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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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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餓死了不少人,最後有人送上各種供奉求魯班,他砍了木頭仙人的手指,當天吳會就下雨了。聽起來好神奇的樣子。PS:怎麽沒法回覆評論=。=一回覆那個黑圈圈就一直在轉,我有次硬是看它轉了半個小時都沒動靜。。。OMG,晉江到底腫麽回事。

☆、14

十三章

天光開闔這個吉兆說大並不大,說小卻也不小,不過很少有事能讓仙妖兩家同時出動那麽多人,一天之間,兗都大大小小各種客棧都被擠滿了,還是有許多仙妖沒找著地方住。偏偏陳商國有條不成文的規矩,無論仙妖,一律不許在兗都方圓百裏內動用開辟小洞天的手段,以免擾亂兗都微妙的平衡。

這些平日裏嬌生慣養的仙妖們少不得租民居,甚至在郊外露宿,只等著天光開闔的那一刻。更有許多尚未渡過天雷劫的妖物們躲在深山老林中,祈盼天光籠罩,祥瑞籠罩,護佑他們順利渡劫成仙。

譚音回客棧的路上,果然見滿地靈獸靈禽,各種華麗麗的長車馬車,都排了數裏開外,兗都各個大小客棧都住滿了人,樂得老板們笑成了皺紋花。

不過煩惱永遠伴隨著喜悅而來,此時的兗都仙妖混雜,各路各方,有名的沒名的那麽多,難免會出現昨天那種用障眼法變作銀子欺騙凡人的壞蛋,所以沿途過來譚音被許多商鋪的老板圍著,求買鑒偽鏡,她剛癟下去的錢袋瞬間又脹圓了,此等斂財的速度,讓大僧侶望塵莫及。

“三百兩。”譚音掂了掂手裏的錢袋,雖然已經把各種碎銀子兌成了大銀錠,它依然脹得快裂開,“我第一次一天賺這麽多錢。”

大僧侶一把搶過來放自己懷裏:“歸我了。”

譚音正要說話,忽見客棧門前熙熙攘攘看熱鬧的人群突然分開兩邊,當中一個白衣公子搖著扇子走出來,身後還跟著兩名絕色侍女,他一出來,這亂糟糟的大街仿佛都安靜了片刻。

“噢,天啊!這是哪裏的仙人公子?!”路邊有年輕姑娘快要暈倒了,“他一根頭發絲兒比方才那些仙人加在一起都好看!”

那位又清雅又高貴的仙人公子顯然很習慣被人圍觀讚嘆了,眼皮都不跳一下,擡頭看看日色,搖著扇子十分風雅地開口:“婉秋,蘭萱,聽聞附近駝山有個溫泉館,且隨我同去。”

他轉個身,步子還沒邁出去,突然瞅見人群中的大僧侶和譚音,眼睛登時瞪了老圓,張開嘴,扇子尖點著他倆一個勁打顫,像傻子似的。

“你你你你……”他甚至不能完整地說完一段話。

大僧侶笑瞇瞇地看著他:“棠華,舌頭被戰鬼叼走了?”

“你你你還好意思出現!”棠華終於成功吼完一句話,看看四周,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他恨恨地扯住大僧侶的袖子,低聲道:“給我過來!”

他把大僧侶拉去角落裏,這才恨恨地開口:“丁戌長老發了好大一場火!你走也罷了,走去沒人的地方啊?!這樣大搖大擺來看天光開闔,你是要氣死他?”

大僧侶笑得像個無賴:“我走了,不是還有你?”

棠華罕見地沒有發火,反而攤開手苦笑:“我?我有什麽用?不要說六只戰鬼,就是讓我只對上一只,我也打不過,族裏除了你,誰能對付?你殺了六只戰鬼,毀屍滅跡做得再精細,戰鬼一族總還是會發現,他們一旦來尋仇,你讓我們引頸待戮嗎?”

大僧侶還是笑,揉了揉鼻子:“棠華何必妄自菲薄,你實力如何,你自己最清楚。”

棠華默然片刻,低笑:“看樣子你對我暗地裏也打探了不少,丁戌長老的吩咐嗎?”

“我煩了。”大僧侶拍拍他的肩膀,聲音淡漠,“族人之間也搞這種勾心鬥角,我煩得很。總而言之一句話,我不會回去。”

“此話當真?”

“真。”

“那你不再是我族大僧侶了?”

大僧侶不由沈默,他會選擇成為僧侶,最初最原始的欲望,是因為僧侶是主持慶典祭祀的。他忘不了高臺上那雙眼睛,少年時夜夜夢回,魂牽夢繞,著了魔一樣。可是三個甲子過去,那雙眼睛再也沒有出現過,他甚至有些恨那雙美麗的眼睛,自己也說不上為什麽,他整個少年時代,最純真最狂熱的一切,都獻給了那雙眼,像個毫無道理的瘋子。

可就算離開了方外山,大僧侶的身份他還在用著,舍不得丟掉,他覺得丟掉了就再也看不見它們。他很自私,很卑鄙,棠華的問題讓他無話可說。

“……或許再過一段時間,”大僧侶悵然低語,“再過一段時間,我會放棄大僧侶的身份。”

棠華自己也覺得這問題太沈重,他咳了兩聲,索性換個話題:“接下來你打算去哪裏?”

“四處游山玩水吧……”大僧侶笑了笑,“對了,你方才說什麽溫泉館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棠華不等他說完已經勃然變色,開什麽玩笑,他才不要跟這胡攪蠻纏的祖宗混在一處。他當機立斷,直接打斷他的話,高聲吩咐:“婉秋蘭萱,這客棧有臟東西,我們還是換一家吧。”

大僧侶勾住他的脖子,對著他耳朵吹氣,笑吟吟地低聲道:“小棠華這麽怕我?”

棠華一身雞皮疙瘩撒了滿地,使勁掙開,怒道:“你再這樣我可不客氣了!”

“傻貨,我對男人半點興趣也沒。”大僧侶又朝他臉上吹口氣,笑瞇瞇地轉身走了。

棠華見他走向一個青衣少女,正是他當日選中的侍女姬譚音,想不到她居然還可以跟在這多疑古怪的大僧侶身邊。他心中一動,忽然高聲道:“你自己小心!丁戌長老氣你不過,只怕要派人來抓你。”

大僧侶頭都沒回,只擺了擺手。

譚音聽見“派人來抓”幾個字,便忍不住回身望向棠華,他雙眼盯著她,警戒之色一閃而過。

這個仙人對她有敵意。

譚音垂下頭,一言不發加快腳步追上大僧侶的步伐。

大僧侶在前面對溫泉館垂涎三尺,連聲道:“小姬,要不要跟我去泡溫泉?我們可以一起做點很快樂的事……”

話音未落,卻聽客棧中一陣躁動,一個骨瘦如柴的男子吵吵嚷嚷地從裏面跑出來,神色十分不善。

“不過來遲一天,居然到處找不到客房!你打探的什麽情報?!”

他肩上飛著一只渾身墨黑嬌小玲瓏的小烏鴉,正十分不滿地沖他呱呱亂叫,像是在爭辯什麽。

大僧侶眉頭一挑——眉山君,這喜愛收集各類隱私八卦的仙人果然也來了。

“眉山君。”他客氣地打招呼。

眉山君一見他眼睛便亮了,腆著笑臉小跑過來,搓手道:“大僧侶殿下,想不到在這兒也能遇見您。對了,您上次說的兩壇醉生夢死,我至今還未收到,那個……”

大僧侶恍然:“我忘了。”

忘了……眉山君背過去擦了一把眼淚,好吧,誰叫人家是有狐一族的大僧侶呢?他忍!

“你找不到客房?”大僧侶笑吟吟地,滿臉真誠,“我這裏倒是可以給你空出一間,你要的話,就給你。正好我近日沒空回家,那兩壇醉生夢死,抵消了吧?”

這才真是頭可斷,血可流,美酒不可無。眉山君滿臉凜然正氣,張嘴便要拒絕這狐貍的可恥行徑,偏巧身後又有個人叫他:“眉山。”聲音醇厚沈穩,十分好聽。

眾人一齊回頭,就見路邊站著一個白衣男子,長眉入鬢,膚色猶如古銅,長得可稱英氣,然而眼角下生著一顆淒婉的淚痣,眉眼似笑非笑,和煦風流間,便顯得有一絲憂郁。

“傅九雲!”眉山君又驚又喜,“你這個東西!這幾年去哪裏了?!”

傅九雲含笑過來,先合十向大僧侶行禮:“想不到會在這裏偶遇大僧侶殿下,在下十分榮幸。”

大僧侶與他先前僅有一面之緣,並不十分熟稔,但傅九雲來歷十分特殊,乃是神器魂燈中生出的一只鬼,有狐一族侍奉天神,難免對他也有親近之意。大僧侶還沒開口說話,卻見傅九雲把臉轉向譚音,笑得更深,目光猶如融融春水,中人欲醉。

“不知這位姑娘是?”他見到女人就要勾引一番。

大僧侶瞬間起了一絲不快,因見譚音也直楞楞地盯著傅九雲那張騷包臉,他更不快了。

眼珠子要看掉下來了!他別過腦袋,神色淡漠。

譚音死死盯著傅九雲,越看越疑惑,半晌,突然“咦”了一聲:“你……你是……”

他絕不是人,但也不是仙,身上的氣息她很熟悉,是魂燈的,不會錯,是已經失落的神器魂燈的氣息。

“在下傅九雲。”傅九雲假裝沒註意大僧侶冷淡的表情,朝譚音微微一笑。

“……你很奇怪。”譚音猶豫著開口。

傅九雲不解:“哪裏奇怪?”

譚音默然搖頭,不再說話。

眉山君拽著傅九雲嘰裏呱啦一通說,無非是問他這些年跑去哪裏了,他少個酒友很是苦惱。

傅九雲笑道:“我近來雲游四方,心有所感,想要作一支曲子,到時還要請你品鑒品鑒。”

“哈哈,小事!你也是來看天光開闔的?”眉山君一見著他就犯酒癮,拉著不肯放,找了家酒館強行把他拽進去了。

大僧侶見譚音還盯著傅九雲看,實在忍不住,悄悄地、又用了點力氣在她腦門兒上彈了一下。

“你一個姑娘家這樣盯著男人看,不害臊?”他聲音很低,語氣卻很不善。

譚音捂著被彈的地方,眼珠子卻說什麽也不肯從傅九雲身上離開,老半天,她才道:“他……不是人。”

“你又看出來了。”大僧侶語帶嘲諷。

譚音搖搖頭,這種事只發生在傳說裏,那些凝聚了工匠至誠心血的器皿工具,年月久了也會生出自己的精魅來,想不到現實中魂燈竟真的生出一只鬼。

傅九雲從小酒館裏款款出來,一身白衣,一張騷包臉,要多風流就有多風流,路上女人十個有九個都在看他,沒看的那個是瞎子。

“大僧侶殿下,這位姑娘,不如來飲一杯?”他話對著大僧侶說,眼睛卻看著譚音。

譚音心底對他生出一股又親切又自豪的感情,她親手做的魂燈,當年被泰和評價太過毒辣,導致她再也做不出能超越魂燈的厲害神器。可她的魂燈裏生出一個有自己意識的精魅,她有種看到自己親生孩子的感覺。

“好。”她不等大僧侶開口,直接答應了。

大僧侶的心情瞬間很壞,好像從沒這麽壞過。

作者有話要說:我了個去,我換了N個瀏覽器,好不容易才打開作者後臺……晉江這麽多年了咋個還在抽……

☆、15

十四章

小酒館破而且舊,沒幾個客人,眉山君正喝到興頭上,整個酒館裏就他聲音最大。

“傅九雲你這老不死的,有事就叫我幫忙看,沒事就自己躲一旁逍遙快活……這許多年甄洪生那只狐貍又成天閉關,喝酒都只得我一人,好生沒勁……”

傅九雲不去理他棄婦般的嘮叨,他這會兒註意力全在譚音身上。看到他第一眼就露出熱切眼神的女人沒有幾千也有幾百,但像譚音這麽熱切的……倒也不多。

他低頭斟酒,感覺對面那漂亮的姑娘死死盯著自己,從頭發梢看到手指尖,恨不得把他看穿的那種看。他心中略感詫異,面上卻絲毫不露,給譚音遞了杯酒,笑道:“不知姑娘芳名?”

“姬譚音。”

譚音不喝酒,把杯子攥在手裏摩挲。她看著傅九雲,他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和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而且算算年齡,差不多有三千歲了,比世間許多仙人活得都要久。但無論是仙還是妖,活得長久的代價是渡雷劫,這魂燈中的精魅沒有渡劫的命格,便只得輪回——他身上沒有忘川的味道,是帶著記憶反覆輪回嗎?

譚音看著他的眼神難免有些憐憫,這眼神讓傅九雲內心隱隱發毛。

“姬小姐……”傅九雲欲言又止,眼角餘光瞥著大僧侶,他正與眉山悶聲喝酒,離了姬譚音老遠,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們……曾見過?”傅九雲試探著問。

譚音想了想:“算是吧。”

傅九雲不由沈吟,他的記性向來不壞,姬譚音又是個外表挺出眾的姑娘,他有自信只要見過一次必然不會忘掉,可他搜腸刮肚回想一番,怎麽一點印象都沒有呢?

對面大僧侶已經把絮叨個沒完的眉山君灌倒在地,回過頭來朝傅九雲若有所思地笑,低聲道:“說完了?”

傅九雲笑吟吟地給他斟滿酒,神態從容:“大僧侶殿下,我且敬你一杯,多謝上次你送的五壇醉生夢死。”

大僧侶捏著酒杯,似笑非笑看著他,卻不說話,也不喝酒,過了老半天,才慢悠悠地道:“許多年沒見,你依然風流倜儻。”

傅九雲恍若未聞,端了杯子淡道:“這些年雲游四方,心有所感,想要作一支曲子,大僧侶殿下素來清雅,不如幫我想個曲名?”

其時民間樂坊作出的曲子大多套用現成的曲牌名,俗不可耐,他要作的這一支曲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天下無雙,他想了許多曲名,只是不滿意。

大僧侶笑道:“你有如此雅興,我豈能謙虛,曲子作完沒?也先讓我聽聽再說。”

傅九雲取下腰間長笛,細細吹了一闋短曲,曲子沒作完,這只是他靈光初動作的一小闕。笛聲縱然悠揚,卻難免有單薄之感,然而曲調纏綿婉轉,如清風,如流水,譚音聽了也不由心曠神怡,時隔千萬年,凡間居然也有此等好曲。

大僧侶手指輕叩桌面,和著節拍,一闋短曲終了,良久,他方道:“此曲婉轉多情,大有春_色玲瓏,萬花絢麗之意……東風桃花曲,如何?”

眉山君此時醉意大盛,拍手道:“不好不好!我聽得昏昏欲睡腦袋發暈!就叫催眠曲!”

傅九雲仿佛沒聽見他的醉話,只是默念東風桃花四字,像是極喜愛的模樣。

大僧侶眼見譚音的目光恨不得貼在傅九雲臉上,再讓這傻姑娘看下去,只怕沒什麽好事。他起身合十道:“我不勝酒力,先告辭了。日後有機會,再與諸位暢飲。”

說罷拽著譚音便走,不由分說。

“看夠了吧?”他一面走一面笑瞇瞇地低頭問譚音,態度要多和藹就有多和藹。

譚音被他拽得踉踉蹌蹌,好容易才穩住身體,冷不防他又丟下一句:“沒看夠的話,要不要回去再看看?”

譚音擡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大僧侶笑得十分溫柔,特別真誠,好像真是發自肺腑的好心問這樣一個問題。

“嗯,我回去再看看。”她有件事放心不下。

大僧侶猛然摔開她的手,好像上面有刺一樣,他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他……是不是生氣了?譚音摸了摸被甩得有點發疼的手腕,就算他是只狐貍,但也和泰和一樣是男人,男人的心,她永遠摸不透。泰和也有過這樣忽冷忽熱喜怒無常的階段,實在讓人無奈。

她推開小酒館虛掩的門,傅九雲果然還坐在原處,倒是眉山君喝高了,伏在桌上睡著了,酒氣沖天。

“傅…九雲?”譚音試探著輕喚,他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吧?

傅九雲略有些意外地望著她,這姑娘居然回來了,她不怕大僧侶氣急之下殺掉她麽?

“姬小姐有事?”他稍微放冷了些態度,這姑娘的眼神太熱切,可她似乎與有狐一族的大僧侶有一些瓜葛,他不想莫名其妙惹麻煩。

譚音四處看了看,小酒館裏客人不過三三兩兩,可畢竟傅九雲外形出眾,包括掌櫃夥計都偶爾會擡眼朝這邊打量。她眸中清光閃爍,忽然一揮手,周圍所有的聲音都停下了,眉山君酒醉的夢話也驟然停止,夥計正在給鄰座的男子斟酒,酒液定定停在半空。

小酒館的一切活動都突然被暫停,仿佛陷入另一個奇異的境界。

傅九雲微微一驚——她是什麽人?居然有這等本領?!

“你是我所造魂燈中生出的精魅。”譚音一步步慢慢走向他,眸中清光漸盛,雪白的肌膚裏仿佛都透出那種炫目清冷的光輝,令人寸步難移。

傅九雲震驚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想要動,卻發現身體全然動彈不得。她身上清冷的光輝漸迷人眼,他心中竟慢慢有種昏昏欲睡的沖動。

“魂燈已遺失在凡間,我也沒有取回的想法。”她走到傅九雲面前,伸出一指,緩緩觸碰他的眉間,指尖馥郁柔軟,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溫暖。

“可他日魂燈如被點燃,你便要魂飛魄散。縱然僥幸可以再度覆蘇,卻依然要受那無窮無盡的輪回之苦。”譚音凝聚光芒在指尖,送入他眉間,聲音低柔,“你將來命運如何,我也不知,今日且贈你一些好運,教你免受輪回之苦。”

清冷的光芒為傅九雲眉間吞噬進去,譚音抽離手指,低頭細細打量他。傅九雲的存在,是她工匠手藝的至高成就,她心中實在是十分自豪的,當年身患絕癥,吐血而亡,生魂在凡間徘徊多年,也不能磨滅她心中工匠的火焰,而神魔大戰,她造出的魂燈卻為泰和否定,說太過狠毒,以至於她心中的火焰快要熄滅。

可是今天,她的火焰再度燃起,他是她的成就。

她是天下無雙的工匠。

傅九雲像是突然從夢中驚醒,低頭一看,杯中酒還在,眉山依然酒氣沖天地說著醉話,酒館內三三兩兩的客人,夥計剛替鄰座的男子斟滿酒,因漏出來一些,還被罵了幾句。酒館外人來人往,陽光璀璨。

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他自嘲一笑,似乎出了會兒神?

大僧侶已經拽著姬譚音走了,桌上殘留兩只空酒杯……等下,姬譚音?她是誰?他皺眉凝神,卻怎樣也想不起她的容貌,身體裏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他去想這個人,而念頭一動,他轉瞬又將這些事忘了,見眉山睡得正香,他也不去管他,細細琢磨起自己的東風桃花曲。

大僧侶心情很壞,可恨的是,他對自己這種壞心情感到很不爽,因此更不快了。

懷裏的銀子沈甸甸的,他隨手丟在床上,數了數,這些天他零零碎碎從姬譚音手上搶了四百多兩銀子。四百多兩,給凡人過日子可以很長一段時間衣食無憂,甚至富貴享受,但他是仙人,這點錢估計連他的坐騎也養不了幾個月。

搶她的錢做什麽?他也對自己這種蠻橫無理的行為感到厭煩。

是她自己執意要跟著他,還要跟一輩子,明裏暗裏追著他,追得他跑都沒地方跑。她滿足了他身為男人的狂妄與得意,他都快被迷惑了。

她簡直像個萬能的守護神,他想要錢,她就給;他生氣煩躁了,她逗他開心。為什麽要這樣做?難不成她還真的暗戀他?

大僧侶自己也為這個荒謬的想法苦笑,他接觸的女人很多,可是對她們卻一點都不了解,也沒有想過去了解。他喜愛美人的皮相,卻從不想了解美人的心,所以,他不懂,姬譚音的心究竟是什麽樣的?

她對他做下種種可恨可惡又可愛的行徑,轉過頭又死死盯著別的男人看,女人是這麽可怕的動物嗎?難怪有許多老人家要說,最難消受美人恩,他現在就很難受。

大僧侶緩緩撕下假臉皮,簡直不能自主,要去照照鏡子。

銅鏡裏映出他的臉,蒼白,略有些瘦削——哪裏不如傅九雲?

照了半天,他突然覺著這行為蠢到家了,一把丟開銅鏡,想出去走走,突然門被人敲了兩下,他心情不好,懶得理會。

門外的人好像站了一會兒就走了,大僧侶心情更加不好,他最近心情不好的次數實在太多,該吃點清心丸什麽的補補。

不知過了多久,客房裏突然響起“哢嚓哢嚓”的聲音,像是有許多人在走路。大僧侶猛然睜開眼,已然暮色四合,他這才發覺自己倚在床邊居然睡著了。

手指一搓點燃蠟燭,那“哢嚓哢嚓”的聲音越來越近,他低頭一看,卻見客房門半掩著,好幾只比先前那只小木頭人更小的木頭人穿著各式各樣顏色的衣服,笨拙地朝床邊走。

大僧侶看傻了,那些小木頭人一直走到他腳邊,整整齊齊排成三排,雙手合十行禮,然後開始跳舞唱歌,唱的還是那首《簡兮》,然而眾多小小木頭人卻比那天晚上一個木頭人聲勢浩大多了,衣袂搖擺,歌聲尖細,煞有其事的模樣很是可愛。

然而還不止這些,門後又飛進數只小小機關鳥,體態玲瓏,叫聲清脆,除了沒有鮮艷的羽毛,其他與真鳥一般無二。這些小機關鳥嘴裏叼著花,繞著木頭人飛,花瓣撒落似雨。

一曲終了,大僧侶的下巴還沒合上,只見門後又撲簌簌飛進一只體型略大的機關喜鵲,嘴裏叼著個小紙條兒,停在他胳膊上上下左右地晃腦袋,十分靈氣。

大僧侶慢慢抽出那張紙條兒,上面只有三個字:吃飯麽?

他擡頭,客房門後,譚音只露出一雙眼,愚蠢至極地盯著他看。

他又好氣,又想笑,白天那一股腦的壞心情都煙消雲散了。

他是有多傻?多傻?

為何要笑?為何一下子遍體神清氣爽?

大僧侶故意丟下紙條,揮手趕走機關喜鵲,在床上翻個身,一聲不吭。

不一會兒嘰嘰喳喳的鳥啼聲下雨般密密麻麻地響起,胳膊上一重,竟停了七八只機關鳥,有喜鵲有烏鴉還有一只活靈活現的小鷹。每只機關鳥嘴裏都有字條兒,上面都寫著同樣三個字。

大僧侶被鳥叫聲吵得腦袋發麻,只得嘆著氣起身,回頭再看看客房門,譚音依舊老姿勢躲在門後,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唉……”他長嘆一聲,正要說話,忽覺窗外一陣白光閃爍,像閃電般,瞬間照得四下裏亮若白晝,緊跟著許多人低聲驚呼:“天光開闔了!”

天光開闔,居然比玉清仙人推算的早來了八個時辰。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啊同學們,昨天我臨時有點事,沒時間寫文,也沒來得及通知大家。恢覆日更。關於更新的事,如果有臨時變動,我會在微博提前通知,大家可以留意一下。

☆、16

十五章

兗都城外的隱山已被諸多仙妖擠得水洩不通,從天上到地下滿滿當當密密麻麻,無數仙妖籠罩在那奇特的白光中。

天光開闔,屬於凡間的神跡。

此時天色已暗,可天穹中卻有一道強烈的白光直射而下,籠罩大地,綿延千裏。許多尚未成人形的妖物跪倒在地,沐浴天光,仿佛這樣就可以馬上修成人身一樣。

四下裏安靜得甚至有些詭異,除了偶爾響起一兩聲近乎祈禱的呻_吟,沒有一個人說話。

三個甲子前,當天光第一次落在西方海霞山時,所有的生靈都為之激蕩,仙人們揣摩推算著天意,但除了娑羅山的玉清仙人勉強能推算出下次天光開闔的時辰,其餘一無所獲。

誰也不知道天光是從哪裏來,它又究竟代表著什麽,神魔大戰後,諸神皆隱,可天神的存在依然是所有仙妖的向往與敬畏,這莫測又炫目的天光,是不是代表天神遺留的旨意?

譚音騎在機關鳥背上,瞇眼仰望天光。

她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天光,這清冷卻又炫目的清光,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那是神格落入凡間才會有的光輝。

是韓女?還是……泰和?

譚音的呼吸驟然停了,手心裏一陣陣發汗,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是泰和出事了?

當日通過天牙臺下界,她與韓女有過約定,非到萬不得已,不得隨意在凡間使用神格,這也是神界的至高鐵律,縱然如今諸神早已消散,可也是她們必須遵守的。

天光傾瀉,白紗般籠罩著隱山,微微蕩漾,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那炫目的白色光芒發生細微的變動,漸漸地從炫目的白色變作晚霞一般的淡紅,艷麗無匹,瑩瑩絮絮的光點花瓣一般緩緩落下,仙妖們情不自禁發出讚嘆聲。

在天頂,一團最濃烈的淡紅光芒水墨般緩緩暈開,絲絲縷縷,幻化出一個女子的輪廓,譚音倒抽一口涼氣,周圍無數人在驚嘆,在狂喜地嚎叫,她什麽都沒聽見,她的整付心神都被那個巨大而模糊的人影吸引了去。

女子輪廓漸漸變得清晰,長裙與發髻都十分古樸,衣袂如水波般搖曳,漫天霞光鋪開,帶著無上的莊嚴與天威——上古時代便已消失的天神,在所有人猝不及防的時候,忽然現身了。

她緩緩睜開眼,黑寶石一般的眸子——譚音渾身僵硬地看著這出現在凡間的神格,無聲地喚出她的名字:韓女。

天光開闔,居然是韓女在天牙臺放出神格,她不要命了嗎?

難道,泰和真的出事了?!

譚音雙眼清光漸盛,她必須立即趕回天牙臺,泰和失去左手,陷入神力衰竭的無限沈睡中,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像其他神君那樣化作金光隕落。

她以手抵額,立時便要放出神識,就在這個瞬間,耳邊忽然掠過一道淒厲的風聲,她微微一怔,眼睜睜看著兩道巨大的黑色長鞭劃破長空,閃電般將她身前的大僧侶從坐騎背上一扯而下。

大僧侶不是第一次見到天光,這清冷的光輝,他的少年時期曾在癸煊臺上見過。

世間傳聞見到天光開闔可以心想事成,就連許多仙人都相信這個傳聞,可他知道那不是,那是天神的光輝。雖然三個甲子以來他見過許多次天光,但從沒有一次像這次,天神會這樣出現在他眼前,而且比少年時期的那驚鴻一瞥更加清楚。

他整個靈魂都被那雙黑寶石般的眼睛吸引過去,心中覺得熟悉,可又覺得那麽陌生。是她?不是她?記憶裏的那雙眼眸似乎是不一樣的,應當更…更…更怎樣他也說不清。天神之眼,令他敬畏臣服,心底卻沒有那燃燒靈魂般的痛苦與迷惘。

他記得癸煊臺上的眼睛,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那雙眼睛裏除了清冷,應當還有些別的東西,正是那些微妙的蘊涵,令他神為之奪,食不知味,寢不安眠地渡過許多年。

大僧侶緩緩閉上眼,記憶裏的雙眸與天穹中那雙眼睛重疊在一處,他心裏有終於重見天神的至上喜悅,還有一種茫然的失望,澀澀然,仿佛天地之間又只剩他一個人,對著遙不可及的月亮發楞。

耳畔驟然響起的銳利風聲令他警覺,緊跟著身體被兩道長鞭捆住,無法抗拒的巨力拉扯,他被狠狠從極樂鳥背上拽下。

是戰鬼一族?居然在天神現身的時候下手,好大的膽子。

大僧侶撕開左手的黑絲手套,一把握住長鞭,紅光吞吐,兩根長鞭眨眼便開始結冰,巨力拉扯下,寒冰承受不住,轟然碎裂。他被捆住的身體終於得到自由,化作一道金光,輕飄飄落在地上。

沒有人發現這異常的動靜,就算發現了也不會在意,天神現世這種神跡不知有多少千年沒出現了,就算世間資格最老的仙人,也對上古那場神魔大戰不甚了解。最後一次神魔大戰如同一個巨大斷層,隔開了兩個時代,沒有任何交集。如今天神再現,誰還會管那些仙家之間的怨仇?

大僧侶望著對面不遠處兩只戰鬼,冷笑道:“天神現世,你們戰鬼族不也曾是侍奉天神的部族?居然敢在這裏動手。”

兩只戰鬼沒有回答,他們忽然雙雙跪下,向天穹中天神的虛幻巨像叩首三次,緊跟著解下腰間短刀,竟然再度攻上。

大僧侶心中惱怒,左手緩緩揚起,紅光吞吐,手臂與指尖那層暗紅色的斑紋驟然亮起,像是活了一樣開始緩緩流動。這一招殺傷力太大,這裏又諸多仙妖,如果傷了其他人,等於自找麻煩。

他眼見一只戰鬼向自己撲來,當即化作金光想要離開這漫山遍野的仙妖,誰知左手突然一緊,那個不知死活的戰鬼居然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

大僧侶立即發力,誰知左手被那只戰鬼抓住後,不知套了什麽東西,紅光竟瞬間熄滅了,他大駭之下顧不得細看,金光一閃直竄到十幾丈遠,這才發覺自己的左手上被套了一層黑灰色的晶體,晶體覆蓋手腕,正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向上蔓延。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的左手戰無不勝,但由於太過兇惡,所以只有以黑絲手套覆蓋住,手套的材質以不在五行之內的龍皮所制,糅合龍蠶所吐的絲,恰好可以擋住左手的威力。而此刻吞噬他左手的黑灰晶體竟不知是什麽東西,不但無法發力,他的整個左胳膊都發麻,漸漸失去知覺。

那個不知死活用晶體套他左手的戰鬼雙臂也已開始結冰,他冷笑地看著大僧侶用力剝離左手的晶體,卻一絲也不能撼動。

“毛皮畜牲!”戰鬼嘶聲冷笑,“你不過是竊取天神之物的螻蟻!”

一言未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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