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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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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蒼蠅似的繞了幾圈,緊跟著又停下,轉過身來望著譚音,雙目湛然若神,再也不辨真偽。

“有禮了。”它雙手合十,向譚音行了個禮。

譚音笑了笑:“走,咱們下去,給他一個驚喜。”

辰時過二刻,這個時辰源仲一般在擷香林采香料,譚音帶著機關人靜悄悄地出了門,一路沿著積雪的湖邊慢行,大雪紛紛揚揚,已經下了一夜,現在還沒有停的意思,不過路上積雪並不深,路旁正有個木頭人拿著掃帚繞湖邊辛勤地掃雪,想必是源仲一早弄的,他早已學會怎麽操縱這四只木頭人。

擷香林一片銀裝素裹,源仲沒有撐傘,正彎腰撥開雪,尋找已經成熟卻尚未采摘的茅香。忽聞身後一陣踏雪之聲,他笑瞇瞇地轉身,道:“今天怎麽舍得從你那個破屋子出來……”

他沒說完就楞住了,站在背後的不是譚音,而是一個白衣男子,手裏撐著一把紫竹骨紙傘,傘面壓得極低,擋住了他的臉,只能看見垂在胸前的漆黑長發。

“三千世界銀成色,十二樓臺玉作層。今日難得這番大雪,不知兄臺可有興致與我共飲一杯?”

說話聲低沈,卻又帶著一絲清朗之意,極其十分特別耳熟。

源仲呆了一瞬,不說話只盯著他看,來人身高體型都很眼熟,傘面依舊遮擋容貌,一襲白袍被風雪吹得翻卷翩躚。

“兄臺不說話,想來是小弟唐突了。”白衣人笑了一聲,“小弟獻上歌舞一闋,博一笑耳。”

說罷那把潑墨山水的紙傘為他輕輕松開手,瞬間被風雪吹了很遠,傘下的人面色蒼白,眼尾上挑,面上似有冷漠之意,然而雙目卻微微含笑。源仲一看清他的臉,就像被雷劈了一樣,猛然指著他,目瞪口呆,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白衣人雙手合十,忽然長袖一卷,且歌且舞起來,動作雄壯有力,歌聲渾厚高亢,唱的還是那首他耳朵聽出老繭來的《簡兮》。

“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

他的長袍下擺將地上的積雪拂散開,而此刻雪越下越大,他又是白衣,一時竟令人看花了眼。

一曲歌舞畢,白衣人合十行禮,道:“獻醜了。”

源仲瞠目結舌,突然反應過來什麽似的,高聲道:“姬譚音!死丫頭!出來!”

叫了兩遍,沒人理他,源仲眼尖,早望見老遠一個人影鬼鬼祟祟地躲在樹後面,死蠢死蠢的模樣。他拔腿就往她那裏快步走去,譚音遠遠地見他氣勢洶洶,好像臉上的表情還不是她預想中的高興,不由有些發楞,眼怔怔地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然後、然後他伸出手,狠狠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你晝伏夜出三個月,就是做的這個?”源仲面色古怪,指著林中第二個惟妙惟肖的“源仲”,半天才問出一句。

譚音捂著腦門子點了點頭,見他神色怪異,她不由喃喃:“你、你不喜歡麽?”

說了想讓他驚喜一下,但好像驚是驚到了,喜似乎沒看出來。

源仲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肩上積了薄薄一層白雪,他才突然眨眨眼睛,濃密的霧氣從他唇邊溢出。

“我、我真的沒想到……”他苦笑,可是那苦笑很快又變成了真的笑,他漂亮的眼睛裏全是藏不住的喜悅之意,快要溢出來了。

好蠢,看上去好蠢,可他就是沒辦法不笑。

“你喜歡?”譚音不是傻子,她當然能看出他滿面笑容漸漸擴散,她情不自禁也彎起嘴角。

源仲摸著鼻子,回頭看看那個“源仲”,再低頭看看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

“我喜歡。”他聲音開始很小,可是一下子又變得很大,在擷香林中陣陣回蕩。

“我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三千世界銀成色,十二樓臺玉作層。傳聞是北宋劉師道的七言殘句,被我拿來一用,好在這篇文背景架空,倒也無傷大雅。

☆、25

二十四章

譚音越來越覺得,以前那個輕浮多疑讓人生厭的大僧侶不知跑哪裏去了,她越來越不討厭他,不討厭他老是不客氣地叫自己死丫頭,也不討厭他動不動就彈自己腦門兒,更不討厭他剛才說的“我喜歡”。

她想說點什麽,可又不知道說什麽,她向來不擅長口舌之利,只能望著他傻笑。

“傻笑什麽。”

源仲故意板起臉,擡手輕柔地撣掉她頭發與肩膀上的積雪,此時擷香林中萬籟俱寂,唯有大團大團的雪花落在地上的微妙聲韻。他撣了半天,她發上很快又有新的雪片沾上,他解下披風,將她兜頭一罩。

“出來穿得太少了,別凍壞你這具嬌貴的凡人身體。”

譚音又是一笑,濃厚的霧氣從她唇邊蔓延開:“我不冷。”

“不冷也不許在這兒站著。”他替她系好披風的帶子,“走,一起回去。”

譚音點點頭,扭頭呼喚還站在林中的另一個“源仲”:“源小仲,回去了。”

源仲手上提著的香料籃子差點扔地上,氣急敗壞地問:“你、你給他取什麽名字?!”

譚音笑道:“源小仲啊,你是源大仲。”

源小仲,源大仲……她家大人肯定不是什麽清雅之士,看這孩子取的名字就知道了。源仲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再惡狠狠地瞪了無辜的源小仲一眼:“一個機關人還取什麽名字。”

源小仲被他瞪得花容失色,躲在譚音背後瑟瑟發抖,哽咽道:“主人,他是不是討厭我?”

譚音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會,他剛才說很喜歡你。”

源仲一看他露出那種表情就覺得胸口悶得慌,他雖不敢自負為威猛之士,可也絕不至於露出這種娘們兒的表情,偏偏這機關人還跟他長得一模一樣,此恨實在難消。

他走過去一把提起源小仲的領口,冷道:“你是不是男人?”

源小仲雙手亂搖,急道:“我、我是個機關人!息怒息怒!”

源仲皺起眉頭:“再讓我看到你這樣娘娘腔,就把你拆了!”

他轉頭,見譚音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故意的吧?”

譚音急忙搖頭:“沒有啊!你不是問我能不能做個和真人一樣的機關人嗎?他、他難道和你不一樣?”

也就是說在她心裏,他就是這娘娘腔的沒用東西?!

源仲無語望蒼天,蒼天沒有看他,只落下大團大團的雪花,晃花他的眼。

袖子被人輕輕拉住,譚音擔憂地看著他,雖然沒說話,但他懂她的意思。

他心底當然是歡喜的,只是,只是他如果不找點別的話題打岔,就要不知道該怎麽辦是好了。

愚蠢笨拙的男人,他低下頭苦笑。

“……走吧,回去再說。”

源仲挽著她的胳膊,漸漸下滑,最後握住她冰冷的手,起初還小心翼翼不敢緊握,怕她發覺什麽然後飛快甩開他,可她好像完全沒發覺,只顧著扭頭跟源小仲說話,很明顯,她大約也是第一次做出這樣的機關人,感覺新鮮的很。

他慢慢收緊手指,將她的手緊緊攥在掌心,像是一個做賊的第一次得逞似的,緊張擔憂竊喜諸般情緒皆有,一時間花非花,霧非霧,耳邊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他又歡喜又難過,患得患失,是不是世間所有人都走過這一步?

回到小樓,源小仲主動去燒水煮茶了,譚音坐在炭爐前暖手,她現在是凡人的身體,熱了會流汗,冷了就發抖,確實挺麻煩。

門窗都關得很嚴,有縫隙處全部封上了棉條,小客廳裏又暖又香,有狐一族不愧是喜愛制香的部族,連燒的炭也是香的,而且炭塊都制成五瓣梅花或九瓣蓮花的式樣,十分精巧。

譚音用鉗子夾起一塊左右看,忽聽源仲問道:“為什麽把機關人做成我的模樣?”

她自己也搞不懂這個問題的答案,又冷不防被他問到,手裏的鉗子握不住,炭塊掉回了炭爐裏。她低頭把鉗子拿在手裏玩來玩去,囁嚅半天,才低聲道:“我不知道……做好了就這樣了。”

門簾被人掀開,源小仲一副賢妻良母的模樣端著茶杯茶壺給他們斟茶,緊跟著像怕打擾他們似的,用托盤捂著臉跑了出去。

源仲又是氣,又想笑,最後故意冷道:“把我做成這個樣子,你就開心了。”

譚音很迷惘:“他不是和你一樣麽?”

“長得是一樣。”他嘆一口氣,“可性子完全不同,你太不了解男人了。”

譚音低聲道:“他會說什麽話,做什麽事,其實我完全無法控制,他和我做的那些木頭人不一樣……我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機關人。”

“也是最後一次。”源仲接過她的話,不容置疑地,再說一遍,“最後一次,不許做別人的。”

譚音茫然擡頭看他,他臉上的表情她沒見過,又希冀,又想隱藏,帶著一絲痛楚,然而眼底又是喜悅的,像藏了一朵顫巍巍的小花苞。

她情不自禁點了點頭,他眼裏那朵花兒一下子就盛開了,他小心翼翼垂下眼瞼,護著它不給人看到似的,半晌,帶著點得意張狂的玩笑語氣開口道:“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會把機關人做成我的模樣吧?”

她想搖頭,可是脖子執拗地不肯動一下,憋了半天,也只好垂下腦袋,一聲不吭。

小客廳陷入一種奇異的沈默裏,譚音覺著自己該離開,去二樓她的那個亂糟糟的屋子裏蹲著,再做點什麽別的東西轉移一下註意力,可她又舍不得走,炭火烤得她渾身暖洋洋的,腦子裏都暖洋洋的。

過了好久,也可能只過了一會兒,她有些心不在焉,忽聽源仲說道:“等雪停了,咱們去外面大些的城鎮逛逛,我要買些東西。”

記得他曾說過,離開了方外山,想要游山玩水來著,結果他們在這個小洞天裏住了好幾個月,看上去他沒有半點想離開的意思。這樣也好,遠離塵世,遠離被韓女蠱惑的那些戰鬼,他就這樣安安靜靜活到老死……

這突如其來的念頭讓譚音忽然感到一陣不舒服,那個快被她遺忘的丟在腦後的最終目的大喇喇地跳出來。她都快忘了,她陪著他,是為了等著他死。她發覺自己很不情願去深想這個問題。

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對,他不知道,她不說,仙人的一輩子不過數千年,陪著他一輩子……有什麽不可以呢?

她甘願做這幾千年的凡人小工匠,夏天流汗,冬天發抖,每天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小東西,就在這幽麗的洞天裏,他的一輩子,只有他們兩個。

她不光是為了泰和才願意這樣做,所以,沒有什麽不對。

沒有什麽不對。

門簾又被人掀起,源小仲端著賢妻良母的臉,慈祥和藹地給他們送來了兩碗熱湯,不知用什麽東西做的,濃湯是淡紅色的,聞起來甜絲絲,還帶著一絲清醇的酒氣。

譚音舀了一勺送嘴裏,甜糯滑軟,芬芳濃郁,滋味實在妙不可言,她自己都驚呆了:“源小仲,你做的東西這麽好吃。”

源小仲扭著衣帶含笑低聲道:“你們喜歡就好。”

說罷他含羞望了一眼譚音,再含羞瞥一眼臉色鐵青的源仲,慈愛地說:“你們、你們要好好相處啊……”然後捂著臉又跑了。

源仲忽然覺得他再也不想在這個洞天待下去了,不然他怕自己將這個惡心的機關人拆掉。他要立即、馬上、此時此刻就出去逛逛。

這場搓綿扯絮般的大雪下了四五天才停,四五天裏,源仲幾乎從早到晚都將自己關在臥房裏不出來,不知道究竟搞什麽東西,有時候譚音去找他,便聽見屋裏劈裏啪啦一陣亂響,隔好久他才來開門,還只把門開一個縫,不給她偷看屋裏的場景。

說好了雪停出去買東西,他又拖了好幾天,才不甘不願地牽著極樂鳥帶著譚音離開洞天,而且他也不知幾天沒睡覺了,發髻松了一綹,掛在耳朵旁,下巴上甚至還有沒刮幹凈的胡茬。

譚音甚少見他這種邋遢模樣,平日他就算怎麽胡鬧,衣服頭發都一定是整整齊齊的,有狐一族是個愛美的部族。

源仲取了張毛毯將她渾身一裹,扔豬崽似的把她扔到極樂鳥背上,然後自己也跳上鳥背坐在她身後,吹了聲口哨,極樂鳥拍著翅膀緩緩飛高。

他似乎在凝神想事情,下巴抵在她頭頂,修長的手指將極樂鳥背上的毛一片片揪下來玩,揪得這只鳥發出不滿的尖叫。

譚音被緊緊裹在毛毯裏,不要說冷,這會兒熱得都快出汗,她艱難地動了一下,開口道:“你是在做機關人嗎?遇到什麽難題了?我可以教你。”

源仲哼了一聲:“不要你教。”

“你沒學過,也沒有傳承手藝,才幾個月沒辦法做出來的。”

“安靜點。”

譚音本來只是猜測,這會兒反而有八成確信他真的是在做機關人了,她一時好奇,急忙問:“你真的在做機關人?想做什麽樣的?”

源仲嘆了一口氣,把她的腦袋擺正:“再不安靜,我就把你丟下去了。”

這只狐貍的脾氣總這麽壞,譚音只好閉嘴,所幸城鎮不遠,極樂鳥飛了不到半個時辰便落在一處城門前,與那些小鎮不同,此處即便是仙妖們,也須得步行過城門關卡,出入如此嚴格,應當是瓊國的王都歸虛。

聽說近幾年瓊國一直在鬧農民兵起義的事情,以前還有個驃騎將軍鎮守嘉平關,後來那將軍不知為何失蹤了,農民兵節節逼近,搞得歸虛城也是人心惶惶,遠遠地便見朱紅色的皇宮圍墻,幾乎是五步一兵,十步一設崗,稍微有些閑雜人等靠近,便立即被驅趕。

譚音騎在極樂鳥背上,望著那朱紅色的圍墻,忽然有種很熟悉的感覺,她覺得自己似乎來過這地方,可又想不起具體是怎麽回事。

恍惚間,只覺源仲將極樂鳥拴在一間店鋪門口,她急忙回頭,見他閃身進了店鋪,她趕緊追進去,源仲回頭瞪了她一眼:“乖乖在門口等我,不許跟著。”

“哦……”

譚音只好停下腳步,隨意打量店內的貨物,大多是些手藝做的東西,香樟木的面具、盛香粉的精致小木盒、手工做的小銅人之類,最顯眼的是放在店鋪正中水晶櫃子裏的一只瓷盆,約莫有五寸多高,瓷盆是淡淡的天青色,盆內畫著十分精致的蓮葉蓮花,栩栩如生,畫藝十分高超。

見她盯著那只瓷盆看,老板有心要做生意,笑瞇瞇地過來說道:“姑娘,這瓷盆來歷不簡單啊。”

譚音顯然不懂與商家如何打交道,一下子就上鉤了:“怎麽不簡單?”

老板神秘一笑:“你聽說過公子齊嗎?”

作者有話要說:徐公子勝治的書很好看,地師,靈山,神游,都是精品,打破一般起_點男主玄幻文的固有格局,別開生面,耳目一新。

☆、26

二十五章

公子齊是非常有名的畫師,而且最重要的,他是個仙人,傳聞其人風流倜儻,俊美非凡,早年便有各種風流名聲,走到哪兒,哪兒的女人就春心亂動,老板堅定地相信,不會有年輕姑娘沒聽說過公子齊的大名。

奈何眼前的姑娘一臉茫然地搖頭,道:“沒聽過。”

老板頓時不曉得後面的話要怎麽接,傻在當場。

“這瓷盆應當不僅僅是畫工高超那麽簡單。”譚音望著瓷盆侃侃而談,反客為主,“老板,能把它取出來,再倒些水進去嗎?”

其實老板本來想借著聊公子齊,再順便將瓷盆的神秘之處透露出來,誰知這姑娘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臉色怪異地將瓷盆從水晶櫃子裏小心翼翼地取出,倒了半壺冷水進去,只見那盆底的蓮葉瞬間像活了一樣,色澤變得十分鮮艷,粉色的蓮花更是搖曳生姿,更奇特的是,隨著清水註入,蓮葉中鉆出數尾橘紅色小鯉魚,居然能動,繞著蓮花蓮葉打轉嬉戲,神乎其技。

老板見譚音看得津津有味,不由又自得起來:“如何?是不是不簡單?單這一手畫工便艷絕天下,更何況註水後還有這等奇跡。姑娘,這可是鎮店之寶,你如誠心想要,價格好商量……”

譚音不等他說完,便笑道:“你把冷水倒了,再灌入熱水試試。”

老板從未想過冷熱水還有什麽不同,他見譚音似乎很懂的樣子,倒也不敢怠慢,立即燒了一壺開水,再度灌入瓷盆,只得一瞬,便見瓷盆上所有的蓮葉都消失不見,盆內千萬朵蓮花重重疊疊,橘紅色鯉魚變成了銀色的小魚,在盆內歡快地游動。

老板自己都看呆了,譚音笑吟吟地摸了摸這只瓷盆,那個叫公子齊的人很有趣,將仙法灌註在畫中,引出這許多變化,想來一定是個匠心獨特的人。

“你假如往裏面灌酒,出來的景象還有不同。”譚音捧著瓷盆有些舍不得放手,忽然問,“多少錢?”

終於談到正事了,老板松口氣,繼續朝她神秘地笑:“三千兩……”

譚音嚇一跳,這麽貴?!結果老板接下來的兩個字讓她徹底沈默。

“黃金。”

三千兩黃金,有必要這麽貴嗎?

譚音想了想,從乾坤袋裏取出一只好運鏡,一只鑒偽鏡,說了下用途,再遞過去:“能用這兩個東西換嗎?”

老板見那兩只小鏡片做工古樸,一點也沒有精美絕倫之感,就算再怎麽好用,可也賣不出什麽好價錢,不由連連搖頭:“不值,不值。姑娘,你這個是實用品,公子齊的畫是豪富皇族喜愛的收藏品,兩種東西,不是一個檔次的。”

其實她還有幾枚玲瓏屋,但玲瓏屋即便是在她活著的上古時代,也可以賣到數萬黃金,換個瓷盆未免太奢侈。

譚音沈吟半晌,忽聽源仲的聲音突然響起:“三千兩黃金,要了。”

她愕然擡頭,卻見他從店鋪後門走過來,手裏空空的,什麽也沒拿,也不知方才跑去買什麽了。

源仲從懷裏取出一只不小的絲囊遞過去,老板打開一看,差點被裏面的珠光寶氣晃花眼,滿滿一袋明珠啊!個個龍眼大小,光華璀璨,他活了大把年紀,何曾見過這麽漂亮的明珠,險些要暈過去。

突然店外又有一人笑道:“他出了三千兩黃金,我便出四千兩,老板,還是賣給我吧。”

源仲一聽這聲音眼睛便一亮,果然見外面施施然走進一位紫衣公子,清雅高潔,風華絕代,正是棠華,他身後依舊跟著婉秋蘭萱兩名絕色侍女,一進來便覺店鋪滿目生輝,將那滿袋明珠的光華都給掩蓋了。

棠華看了源仲一眼,面無表情拋給老板一只更大的絲囊,老板忙不疊打開,只見裏面滿滿一袋小指甲蓋大小的瑩潤珍珠,還有兩只黃金打造的芍藥,做工極其精美。這老板向來只能做成一些小生意,何曾想今天一連上門兩個大主顧,又是明珠又是珍珠又是金花,他膝蓋都軟了,奈何棠華出價確實比源仲高,他無助地望向源仲,一個字也不敢說。

“到處都能遇見你,老實說,是不是暗戀我所以一直悄悄跟著?”源仲不正經地過去攀上棠華的肩膀,笑得賊忒兮兮。

棠華將他推開,皺眉道:“孽緣而已。廢話不多說,婉秋喜歡這瓷盆,前日就看中了,過幾天是她生辰,我要買了送她,你莫跟我搶。”

源仲笑道:“但我可愛的小侍女也看中了,過幾日也是她生辰,我也打算買了送她呢。”

棠華回頭瞥了一眼譚音,皺了皺眉頭,似乎很不喜歡她。

源仲不說話只看著譚音,她搖頭:“我不是很想要,只是覺得有趣,棠華公子要,便給他吧。”

源仲嘆道:“還是我家的侍女懂事些。”

棠華取了瓷盆,反手遞給婉秋,這侍女乖巧地接過來,先謝了她家公子爺,再過來笑瞇瞇地謝源仲:“大僧侶殿下,謝謝您割愛。”

源仲擺了擺手,一反常態沒有與她說笑,忽見方才那店鋪老板跑過來,滿臉堆笑看著譚音:“姑娘,你方才那兩面鏡子,能賣給我嗎?”

這孩子果真是靠手藝吃飯,走哪兒都能做生意,隨便出來買點東西,她也能賺個幾十兩,此等斂財手段,實在叫人嫉妒。

源仲擡手輕輕在她頭頂上敲了兩下,見棠華他們還在店內徘徊,他便道:“我走了,你一路從兗都追來歸虛,辛苦了,要不要去我那裏喝杯茶?”

棠華臉色微變:“你這話什麽意思?”

源仲笑道:“我可不信世上有這麽多巧合,兗都遇見一次也罷,歸虛還能再見一次。棠華啊棠華,丁戌派你跟著我,你何必裝傻。”

棠華臉色鐵青,突然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將他拽出店鋪,直拖到一條暗巷裏,才低聲道:“你這個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老子吃飽了撐的跟著你!你跟丁戌有什麽瓜葛,別扯上我!”

源仲笑了:“不是便不是,發什麽火?看看,臉都變形了,叫方外山那些小侍女來看看,她們心目中風華絕代的棠華大人如今倒像一只被燒了屁股的猴子。”

棠華長長嘆了一口氣:“不過我確實有找你的打算。”

“何事?”

“兗都戰鬼一事。”

源仲怔了一下:“哦?你們都知道了?”

棠華神情嚴肅:“鬧那麽大,縱然天神現世也總有有心人。如今丁戌也知道了,只怕依舊要派人前來尋你,戰鬼也未必放過你,你自己小心。”

源仲拍了拍他的肩膀,什麽也沒說,轉身便走,不料迎面見婉秋紅著臉走過來,望著他微笑行禮:“大僧侶殿下。”

他不甚正經地笑語:“婉秋姐姐,多日不見,你更漂亮了。”

婉秋柔聲道:“多謝大僧侶殿下割愛,婉秋無以為報,唯有請您吃一頓酒飯,萬勿推辭。”

源仲看看她,再看看後面的棠華,棠華攤開手,一臉無奈,他身邊這兩個絕色侍女,與其說是侍女,倒不如說是被他寵壞的大小姐。棠華向來好脾氣,這些年跟過他的侍女個個都被寵得鼻孔朝天,婉秋還算溫柔的。

他轉了轉眼珠,笑道:“我住的離這裏不遠,既然在這裏遇見,也是有緣,不如去我那裏作客,婉秋姐姐親自下廚做兩道小菜,讓我也享受下口福,如何?”

此人有自己開辟的洞天一事他們都知道,但他向來行蹤詭秘,族裏竟沒人知道他將洞天開辟在何處,如今他親口邀請,棠華豈有拒絕的道理,心情甚好地答應了。

源仲躍上極樂鳥背,將譚音拉上來坐在自己身前,忽然,他貼著她的耳朵說了一句:“……回去後將那個機關人關房間裏,別讓他出來。”

“為什麽?”譚音難得郁悶,難道源小仲有那麽見不得人?

源仲耳朵都紅了,憋了半天,才低聲道:“你送我的,我……不想讓別人見到他。”

譚音悶頭想了半天,他話裏的意思她似懂非懂,莫名其妙地,她心情突然變得很好,回頭朝他露齒一笑,想說點什麽,卻又拙於表達,被他輕輕敲了一路的腦門子。

其實那個小洞天變化很大,譚音住進來後,不單做了引湖水灌溉藥田的大型機關,還做了引水入樓的機關,雖說到了冬天那供水的青銅管會凍住,可怎麽說也比從前方便許多。

棠華身為仙人倒還能勉強維持鎮定,他身後那兩個侍女見著掃雪的木頭人簡直又叫又跳,沖上去一頓搓揉,半點絕色美人的氣質都沒了,惹得棠華一個勁搖頭:“沒一個像樣子!瘋瘋癲癲,兩個瘋丫頭。”

待聽聞這些機關都是出自譚音之手,婉秋蘭萱兩個侍女索性拉著她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可憐譚音這個拙於口舌的,在她們的鶯聲婉轉下,她連句利索的話都沒能說完。

棠華道:“我聽聞上古時代有偃師的傳說,莫非這個姬譚音是偃師傳承?”

源仲不願與他多談譚音的事,隨口應付過去:“誰知道呢。”

棠華笑道:“如果我沒記錯,姬譚音是沅城人士,父母雙亡,家中是賣油的,並不像偃師傳人啊。”

源仲心中一動,回頭看他:“你暗中調查她?”

棠華淡道:“你跟丁戌多年,這個多疑的毛病還是改不掉。你自己是什麽身份自己清楚,跟在你身邊的人,自然要調查清楚才能安心。”

源仲笑而不語,將眾人請入小樓,譚音記著他的話,先上樓將源小仲安頓好,下來的時候,便見蘭萱將青銅鼎打開,往裏面加了一塊新香餅,點燃後味道十分清冽淡雅,與往日源仲所用的香料味道截然不同。

棠華道:“你所用的‘枯木逢春’香雖好,但還是略甜,我先前制了一味新香料,曰‘料峭’,你品品看如何。”

說話間婉秋奉上茶水,其色老紅,葉片大而圓,聞之奇香無比,更有一股暖意直溢胸腹。

棠華又道:“這是前幾日蕪江龍王送來的江底水草,炒制後做成茶餅,名為‘黯然銷魂’,名字雖怪,味道卻好,你也嘗嘗,喜歡的話,我這裏還有幾塊,送你些。”

源仲苦笑:“你一來,又是點香,又是送茶,倒叫我這個主人無所適從。”

婉秋捂嘴嘻嘻笑:“我家公子就愛這些香啊茶啊的清雅東西,見人便賣弄,您老擔待些。”

譚音低頭喝了一口茶,只覺滿口馨香,更絕的是,此茶配合香鼎中所燃的料峭香餅交織在一處,在鼻端胸臆緩緩融合蔓延,竟令人霎時耳聰目明,精神為之一振。

她正要再喝一口,忽覺方才胸臆間令人暢快的清爽瞬間消失,變成了難以忍受的窒悶,她皺了皺眉頭,臉色驟然一變,身體像脫離控制一樣,直直朝地上摔去,茶杯連著茶水灑了一地。

怎麽搞的?她……身體不能動了?譚音心中駭然,她神智清醒,卻無法控制身體,這是怎麽回事?

突然,又是一聲茶杯摔在地上的碎裂聲,源仲渾身顫抖扶著椅子,急道:“棠華……你下了藥?!”

作者有話要說:淘寶各種廣告居然打到晉江這裏來了,還在文下留言刷屏,碉堡了……

☆、27

二十六章

一言未了,婉秋與蘭萱兩名侍女快若閃電般將棠華護在身後,步步後退,一直退到大門處,方才停下。很明顯,這兩名侍女經過極其嚴格的訓練,雖為凡人,動作卻十分利落。

源仲臉色蒼白,他看上去明顯是苦苦支撐,不讓自己被藥力打倒。

棠華神色淡然地看著他,良久,才緩緩開口:“你太任性了,身負我族至寶卻不聽從調令。丁戌倒是好心放你走,我卻看不慣。自小你就被僧侶辛卯與丁戌長老保護得極好,即便面對族人也從不露出真容,甚至連名字也不肯透露,哼,丁戌也知道你得罪不少人,怕你被人咒殺麽?不過,源仲,我翻遍所有機密記錄,終於是知道了你的名字。”

源仲勉強想要撐起自己的身體,最後卻又頹然摔下去,他喘息粗重,似是竭力與藥力相抗,聲音也微微發抖:“……我實在想不到,自己的族人也會對我下手,你有這麽恨我?”

棠華與他一起被丁戌長老帶大,丁戌為人刻薄多疑,他帶出來的族人也大多跟他一個性子,唯獨棠華是個例外。他脾氣好,好到身邊那麽多侍女個個被他寵得無法無天,犯了什麽事找他,他也只有苦笑,連一句重話也不肯說;好到方外山所有族人都對源仲的古怪脾氣不肯接近,唯有他還能與源仲有些來往,雖然每次被氣得夠嗆,卻不記仇。

這樣的棠華,即便將他今天下藥的事說給方外山所有族人聽,也不會有人相信,即便是源仲自己,也不願相信。

棠華搖搖頭,明顯不欲與他多說,他向婉秋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即會意。

婉秋是棠華近年來身邊最為得意的侍女,平時如同大家閨秀般溫文爾雅,即便是侍女,也時常穿著寬袖長裙,此刻她上前兩步,從寬大的長袖中緩緩抽出一把短刀,刀身如秋水般澄澈,又似碎冰般寒意刺骨。

她一步步走向譚音,目標竟不是源仲。

源仲突然道:“怎麽,你要對付的人不是我?”

棠華面沈如水,低聲道:“將女人殺了!她留在此人身邊終是個禍患!”

譚音眼睜睜看著婉秋走向自己,她神識沒有受損,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放出神力也毫無作用,橫亙在胸臆間那團令人窒息的感覺她並不是特別陌生,但此時此刻情急之下卻想不起是什麽。

不過眨眼工夫,婉秋走到她面前,絕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對準她的背心便一刀刺下——快,狠,準,毫不留情。

“叮”一聲,她的短刀撞在一層薄薄的金色結界上,險些被彈飛出去,一道金光呼嘯而過,將她手裏的短刀強奪而下,婉秋臉色微變,不敢與那道金光相抗,一個箭步迅速退了數尺,按兵不動。

金光落地,現出源仲的身形,他動動胳膊動動腿,仿佛沒事人似的,方才一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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