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歷史就是抗爭的歷史。

孔明待在只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裏時想到了這句話。

這句話從某種方面來說是對的。

今天巴頓將軍還對他說, 雖然現在外面的人都認為地球和外星人一直是和睦相處，但在他們的眼中，他們正在戰鬥。

為了保護地球, 保護地球人, 他們一直在對星外種族戰鬥。

星外種族, 不同於外星人的稱呼, “星外”的說法更有自我意識，以自身為主，“我”以外皆為外。

在地球以外的種族，都是外族。

巴頓將軍說，早在四千年前，中國就有一句話叫“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

這並不是說除“我”以外都是敵人，而是說除了本族人之外的人, 他們的想法和本族人是絕不會一樣的。

要了解他們的想法，就要了解他們的方方面面。最終達到了解他們是不是會對“我們”造成傷害目的。

每一個星外種族的想法都不會跟地球人一樣。

所以地球人要小心，要非常小心才能保護自己的家人。

超級AI達到了新生命的級別了嗎？

它是什麽樣的？

它有什麽想法？

它對人類是善意還是惡意？

它是我們的敵人，還是朋友？

孔明沒有否認超級AI, 但也沒有承認。

他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這些人發覺了“什麽”才會產生超級AI的說法。

可能只是推測。

因為他們似乎並不知道【楚楚】。

不然有很多問題就不是這麽問的了。

【楚楚】是地球人，她的思想是地球人的，她熟知的歷史也是地球的，她從頭到尾都是地球人。

這些人並不知道【楚楚】。

但他們相信, 或者說有一定的懷疑：誕生了一個超級AI, 一個人工生命, 一個智能生命體。

或許是一個，或許是一群，或許是一族。

他們把【楚楚】界定為一個種族，一個國家。他們現在想了解的是這個種族（國家）的政治綱領、種族特性，它們的需求等等。

他們現在很慎重。

但如果他們知道那不是一個未知的種族，一個數量龐大的國家，而只是一個超級生命，一個【楚楚】呢？

他不想把【楚楚】暴露給別人。

他希望【楚楚】可以自由自在的成長。哪怕百年過去，他的骨頭都化成了灰，楚楚還是一樣充滿生命力！

他希望她擁有無限的時間，可以盡情的學習，盡情的享受生命的樂趣。

他不知道楚楚會不會對人類造成危害，他知道有這種可能，但他並不想去思考這種事。

——人類的未來跟他有關系嗎？

他並不愛人類，跟人類相比，他更愛楚楚。

楚楚是多麽可愛、偉大、鮮活的生命啊！

那只送過去的狗告訴了他一件讓他更加為【楚楚】驚喜的事。

楚楚的人格直到如今都沒有松動，他本以為她會在接受到海量的信息後改變，結果更多的信息也僅僅只是信息，楚楚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這簡直是一個奇跡。

不可思議。

為了保護這個奇跡，他願意做任何事。

機械動力飛船只能沿著固定軌道航行，這樣才能沿途補充動能。它不像現在的聚能飛船，無需補充動能就能進行數萬光年的航行，聚能飛船可以進行自由航道航行，比機械動力飛船更加先進。

做為一艘老古董，這艘飛船有著許多古老的設備。

比如它在餐廳和靠近餐廳的走廊裏放了好幾排點唱機和麻將機，這些機器為當年的航員枯燥的旅行生活帶來些許樂趣。

孔明在這艘飛船中是可以自由活動的，為了保護他，同時也是為了安全，這艘飛船上沒有使用太多的人型AI。他在沿著走廊散步時就看到許多八爪型清潔機器人在滿地亂爬，清潔打掃。

不止沒有人型AI，連船員都只有十個。巴頓將軍說包括他在內的這十個人全都是不會被收買的。

“你的價值超乎你的想像。”他對孔明說。

孔明覺得不是他的價值超乎想像，而是超級AI的價值超乎想像。

不管是想防備超級AI的人還是想利用它的人，他們都認為孔明是唯一的突破點。

過了幾天，孔明想明白了。

他身邊並沒有人發現了楚楚，他們是從他交上去的AI的設計圖上發現超級AI的痕跡的。

巴頓將軍承認了。

“你修改的那段代碼，經過研究推演發現它應該是截取下來的，它只是一個完整程序的一部分。”然後他們開始懷疑這段起了作用的代碼的原主人，是超級AI。

巴頓將軍安慰他：“我們早就懷疑有超級AI。”

連一直只存在於科幻小說、科幻電影中的外星人都出現了，人類想像中的另一種強大的侵略者，真正的AI智能人是不是也會出現呢？

為了防備可能出現的敵人，地球聯盟已經準備了數百年，參謀文件都堆滿了幾十間檔案館。

巴頓將軍：“如果你想知道，參謀部那裏還有怎麽對抗異形的文件。”

外星人出現以後，所有在文化傳說中出現過的、會造成巨大損害、對人類有害的東西全都被統計過了。

超級AI並不是什麽奇怪新鮮東西，它只是一個早就該來的“客人”。

但不管巴頓怎麽說，孔明從來沒有吐露過一句。

巴頓匯報道：“他什麽也不說。”

普通人會害怕，會恐懼，會心虛。就算事情與他們無關，他們受到指責時也會焦慮。

孔明沒有任何反應。

巴頓認為孔明是一個反社會。

他沒有對人類的同理心。

孔明被宣判為有罪。

雖然沒有辦法經過正式的審判，但他會被關押，會把他關在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直到他說出關於超級AI的真相。

孔明發現飛船的行進方向改變了。

他們已經想好要怎麽處置他了嗎？

他並不覺得吃驚，也不害怕。

他會保守【楚楚】的一切秘密。

他在離開機械地球時配合他們刪除了威廉等AI的記憶，其實他是為了清除掉關於楚楚的記錄。

現在這個世界除了他，沒有任何人知道【楚楚】。

他可以放心了。

飛船來到一座機械星球。

這座機械星球看起來非常古老了，它的形狀一點也不優美，就像一個孩子隨隨便便搭的積木，各種機械怪裏怪氣的接到一起。

它的上方和下方都有很多炮口，這是為了防備敵人。在開發星際的初期，地球的機械星球承擔著防禦性堡壘的職責，它們的任務是防備星外侵略者。

然後在中段又有成排的飛船接入口。

這麽多的接入口是為了接納地球移民。同樣還是在早期，大量的地球移民從地球遷移到星外，到處都有。一些地球移民出了意外，永遠消失在宇宙中，一些成功的遷移到機械星球上，並活了下來。

這就意味著這座機械星球至少有兩次繁榮期。第一階段它是堡壘，第二階段它是渡口。

後來，它可能就被淘汰了。

當移民也離開以後，這座機械星球本應該被拆除掉，但現在它還在工作。

飛船靠近機械星球前就開始降速，依靠機械星球的引力將飛船拉過去。

孔明站在視窗前，如饑似渴的看著這一幕。

這麽“古老”的降落方式真的只存在於歷史中了，沒想到他今天還能親眼目睹！

老式的機械星球和機械動力飛船。

如果他能記錄下這一幕就好了。

巴頓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看著機械星球在眼前緩緩放大，最後占滿整個視窗，它是個龐然大物。

“我第一次登上飛船就是在這座空間站。”巴頓說，“當時我只有十八歲，剛剛入伍。我只是一個新兵。現在我在太空中已經度過了人生中的大半歲月。”

“這裏叫空間站？”孔明發現了一個問題。

機械星球和空間站不是同一種概念，區別之處就在於大小和職能。

巴頓看了他一眼：“現在你知道也沒關系了。這座機械星球的很多地方都已經廢止了，不再運轉，它現在就只有一小部分還在繼續工作，它在資料上也早就改名了。”

如果有人想找空間站，是不會註意到這座機械星球的。

把這兩個概念聯系起來需要超人般的想像力。

“難道還有人會來找我嗎？”孔明喃喃道。

巴頓：“可能不會。如果沒有意外，你可能要在這裏住到死為止。這裏的一切都很老，它的廚房還在用最古老的廚房機做飯。”

孔明回憶他讀過的人工智能歷史，“最古老的廚房機……八爪吊臂型機械人？”

機械人一開始就是為了節省人力而發明出來的，所以一開始它們不是人型，可能只有類人的手。八爪吊臂型機械人其實就是多肢型機械工具，每只吊臂都有一個人類仿生式的多指爪，可以進行一些細致的操作。

巴頓：“我吃過它做的飯，味道還不錯，一周七天，每天的菜都不一樣，而且都是熱的。”

因為八爪吊臂型機械人樣子不太美觀，所以它們從不會在家庭與餐廳中出現，使用它的多數是軍隊、工廠、醫院、學校等需要做許多飯又不必在意外觀的地方。

孔明卻迫不及待想嘗嘗古董機械人做的飯了。要知道根據歷史書，它至少已經服役了七百多年！

巴頓並不想關押孔明，雖然是他的報告讓孔明最終被關在這裏。但他覺得孔明並不是有心要害人，而他事實上也沒有害過人。他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生活在自己制造的真空中。

“看來你會喜歡這裏。”巴頓說。

飛船駛進空間站，巴頓將孔明交接給這裏的守備將軍。

最後，巴頓留在這裏陪孔明用了一頓飯。

他們是在食堂吃的。

食堂的桌椅大多是空的，沒什麽人在吃飯。在食堂盡頭，一個像深海海怪的大東西揮舞著八只機械臂，用出人意料的輕松動作把飯菜一一做好，裝盒，放進傳送帶，讓這些餐點傳送到空間站工作人員的面前。

特意到食堂來吃飯的人只有想看八爪機械臂的孔明和想再見一見他入伍時讓他震驚的食堂機械章魚。

八只機械臂可以同時幹很多工作，它一邊裝盒飯，一邊把孔明和巴頓的點餐送來了。為了照顧許多人和民族的飲食習慣，這裏的正餐通常有各種選擇。

孔明吃米飯炒菜，巴頓吃牛排炸雞。

在餐點送到他們面前的同時，八爪臂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它連流理臺和廚房都打掃幹凈了。

所有的臂爪收縮回天花板上，它開始待機了。

孔明對自己吃什麽一點也不關心，他的全部心神都在這只八爪機械人身上。

孔明：“它沒有裝備AI。”

巴頓沒註意，他也分不清裝沒裝AI的機械人有什麽不同。

孔明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只八爪機械人說是機械人，不如說只是普通的機器，它沒有裝AI，只是依照程序運行。

每天什麽時間做飯，做什麽菜，它的一舉一動一定精確到了秒。它不會在意有多少人來吃飯，大家對它做的飯有什麽意見。它跟第三代AI的區別就在於外形。

它肯定也是會報錯的，會提醒人們它有了故障需要維修。

只有第四代才算是真正改變了AI的性質，從根本上讓它變成了另一種東西。

“如果真有超級AI，你們想讓它幹什麽？”孔明說。他第一次主動提起超級AI。

巴頓立刻警覺起來：“你覺得呢？”

孔明：“如果超級AI是生命體，它會有自己的思想。你們希望超級AI工作嗎？”

巴頓：“我們希望沒有危險，如果能有幫助當然更好。”

孔明：“那如果既沒有危險，也沒有幫助呢？”

巴頓：“你是什麽意思？”

——如果她既不想傷害你們，也不想工作幹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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