，向房外走去。

“佐助……你小子……給我等著……”

一聲輕喃的夢囈在幽靜的暗室中格外振聾發聵。

佐助渾身震了震。他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看見風嵐依舊睡得香沈，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莫名有些失望。

他長長吐了口濁氣，悄無聲息地走出了房間、關上了房門。

夜的沈靜吞沒了世間萬種音聲，徒餘一句空洞的留白在黑暗中徜徉、逐一消散。

萬籟俱寂中，風嵐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她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光腳踩上冰涼的地面，走到窗邊，將窗簾撂開一個小角。

小巷在兩旁平房的夾迫之下格外壓抑逼仄，仿佛一道懸空飛架峭壁兩頭的獨木橋，左右皆是不見底的深淵，佐助就這麽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上面，沒有回頭，義無反顧地向前。

她明白，這單行道，亦不容許他回頭。

路燈醺黃的光亮在她濃紫的瞳孔中映出一圈微亮的銀白，清亮似淚光盈盈。她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佐助，走進了未知的黑暗。此後無論晴雨，山長水遠，皆無處問候；所有的哀愁與榮光，亦無法同悲同賞。

他們終究，走上了不同的路。各自的風雨、各自的成長，各自痛苦悲歡。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坐回了床上，雙手抱膝圈住了自己，縱使思緒紛紛，也只能默然無言。

那一晚，風嵐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過去的，只在秋陽初升時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吵醒。

她並不感到意外，也沒有不耐，而是平靜地去開了門。

門外是一臉焦急的鳴人，一見她就追問道：“風嵐醬，佐助在哪裏？”

風嵐故作莫名道：“佐助？他不是在醫院嗎？過兩天才是他出院的日子。”

“果然是這樣！”鳴人煩躁地抓了抓一頭黃毛。

“果然、哪樣？”風嵐仍是一臉懵逼。

“是這樣的，佐助受到了大蛇丸手下的慫恿，連夜離開了木葉前往音忍村。”鹿丸從鳴人身後悠悠踱出，向風嵐解釋道。他嘆了一口氣，一副嫌麻煩的表情，瞅了鳴人一眼，繼續對風嵐道：“這都是小櫻親眼看到的，偏偏這個死腦筋的不信，要找你確認。”

“大蛇丸？！怎麽會！”風嵐一副不可相信的樣子，急急辯解道，“我家佐助絕對不會叛村的！”

鹿丸又是一嘆，似乎覺得跟風嵐繼續解釋實在麻煩，便直截了當道：“總之，我現在正在組織人手把佐助追回來，你先別沖動、別亂來，好好待在村子裏面等我們的消息。”說罷便拉著鳴人急急忙忙地走了。

風嵐叫住他們，讓他們等自己換件衣服。鹿丸卻喊她去村口尋他們，讓她快點，逾時不候。風嵐看出鹿丸沒有邀請自己加入的意思，也沒惱，只飛速進了屋。

“餵餵餵！”鳴人邊走邊偷偷問鹿丸，“為什麽不帶上風嵐？”

“你看不出來嗎？”鹿丸瞟了一眼身後，見風嵐徹底進了房間才說道，“佐助並不聽風嵐的話，甚至有些反感覺得她這個姐姐管得太多。若讓她去勸佐助，我怕適得其反。”

鳴人的眸色黯了黯，心情覆雜非常。

“……況且，我們這次必然會跟音忍對上，以風嵐的實力……”鹿丸沒有說下去，但兩人都心知肚明。

按照風嵐第一場中忍考試都沒能通過的實力，她如果跟去，必然兇多吉少。

“還是讓她安心在村子裏等著吧。”鹿丸總結著，隨後便不再多言。

二人消失後，那扇緊閉的房門突然開啟，探出身的風嵐已是一身勁裝。

鳴人和鹿丸的討論一字不差地落進了她耳裏，風嵐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她垂了眼，一言不發地又關上了房門。

等風嵐慢慢吞吞又急急忙忙地來到木葉村村口之時，鹿丸小隊的成員已經聚齊，連小櫻、小李和凱都在。

風嵐見五人組準備出發忙跑了過去：“等一下！”

幾人應聲停步。

鹿丸見是風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給了她一個“果然逃不掉”的眼神，對風嵐道：“抱歉風嵐，考慮到這次任務的危險性，我不能帶你去。時間緊迫，如果沒有其他的事的話，我們要出發了。”

寧次斜目瞟了風嵐一眼，目光晦澀，似想說什麽又欲言又止，最終他還是對風嵐道：“你放心，我們一定會把佐助帶回來的。”他伸手重重地在她肩上壓了壓，似寬慰更似承諾。

“寧次君……”風嵐露出了一個帶憂的微笑，伸手搭住了寧次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謝謝……”

謝謝他對她的包容與信任，謝謝他隱瞞了她的真實。

寧次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轉過頭不再理會風嵐。

風嵐又走近鹿丸，語重心長道：“鹿丸啊，你要是遇到了佐助，就跟他說，沒事的，修水塔雖然很貴，但是無論多少錢，我這個當姐姐的都會想辦法的。欠的錢終歸是要還的，逃避不是辦法，更不能為了一點錢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出賣給大蛇丸……”

眾：“……”

在場諸人皆一言難盡。

這家夥，完全跟他們不在一個頻道上啊！

“如果只是錢的事，那就好辦了。”鹿丸煩躁地抓了抓朝天辮。

風嵐卻眼神堅定：“我可以出道，當愛豆賺錢！”說著自唱自read起來，“淡黃的長裙，蓬松的頭發，牽著我的手看新展出的油畫……”

眾：“……”

“停停停！你可千萬閉嘴吧！”牙很不給面子地捂住了耳朵，“我求求你，放過那些無辜平民的耳朵吧！他們只是想找點娛樂，而不是想早登極樂！”

“……(*)……”

風嵐感覺自己玻璃般清澈透明的瑪麗蘇之心瞬間碎成了渣渣，只能眼巴巴地目送幾人離開。

今秋來得早，連四季常青的闊葉林也有大片大片的枯葉雕落，微風吹過，飛散天涯。風嵐站在村口，舉目只見肅涼蕭索，陣陣凜風欺身，吹得樹浪翻滾若沸，跌宕起伏層層遞進，此傾彼軋直推至長路盡頭。煙林莽莽、衰草連天，次第鋪開無盡穹野殊途。

“風嵐醬，他們已經走了，我們回去吧。”小李見風嵐神色郁郁，不由勸慰道。

風嵐搖了搖頭，倔強笑道：“不，我就在這裏。在這裏、迎接他們回來。”

小李還想再勸，卻被凱制止。他一手搭上小李的肩，微微搖頭示意小李不必多說，又道：“李，手術時間快到了，我們先走吧。”

“快去吧！”風嵐也笑著催促他道，“別讓綱手大人久等了！祝你，一切順利！”

人群散去之後，空落落的大門讓人看著更覺得孤獨清冷。她擡手首望著天風闌闌，卷得沈墜的低雲蜷聚又舒展。天空一片陰霾，半點陽光都透不下來，仿佛隨時都會迎來一場如註的暴雨。

“你為什麽不去？”取巖不知何時來到了風嵐身邊，與她一同眺望遠方，不解地問道。

“佐助這個犟脾氣，一旦做出決定，就算撞碎了南墻也拉不回來。”風嵐苦笑，“他既然事先沒有知會我，那就是徹底把我排除在他的決定之外了。我就算去了，也沒用。”她長呼一口氣，“但願鳴人能把他拉回來。”

取巖皺了皺眉，終究什麽都沒說。

她佇立於風起雲湧間，仿佛化為一座石像，冷眼緘默地迎來送往。

首先被送回來的外出執行任務的不知火玄間和並足雷同等人，他們傷得很重，即使靜音已經做了緊急處理，但情況還是不容樂觀。

接著，是手術結束後，趁綱手治療受傷上忍時偷偷溜出來的小李，他對風嵐比了個大拇指，表示自己一定能馬到成功。風嵐什麽都沒說，只給了小李一個不言而喻的鼓勵微笑。

然後，終於意識到敵人實力綱手分別派出了醫療隊和砂隱三姐弟支援鹿丸小隊。我愛羅他們自陽津山峪口村那次聯合行動之後便暫時待在了木葉，沒想到這下子便派上了用場。

天空越發地陰郁，幾聲悶雷從遠方傳來，伴著雪白的閃電將天際破開張牙舞爪的裂紋，讓人遠遠地看著也觸目驚心。

終於，在第一滴雨落下時，重傷的丁次和寧次被送了回來。

風嵐終於等不住了，追著寧次他們跟進了醫院。

急診室外，取巖問坐在長凳上低頭不語的風嵐：“你後悔嗎？後悔沒跟著他們一起去嗎？”

她微微揚了揚下頜，目光鎮定，卻無端地讓人讀出些許執拗倔意：“沒有什麽事是讓我後悔的。過去的事，於我而言，只有對錯之別。”她沒看取巖，只盯著急癥室門口“急救中”三個血紅的大字默默出神，幽厲的紅光映在她臉上，竟顯得她的臉色慘白如紙。

“……那麽你覺得這件事，你做對了嗎？”取巖沈默片刻，又問道。

“呵……”風嵐忽然低笑了一聲。窗外雨點如麻，電閃雷鳴交加，惡劣的天氣加重醫院內壓抑郁結的氣氛。此時她這陰陽怪氣的一聲笑，莫名讓人毛骨悚然，仿佛被游蕩人間的邪惡靈魂附身，暗自盤算著陰毒而瘋狂的覆仇。

她轉頭過來看著取巖，語氣中帶著一絲輕蔑的調侃：“取巖君，那我問你，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我今天做一件「對」事，說不定明日就發現大錯特錯；或是懊悔此時做「錯」了某事，來日卻恍然竟是無心插柳。

“世間的對錯從來不能一言蔽之、一概而論。既然對錯無咎，那又何須去深究執著什麽所謂的「對錯」？”

她轉頭不再看取巖，淡淡道：“你問我的兩個問題，一個是無法改變的過去，一個是無可預知的未來。所以，抱歉，我答不上來。”

是答不上還是不願作答？

取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跟他把話說開後的風嵐，比以前更加不可理喻，也更加捉摸不透。以前的她，就算是想敷衍什麽，也是裝傻充楞地糊弄過去；而如今，卻是連偽裝也不屑。好似黑暗的深淵終於揭開了它遮擋的面紗，露出了深不可測的猙獰斷口。

窗外雨霧空濛，唰啦啦的煩人聲響不絕於耳，醫院的走廊卻靜得落針可聞，與那潑天的落雨形成了逾越時空般的強烈反差。在沈默而焦灼的煎熬中，“急救中”的紅燈終於暗了，急癥室的門戶大開，一群身著手術服的醫護人員推著一張病床，不緊不慢地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

風嵐在燈暗的第一時間便站了起來，但又怕妨礙醫生的工作而遲遲不敢上前，只等一行人過去後，才敢拉住走在最後的靜音詢問寧次的狀況。

“你放心，寧次已經度過危險期了，再住院觀察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只要之後註意修養，也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癥。”

風嵐聞言，緊繃的神經一松，不由一陣暈眩襲來……

“風嵐！……”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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