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敏銳的察覺到族長那充滿殺氣的眼神中深藏的憤怒和失望，那麽強烈的憤怒和失望讓小九不由心裏發顫，她的額頭控制不住的開始冒汗，但生性的倔強讓小九迎著那刀鋒一樣的眼神，把下唇抿的發白了也不曾退縮。

過了許久，族長長長的嘆了口氣，眼神軟了下來，他低聲問小九道：“小九，你可知道自己錯在哪裏？”

小九倔強的回道：“不知！”

族長忍不住有些憤慨的道：“小九，你應該清楚：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戰爭它不是兒戲，打仗也不是為了分出勝負，而應該是能避免就避免，兵家為何把不戰而屈人之兵奉為最高境界，就因為打仗苦的是天下百姓，死的是無數將士，而決定這一切生死的人便是手握兵權之人。”

小九不解的看著族長，族長皺眉問她道：“你學我莫家兵法，承我莫家法規，若有戰事發生，你必定出則拜將。你可知道，你若是為將，手中所握的是什麽？”

小九想了想回答道：“兵權！”

族長沈聲道：“你握的不是兵權，而是無數人的性命。你在戰場上的每一個決定、計謀、策略、戰場上的指揮，都決定了那些將士的性命，和那些將士們所護衛百姓的性命。小九，你在戰略上確實有著無人可比的天分，可你能保證你的每一個戰略都能完美無缺的完成嗎？你所設定的戰局會完全在你的預料之中嗎？”

小九倔強的嚷道：“我會拼盡全力做到算無遺策的，我沒有把打仗當兒戲。”

族長搖頭道：“沒有人能夠算無遺策，戰場上瞬息萬變，絕非像紙張談兵一般可以將一切視為棋子全力博弈。你能做的就是認真學習練兵之法，學習行軍布陣，學習戰場指揮之學，把這一切都盡數學會融會貫通之後，讓這一切成為你完美戰略的基石。只有到那個時候，你才能說自己是拼盡全力了！”

小九楞住了，族長最後對她說道：“小九，希望你記住我今日所說的每一個字，戰爭不是兒戲，你更不能直接去做將軍，若是真貿然做了，只怕你會後悔此時對於戰陣之學的疏忽，而且最怕的是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啊！”

此時此刻想到這些，小九的心好似被淩遲般生疼無比，她真是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親人接連離世。若是她不冒險出關去燒什麽藩軍糧草，若是她再稍稍謹慎一點兒讓人盯緊了分水關和蛇嶺關的舉動，若是她在援軍到來後別一味想要斬殺赤木而是盡快沖回石嶺關，若是......

這世上沒有那麽多若是，所以現在不管她多麽後悔多麽自責，三嫂都永遠也不會知道了，她對不起三哥，對不起烽兒，三嫂不是被敵人殺死，而是被她的自負和大意害死的啊！

族長曾那麽認真的叮囑過自己，可自己卻根本沒有放在心裏，小九想到這些，眼眸頓時滿是痛苦。一直到現在，到後悔莫及時，小九才發現，在她心底從來沒有把戰爭當做關系無數人性命的緊要之事，她總以為自己聰明絕頂武藝高強，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想到別人想不到的，做到別人做不到的。

總是心安理得的享受著追隨者的拼死效忠，卻絲毫不知自己的一個決定會讓無數人犧牲性命，不過幾個小小的勝利，便忘乎所以到將數萬藩軍視若無物。總以為自己是天選之人，就一定能和祖父一樣叱咤風雲百戰百勝，卻不知道戰場上的瞬息萬變會讓多少人隨時便失去了性命。

自責和懊悔壓的小九喘不過氣來，她木然的看著魏玉婉的靈位，把下唇咬出了血都渾然不知。

而此刻，門外的餘興和羅東正爭執不休。

羅東氣的跳腳，指著餘興的鼻尖罵道：“老子不等了，等不了了，這眼看又是一天過去了，難道咱們要等到藩軍援軍趕到，重振旗鼓時再動手嗎？”

餘興耐著性子勸道：“老羅，我跟你一樣心急，可咱們不能因為心急就去逼將軍啊，你總得讓她緩過來這股勁兒不是？”

“緩？緩到什麽時候？要我說，娘們就是矯情，人死不能覆生，咱們要做的是為他們報仇雪恨，而不是把自己關起來哭喪！”

“董興虎，老虎他跟我多少年兄弟了啊？可他就那麽倒在我面前，我連多看他一眼扶他起來我都沒能，我，我不難受？我他娘的現在想起來心都跟針紮一樣難受！”羅東說著說著紅了眼眶，身為將士，雖然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可親眼看著生死兄弟就那麽倒在自己面前，身上被一刀刀砍成了爛肉，暗紅的鮮血從他口中狂湧而出，染紅了地上的泥......

誰說英雄無淚，鐵血無情？誰的至親死了能不難受？可再難受能怎麽辦？除了振奮精神給他報仇雪恨外他還能怎麽辦？

羅東狠狠的抹掉眼淚，指著餘興喝道：“老子最後問你一句，讓不讓開？”

餘興看著羅東通紅的眼眸，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慢慢讓開了身子。

羅東大步走了進去，看到小九急劇消瘦憔悴不堪的面容眼中劃過一絲不忍，但只微微停頓便又大步走到小九身邊。

只見羅東伸出手一把將跪在蒲團上的小九扯了起來，怒聲對小九喝道：“錯了就去改正，把自己關在這裏把膝蓋生生跪斷，害死莫將軍和夫人的賊人難道就會血債血償了嗎？戰場上的事情誰能說的準？你當自己是神不成？便是你三哥，你爺爺，他們難道就沒有錯過嗎？”

小九楞楞的看著羅東，羅東松開小九，一把扯開衣襟脫下上衣。小九不由瞪大了眼睛，只見羅東的身上竟布滿了彎彎曲曲如同蜈蚣般的刀痕，在昏暗的燈光下說不出的駭人。

羅東拍著身上的刀痕道：“老子從十四歲入軍營到現在已經二十年了，說句難聽的，老子打過的仗比你吃過的鹽都多。什麽狗屁的聞名天下，什麽用兵如神，老子告訴你，每一次勝利都是我們這些人拿一刀一槍拿命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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