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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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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周霽在身側,宋竹頓時心安了不少,只是這件事若是鬧出來,非獨李文叔聲名掃地,連累家裏,宋家立刻就要把李家往死裏得罪,而且其實對她的名聲 也會有一定影響。——被一個大男人從山上追著跑下來,別人聽見了,除了覺得李文叔荒唐以外,難免也會有些不堪的聯想,她一個小娘子,犯不著惹上這樣的麻 煩。

因此,見到周霽來了,她也沒有繼續喊人的意思,而是藏在他身後,只探了個頭出來,低聲呵斥李文叔道,“李師兄,你敢是瘋了?埋伏在山道上攔著我,你想做什麽!”

李文叔的舉動也的確讓她費解,更有些迷糊而惶惑的猜疑——難道……可也不至於如此吧?怎麽說他也是李家子弟,不可能那麽下作。再說,難道他還真以為被侮辱了以後,爹娘會把她嫁入李家?

宋竹心裏是沒往這上面認真猜疑的,因為李文叔剛才追趕她的時候語氣依然還是很央告、很著急,並不是特別兇狠。現在看去,他臉上也沒有多少色欲,只是有一股發自內心的惶急之色,更是憤憤然的,仿佛是有什麽事要說,卻幾次三番被打斷、冤枉,如今是有些氣急敗壞了。

“你想到哪裏去了!”他現在也不說師妹了,直接就來你啊、我的,“我連日來到先生這裏,是想尋你說話,可卻不是有什麽非分之想!”

昔日他對宋竹,不論如何掩飾,那神魂顛倒、色授魂與的情緒是掩飾不住的,可這才小半年不見,宋竹就能明顯地感覺到,李文叔對自己已經沒有什麽特別的心思了,他現在看著自己的眼神,反而是隱隱有些仇恨。

她心下有些疑惑,便冷冷地道,“李師兄能有什麽事要和我說?”

周霽也道,“正是,李衙內,你也未免太逾矩了吧,有什麽事,你可以找三娘哥哥們轉告,何必如此招惹誤會?”

他 雖然話語不多,但穩穩當當把宋竹護在身後,又和她保持了恰當的距離,倒是讓她有了些安全感,此時出言,更是大有就此把李文叔趕走的意思。宋竹聽了,未置可 否,倒是李文叔看了看周霽,有幾分恍然之色,神色數變,似笑非笑間,又有些覆雜、酸楚之意,倒是也不著急了,而是哼了一聲,大有深意地道,“果然是紅顏禍 水,周霽,你心裏轉的那些癡心妄想,難道我不知道?只怕——”

他看了宋竹一眼,忽然間硬生生地轉了話題,急促地說,“我老實和你說,今番回來書院,包括連續到先生這裏找機會,都是為了找你問個清楚。三娘子,從前多番賠罪,你要我給你磕頭賠禮都無妨,現在我只問你,去年秋天,你……你對我的那番誤會,你告訴了七殿下沒有?”

他 這話問得沒頭沒尾的,周霽聽了,不由不解地看了宋竹一眼,宋竹心裏卻是恍然大悟:原來李文叔是在擔憂此事!難怪他如此著急,竟至於失態到了這個地步。從前 陳珚是蕭禹的時候,他倒也不畏懼和蕭家一個子弟結仇,甚至陳珚如果只是福王家的七公子,李文叔也未必會怕他,可現在陳珚成了七殿下,大有可能在近日入繼天 家,去年他引弓欲射陳珚的事,如今就可能為李家帶來抄家滅族的大禍。他能不著急麽?

更難怪他早已經對自己無意了,只怕在他心裏,也把這一切都怪到了她這個‘紅顏禍水’身上吧……

宋竹腦筋轉動,倒是已經把李文叔的心情猜了個七七八八,她猶豫了一下,極為難得地搖頭說了一個謊,“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那一日有什麽誤會麽?”

她雖然也有一些事瞞著家裏人,但卻很少當著人的面故意說謊,不過李文叔本來就是心胸狹小,愛走極端,如果告訴他真相,只怕他會狗急跳墻,拉宋家或者宋竹下水陪葬,是以宋竹雖然以為陳珚放過他的可能很小,但眼下還是毫不猶豫地就選擇了說謊。

在 這些事上,她還是有些能幹的,李文叔狐疑地望了她幾眼,都沒能瞧出什麽破綻,他吐出一口氣,神色大為緩和,沖宋竹一拱手長揖到地,竟是行了個大禮,語氣中 滿是感激,“三娘大人大量,小可自愧不如。這兩年來癡心妄想,多有冒犯,還請三娘千萬別和我一般見識。日後……日後若能高擡貴手,小可全家上下都感念你的 大恩大德!”

宋竹見李文叔如此做派,心念一動,也就猜到了他的誤會,她不禁又是酸楚,又是好笑,又不知該如何辯白,只好含含糊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李師兄的意思,科考在即,李師兄還是一心念書吧,別的事也就不要多想了。”

李文叔估計又是有所誤解了,他面上滿是喜色,沒口子地應是,又道,“若沒有師妹這幾句話,我還科考做什麽?怎麽能夠安心讀書?”

他連周霽打他一掌的事都不計較了,沖他拱了拱手,回身便幹凈利落地掀簾子進了堂屋。

宋竹和周霽一道目送他的身影遠去,兩人一時都沒說話。宋竹能感覺到周霽的眼神在她臉上游移,卻沒有擡起頭來看他——她現在的心情,也是說不出的覆雜。

是 的,周霽是家裏看好了的候選人,以爹娘的眼光來說,他的人品肯定是不差的,而且他……對她也頗有好感,幾番表現,都沈穩得體、可圈可點。現在兩人獨處,她 應該把握機會,解釋一下剛才李文叔問她的那件事,別讓周霽發生誤會,以為她和李文叔之間,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私,又或者和陳珚關系非常……總之,在自己很 可能嫁進周家的時候,就不應該讓周霽心裏對她有什麽芥蒂。

即使不提這件事,她總也應該對周霽有些好奇,要多考量考量他的為人和才 學,還有他對自己的心意……總之,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萬萬也不能錯過。周霽和陳珚不同,是個守禮君子,再加上兩家又有婚姻之議,他肯定要避嫌疑,錯過今 番,誰知道下回和他單獨相處,會是在什麽時候?

可……宋竹就是不願意。

其實不完全是因為陳珚,她就是……就是對周霽沒興趣。對於和他接觸、說話,她是說不出的興味索然,甚至懶於澄清周霽可能會有的誤會,心裏更是隱隱有些不應該的想法:若是周霽就此誤會,回去不再提親,那也……那也挺不錯的。

但 她畢竟是大姑娘了,宋竹要考慮的不僅僅是她自己的名聲,還有宋家的聲名,她在心底輕嘆了聲,擡頭道,“多謝周師兄了,李師兄之前因為一些事,可能自以為得 罪了蕭……七殿下,更以為我和七殿下搬弄是非,說了他的壞話。因此剛才想要問個明白,居然跑到後山等我,我倒是發生誤會,以為他想做什麽呢,慌亂之下,直 跑過來,讓周師兄擔心了。”

周霽心裏就算有疑惑,也沒表現出來,他的笑顏十分溫煦,“只要師妹平安無事就好了——我也是暗自留心李師兄很久了,竟不知他這一個月來魂不守舍的是為了什麽。今日解開謎底,也是恍然大悟吧,若是易地而處,只怕霽也會表現得和他一般不堪。”

宋竹聽他說得有趣,不由展顏一笑,“周師兄何等人才?把自己和他比,也太擡舉他了吧。”

見周霽神色微動,望著自己的眼神有些變化,她心底回避之心更濃,便也不多說什麽,又對周霽行了一禮,道了聲多謝,便回過身去開門入屋,把周霽留在了門外。

聽 著外頭書房內父親隱隱的說話聲,對著滿屋子書冊信箋,宋竹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忽然間對於嫁入周家的前景大感黯淡:雖然周霽這人是不錯,但……但她並不喜 歡啊。如果周霽是陳珚,那麽周家的所有問題,就都不算是問題了。可現在周霽是周霽,那她就忍不住想,周家家庭關系如此覆雜,周霽還有那麽多弟弟妹妹……

既然嫁誰不是嫁,那自然也要挑個家庭單純些的不是麽?回頭瞥了屋門一眼,宋竹倒是沒什麽猶豫地就決定了下來:周霽這邊,還是算了吧。再物色別人好了,要是物色不到……那就一輩子守貞不嫁也挺好的,就說自己有心學道……

不過她也知道,以父親的身份,遁入空門借以脫身,那純屬癡心妄想,終究還是要找個人嫁了的,現在否了周霽,其實並不能解決問題。

——哎,算了算了,想到這裏,宋竹又不期然有了幾分煩躁,她的想法陡然間來了個大轉彎:周霽人也不錯嘛!哪裏不好了?這種事怎麽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想拒絕就拒絕?還是要說服自己,安安心心地嫁給周霽為上!

且 不提宋竹的思緒,是如何來回反覆,這邊周霽回了宋先生書房,一邊聆聽他和幾位弟子辯難解疑,一邊心裏也是若有所思:不論是宋竹還是李文叔,都沒有特意說謊 騙他,這一點他是看得出來的。只是這件事,處處都透了蹊蹺,李文叔如此懼怕去年秋天的‘誤會’,想來是他欲要大為為難七殿下,卻被三娘撞破,他恐懼三娘把 此事告訴七殿下,給李家招來禍事。

只是,李文叔為什麽要為難七殿下呢?七殿下為人和善、笑口常開,不像是會隨意和別人結仇的性子。他和李文叔之間,也沒有什麽共同點,若是一定要說有什麽聯系的話,那便是七殿下似乎和三娘有些相熟,而李文叔家裏也為他提了三娘。

想到方才的只言片語,李文叔所說的‘紅顏禍水’、‘多有冒犯’,周霽心裏已有了些許猜測,只是並不願相信:如他所想是真,那麽這宋三娘就不再是香餑餑,反而成了個燙手的炭團兒了。七殿下礙於身份,絕不能和宋家結親,但卻並不意味著他會喜歡宋三娘將來的夫婿。

求 娶宋三娘,周霽有多方考慮,一方面的確覺得宋三娘宜室宜家、才德兼備,一方面,卻也是因為和宋家結親,是靠攏七殿下最快的途徑。若不是從深宮中得到了一些 信息,他一個國子監生何必放棄這麽惹人艷羨的身份,跑到洛陽來讀書?要說哪方面的想法更濃郁,他也很難評判,反正,此時雖然是察覺到了一些蛛絲馬跡,但要 他因為這點猜疑而放棄宋竹,他是很不舍的。

也許換了別家的娘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說舍也就舍了,但……

想到臨別時,宋三娘那清麗無雙的笑顏,周霽的眉毛就緊緊地皺了起來,今晚他端坐書桌前,難得是好半晌都心浮氣躁,難以平靜。

正是思緒紛紛之際,忽然有人過來敲門,周霽開門一看,竟是七殿下時常帶在身邊的心腹侍衛,他忙一拱手,“胡教頭。”

胡教頭也回了一禮,“奉公子之令,回洛陽給先生送些孝敬的。”

說著,便從身邊拎起了一個小包袱,“順路幫著捎帶了些衙內家人給您的書信。”

以周霽的身份,即使有同窗之誼,也受不得七殿下的禮,只是順路捎信,已經足夠表示七殿下的態度,周霽心中難免也有幾分激動,只是面上卻不顯出來,接過了包袱,不免謙遜幾句,胡教頭也含笑代七殿下客氣了一番。“公子說,和衙內自小一起長大,關系非同一般……”

兩人略談了幾句,胡教頭笑盈盈地轉致了七殿下的問候,“聽聞衙內正和宋家四娘議親,公子也盼著你們能結兩姓之好……”

周霽不動聲色,敷衍著把胡教頭送了出去,回身關上門,這才是變了顏色,冷著臉凝思了半晌,終究是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尋出信紙來,磨了一池子墨。

毛筆蘸滿了墨,在落筆前,微微停頓片刻,卻到底還是落了下去。周霽一邊寫,一邊低聲呢喃道,“終究年少氣盛啊,殿下,此事,你打算如何收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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