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地空曠，四面透風，冷冷泠泠地吹著，恍惚間似有幽魂應召前來。

陡然間聽到這樣的話語，風嵐只覺頭腦一片空白，連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重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好似千百只看不見的鬼手，扼住了她的喉嚨，不把她拖入地獄便誓不罷休。

佐助震驚地看向卡卡西。

卡卡西坦然迎向他的目光：“當年宇智波住地的功能分布，東邊為警務部商業街等等一些列的工商用地，西部則是住宅區……從當年暗部回收的宇智波族人的屍體上，發現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

“所有在住宅區發現的屍體，毫無例外的，他們的雙眼都被毀去，包括你們的父親，富岳族長；而東邊的，則是被挖走了，即使有幸免於難的，他們的眼睛也是完好的……”

佐助越聽臉色越加青白，仿佛渾身的血液被瀝幹了一般。他的身子忍不住地顫抖，面容因憤怒而扭曲變形。

那個男人，怎麽能、怎麽能……簡直是喪心病狂！！！

“有什麽區別嗎？不都是為了寫輪眼嗎？！”佐助不等卡卡西說完就憤怒地打斷了他，不可遏制地吼出了聲，“眼睛完好，不過是他沒來得及動手罷了！”

似乎早已料到了佐助的失控，卡卡西沈默而寬容地註視了佐助片刻，才緩緩開口：“……你還沒有明白其中的區別啊……”

“被挖走的，自然是為了得到寫輪眼；毀去的話，”另一邊的風嵐卻淡淡地接口，似在分析著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是要銷毀寫輪眼。”

她已經鎮定了下來，開始理智地思考應對。雖然還是不太明白卡卡西突然提起這個話題的用意，但是，她想著，既然她裝不出佐助的那種發自內心的震驚，不如不裝了。反正卡卡西精著呢，她的演技，瞞誰都不一定能瞞過他。於是便反問道：“卡卡西，你是這個意思吧？”

“是。”卡卡西深深望向風嵐，良久才慢慢地點了點頭，“兩種的手法暗示了截然相反的目的。顯然，襲擊東區與西區的，是不同的兩人。或者說，是不同的兩批人。”

“至於東區大量寫輪眼丟失一事，一直以來，都是最高機密。絕對不可以洩露出去。你們曉得輕重的……”

一只寫輪眼就能讓卡卡西名震忍界，況且是這樣數量龐大的寫輪眼流落在外，哪方勢力不會為之瘋狂？

風嵐佐助皆是神色凝重。

“你好像不怎麽驚訝。”

卡卡西說著，又側目瞟向風嵐，口氣輕描淡寫，仿若隨口一問。

風嵐早已想好應對之策，坦蕩擡眸，看向卡卡西：“這件事，我早就知道了。”

佐助猛地轉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風嵐。

“那晚，我不在，也沒遇到……他。”風嵐斟酌著字眼，最終決定用「他」這個不帶任何感情的指代稱呼她心心念念惦記著的那人，“……我回去的時候，暗部已經到了，一切都已經結束。但之後，我回去族地全面調查了一番。根據現場留下的痕跡，我試著推演了一下宇智波一族被屠殺的經過……”

卡卡西沒有說話，卻十分專註地看著她，表示自己正洗耳恭聽。佐助也沒有吭聲，只是目光中帶著一種焦著的灼熱。

風嵐仿佛沒註意到兩人的神情，按著自己的思路，侃侃而談：“假設，兇手是從西面進攻宇智波，警務部的人聞訊必定會趕來支援。所以，即使被殺死，警務部成員的屍體多數也應該是在西區被找到，留在東區總部的屍體應該很少才是。但從現場暗部標出的屍體的位置和數量上來看，警務部絕大多數人並沒有離開總部……

“再假設，兇手是拿警務部開刀，從東部開始下手的。以屍體的數量推測，當時在警務部中的人不可能一下子被團滅，總該會有一兩個人逃出生天，去西區報信。而且警務部成員是宇智波一族的最強戰力，有他們拖延牽制，足夠給西區的族人爭取到一定的逃離時間了。

“但是，宇智波一族最後還是被全滅，那只能說明，「兇手們」兵分兩路，從東西兩頭同時動手，兩面包抄，把宇智波一族像包餃子一樣，包在了裏頭。”

一口氣將滅族那一晚的真實講出，風嵐胸口間壓著的那口郁氣終於疏解了出來。她不能把所有的經過講得太明細，那不是她這樣一個「不在場者」能知道的。唯有真話假話混著說，才不容易被拆穿、才能瞞天過海。

於是接下來，風嵐開始腦洞大開地胡扯：

“最重要的是，族長家正處於東西區交界的樞紐處，不論是從東殺到西還是從西到東，都會經過我家。富岳爸爸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族被滅門，他發覺有人襲擊，定然會組織起兵力抵抗……

“而他並沒有這樣的行動，唯一的解釋，就是當他察覺情況不妙時為時已晚，宇智波一族中已經沒有能戰鬥的人手了。那麽，若說族長家就是滅族的終點，那麽一起有人合夥從東西一起攻入宇智波這個假設，就十分合理。”

“所以，我確定，兇手一定有兩人以上。”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有片刻的寂靜，仿佛時間停止般的寂靜。

“你從沒跟我說過這些！”佐助回過神來，當即朝著她怒吼道。

風嵐淡淡瞥了他一眼，平靜道：“你聽得進去嗎？”

佐助一時無言以對。

卡卡西看著這姐弟兩人，突然感慨良多。佐助看似冷靜自律，實則沖動偏激，又被仇恨與自負蒙蔽了雙眼，因此對於很多問題的理解多留於片面；反之，所有人眼中大大咧咧心無城府的風嵐，則心思細敏深沈，也善於忍耐，以是，她的眼界反而更加開闊，能看到常人所忽略的細節。

“你藏的事，還真多啊……”他突然感嘆道。

風嵐眉心一跳，她終於明白了卡卡西突然提起滅族一事的用意。

她在中忍考試中的表現過於顯眼，精明細致如卡卡西，自然察覺出她的異常。除了卡卡西以外，或許還有其他什麽人，對她也有所警覺。風嵐的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帶著條紋面具的臉，心情驀地沈了幾分。

所以，今天卡卡西這番探問，是試探、亦是提醒。

風嵐心中已有計較，她擡了眸子，看向卡卡西。

“卡卡西，我可以相信你嗎？”

人，總要去試著相信別人。今天，她決定豁出去賭一把，如果是眼前這個人的話，她覺得，她的贏面還是挺大的。

卡卡西沒有立即答覆她。他低頭，俯視著那雙警惕、小心向他望來的眼，那雙波光瀲灩、卻又帶著倔強與無助的眼，一如雨天初見時的那般，讓人狠不下心來棄之不理。

“你們，就是看我哥哥不在了，才都來欺負我！”

腦海中莫名浮現出小時的她，最經常控訴他的一句話語。而這句話，總在他最無防備之時，將此生最不可原諒的過錯與失敗，毫無掩飾地陳列於他面前。

他無從彌補。

“你說吧。”卡卡西突然笑了，笑得很溫暖、很寬容，似無明的深淵中驟然掠過的光，充滿了溫柔與希望的力量，“放心，沒有人會欺負你的。”

風嵐不知道卡卡西先前想到了什麽，莫名其妙的冒出這麽一句，但她已經明確了卡卡西的立場。不說會怎麽袒護她，但察覺了什麽不尋常的地方，在不觸及他底線的情況下，也會幫她遮掩一二。

她望向卡卡西的雙眼，問道：

“如果說，兇手至少有兩人的話，為什麽只有哥哥，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裏？”

“為什麽，哥哥他要獨自承擔下滅族的罪名？”

“他在掩護誰？他在替誰背黑鍋？”

“他真的、殺了爸媽？殺了族人嗎？”

她一字一頓地問著，仿佛是為了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

卡卡西擰緊了眉，看著風嵐的目光漸漸失去了溫度。而風嵐，卻無畏無懼地與他對視。

她的問題，已然觸到某些不能明言的禁忌。

卡卡西突然想起了一些反常的細節。

那時他還在暗部，宇智波滅族那一晚，他被三代目火影緊急召集了去，一同到場的，還有那位很少露面的「根」的首領。兩人也沒說是為著什麽事，只默契地帶著幾乎全部暗部與「根」部，匆匆趕去了宇智波的族地。

仿佛，是知曉宇智波一族要出事一樣。

他有疑惑，但他不能深究。那不是他該知道的事情。

而今日，薄覆於洞口遮羞的草堆被風嵐就這麽不經意地拔除，無底的深窟俯首可見，怎讓人不脊背生寒？

只是，風嵐能不管不顧，而他，卻不能放任自流。

不同於他們這些渾渾噩噩瞎過日子的下忍，卡卡西對於如今木葉的情勢一清二楚。三代陣亡後，有人對火影這個位子志在必得，卻被上面那兩位顧問合力駁回。雙方的制衡與讓步之下，便提出了由自來也擔任火影這個折中方案。然而自來也也是個讓人頭痛的老頑童，熱衷「文創事業」的他習慣了閑雲野鶴的瀟灑生活，又把責任推給了不知所蹤的綱手姬。於是團藏又雙有話說了，然後又雙叒被兩顧問給壓了下去……

反正高層那邊現在是一團亂。

加上虎視眈眈的其他大國，木葉說是內憂外患也不為過。

若在這個時候，又出現了關於宇智波一族滅門的流言，不知又會掀起怎樣的軒然大波。

“風嵐，今天這些話，你必須忘掉，佐助也是。除了我們以外，絕對不能，讓第四個人知曉。”卡卡西口吻嚴肅，似警告又似憂心，“這是，為你自己好……”

他的目光死死盯著風嵐，好似生怕錯過她臉上細末的異樣表情。終於，在看到她乖順地點頭之後，才安下心來。

“我知道了……”佐助的語氣中卻透著明顯的不甘與恨意。

另一個兇手……

他低頭，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無論是誰，無論追到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過那個人！

看著佐助的表情，風嵐就完全放心了，她這個愚蠢的歐豆豆的註意力都被突然冒出來的「另一個兇手」給吸引了過去，並沒有往真正重要的方向探究。

這樣最好。

畢竟，現在的佐助，並不適合知道真相。

風嵐對這樣的結果很滿意。她把最重要的信息傳遞給了卡卡西，還是當著佐助的面。至於佐助抓沒抓到重點，就不關她的事了。

卡卡西見佐助臉上皆是毫不隱藏的恨意，也知曉他沒往深處去想，一時也不知道是安心還是憂慮。

看來，論心智與遠見，佐助還是差了風嵐不少……

不過，如此一來，原來讓他相對放心的風嵐，說不定比佐助還讓人頭疼啊！只希望她不會做出什麽破格的事。

卡卡西重重地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就像個憂兒憂女滿腹心事的老父親。

“那麽，就這樣吧，我今天還有些急事，先回去了。”卡卡西說著，一個瞬身就麻溜地撤了。

臨走時，他望了眼遠處的慰靈碑。默默禱告：帶土，你是會保佑他們的吧……

卡卡西一走，姐弟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尷尬了起來。兩人面對面站著，一時無話。

“你要去看止水嗎？”良久，佐助突然開口，淡淡道，“家族祖墓離這裏也不是太遠，你要去，就一起走吧。”

風嵐垂了眸，不自覺地伸手，在腰間的小太刀上輕輕摩挲了片刻，繼而留戀地收回了手。她搖了搖頭，笑得有些惋惜：“不用了，我心裏想著止水哥，在哪裏不都可以祭奠他嗎？”

“好吧。那麽，”似乎已經料到了風嵐的回答，佐助沒有半點意外。他眼鋒突然一厲，瞥向風嵐，口氣森冷，“在爸爸和媽媽的墓前，我們就把話，說清楚好了。”

風嵐心頭一跳，猛然擡眸。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開始，正式滅族相關。大家可以來猜一猜，滅族那一晚，到底發生了啥。不過猜對猜錯我都不會說的。捏哈哈哈哈哈～

這章的細節和伏筆挺多的，比如，風嵐為啥子從來不去祭拜止水？挖眼和戳眼的又是誰？

順便，本文群：

逆向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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