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嫵的腳步定在了小院前, 她知道裏面等待自己的是誰，是親人？是債主？青嫵腦海一片空白，有種想要逃避的沖動。

“小師叔？怎麽不進去？”畢方在一邊催促。

“我, 這就進去。”青嫵邁開腳步，卻發現腿軟的很, 渾身的力氣也都卸去, 仿佛剛剛經歷了萬裏長征。

好在青嫵如今已經學會了, 在外面喜怒不行於色，端起架子還是很能唬人的。她偏頭對畢方道：“我自己進去就好。”

想來是畢方對裏面等待的人，身份也多有猜測, 也不多說, 直接停在門口：“我在這裏等著。”

青嫵頓了頓, 沒再說什麽。

一步一步往裏面走，身體中好似有什麽在覺醒, 青嫵耳邊回響著另一個人的心跳，

“砰砰砰······”那心跳比她的心跳更強健有力, 比她的心跳快了幾拍, 卻隨著兩人距離的一點點接近, 兩人心跳頻率漸漸趨向一致。等青嫵在客廳門口站定時, 耳邊只剩下一個心跳聲, 再不分你我。

一個高大的身影籠罩在青嫵頭頂。

青嫵擡頭一看, 正對上一雙溫和明亮的眼睛，一如當年初見。

眼前的人摘下頭頂的兜帽, 露出一雙圓潤的虎耳，笑容裏帶著歷盡滄桑的平和：“青兒，我是舅舅。”

“砰砰砰。”青嫵捂住胸口，喉間梗的她難受, 想要流淚。

“我，我不是青兒，我不是青兒。”她早就該給鳳錫一個交代的，她認真的看著鳳錫的眼睛，再次重覆：“我不是青兒。”

鳳錫先是楞了楞，然後就點點頭：“當初你還小······”

“不，不是。”青嫵苦笑了一聲，有些不敢看鳳錫的眼睛：“這具身體是青兒，我不是青兒。”

鳳錫眉頭也皺了起來：“你什麽意思？”

將一直藏在心裏的事情說出來，青嫵也松了一口氣：“我不想騙你，那年你帶著青兒被宿舟追殺，我就在旁邊。”

“那個提醒我蟄伏的人就是你？”當年的事情鳳錫一直不願回想，但那些事情他回想起來依舊歷歷在目，這個“在場的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聲音······

“是我。”青嫵渾身的力氣卸了，癱坐在地上，索性直接盤腿坐下，仰頭看向鳳錫：“青兒死後，我也不知道為何進入她的身體，重新活了過來。對不起，我占了這具身體。”

她欠鳳錫，讓鳳錫誤以為親人還在，到頭來只是一場空歡喜，就算是鳳錫要求自己離開這具身體，也是，應該的。

但出乎青嫵意料，鳳錫比她想象的要冷靜許多，他站著俯視青嫵：“你有這具身體的傳承記憶嗎？”

青嫵楞了一下才道：“有的。”她還伸手放出一簇琉光凈火，托給鳳錫看。

琉光凈火與鳳錫同出一源，哪怕鳳錫無法召喚出琉光凈火，也無法操控它，但卻並不懼怕琉光凈火。他伸手將那火焰抓在手心，根本就不用細看就知道，這就是琉光凈火。

鳳錫笑了，也學著青嫵的樣子盤膝坐在地上，捏著那團火焰：“誰說你不是青兒？”

“我是青兒？！”青嫵有些不可思議，她都說的這樣明白了，怎麽鳳錫還認定自己就是青兒呢？她很確定她出現在鳳錫身邊時，青兒還沒有咽氣，一具身體怎麽可能有兩個靈魂呢？

“你是青兒！”鳳錫再次用肯定的語氣回答她，他忍了忍還是伸出手，拍了拍青嫵的額頭：“靈魂是不會騙人的，要是你不是青兒，就算得到這具身體，也無法得到白虎族的傳承記憶。”

青嫵有些混亂，她真的是青兒？怎麽可能呢？要真是如此，她上輩子的二十多年又算是什麽呢？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真的嗎？”

“是真的，傳承記憶是不會騙人的，你可以自己去查看。你就是青兒，你的神魂我認得，不會錯的。”

真的嗎？那，真的是太好了······她也希望自己是青兒，有親人還念著自己。

青嫵腦海裏一片混亂，沒註意到鳳錫的手與她接觸的地方泛起白光，隨即青嫵就猝不及防的化為了原型，被一只更大的白虎用前爪按在地上嗅了嗅：“你用了什麽秘法？怎麽長的這麽快？”

“舅舅。”再喊出這個稱呼，青嫵就心安理得起來，哪怕她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但鳳錫說她就是青兒，青嫵終於放下了心裏的重擔。

這個稱呼仿佛被她在心裏念了無數次，青嫵喊出這個稱呼也自然而然，或許青嫵本就是渴望有這樣一個親人的。

青嫵現在的身形大概半人高，比之前的巴掌大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但在鳳錫的原型面前明顯不夠看，顯得小巧玲瓏了起來。她被巨大的白虎叼著後頸，邁出回廊，一起趴在陽光下曬太陽，青嫵也不掙紮。

安心，親近，愉悅，就像是泡在溫水裏，讓青嫵升不起一點反抗的心思，乖乖被大白虎扒拉在肚子下面，看他的樣子似乎還有些遺憾，想來要不是青嫵已經長大，他這個時候就該為青嫵舔毛了。

一大一小兩只白虎，雙雙瞇著眼睛曬太陽，完全忘記了正事。

直到青嫵昏昏欲睡之際，眼睛餘光突然瞥見自己晃悠悠的尾巴，尾巴？尾巴！

青嫵的毛都炸開了。

“怎麽了？”大白虎在小白虎額頭上舔了一下，表示安撫。

小白虎圓溜溜的眼中開始滲淚，喉嚨裏發出嗚嗚的聲音。青嫵只是難過，但並不想當著鳳錫的面說這樣的事情。對一只白虎來說，失去一條尾巴那可比毀容還要嚴重，她不想鳳錫想起傷心事之餘，還要強裝無事來安慰她。

只可惜血脈中的默契是無法割斷的，鳳錫只一瞬就明白了小白虎在傷心什麽，他不在意的看向自己身後，他身後少了一條尾巴。在那樣的情況下，失去一條尾巴卻保住了命，他該慶幸才是。

鳳錫心念一轉，一顆紅彤彤的果子出現在小白虎面前，小白虎兩只前爪抱著果子還是垂頭喪氣的。

“舅舅。”傳承中提到過，斷尾對於白虎來說，是件身心巨創的事情。哪怕失去爪子都比失去尾巴來的要好，可想而知當時的鳳錫是多麽痛苦。

青嫵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低頭在果子上啃了一口，擡起頭眼淚汪汪的：“卞曲就是舅舅吧？”

“是我，當時你就認出來了吧？”

青嫵耳朵耷拉下來，只是猜測。她當時心虛的很，哪裏敢深想，早知道她就勇敢一點了。

鳳錫又變回人身，手輕輕撫摸著小白虎的後背。

青嫵被摸的舒服，銜著一只木梳遞到鳳錫手裏，意思很明顯。

鳳錫失笑：“好，給你梳。”多年不見的外甥女，與自己不生分，鳳錫是高興的。他拿著梳子慢慢給小白虎梳毛，動作間不經意瞥到了梳子上的字。他不動聲色，手指在字上摩挲了幾下，鼻子輕嗅，果然是那個人的味道。

但看著懷裏咕嚕的白虎，鳳錫也不急著刨根問底，他出現在這裏，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不是嗎？

鳳錫一邊瞇著眼睛曬太陽，一邊將這些年自己的經歷道出：“當年我跳入幽冥深淵，僥幸活了下來，一開始是有些困難。”拍拍小白虎有些僵直的脊背，安撫的道：“沒事。”

他伸出手，魔氣與靈氣在他手心裏相互轉換：“我生死之際倒是覺醒了一些天賦。這天賦雞肋的很，好在當時很實用。”當時他剛被魔族圍攻失去了一條尾巴，在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洞中掙紮求生。

他那個時候不想死，可是就算他傷養好了，幽冥深淵沒有靈氣，他身體內的靈力會一點點損耗。他的一身傷就是這樣來的，開始還能應付一二，之後只能狼狽逃竄，一點靈力都不敢多用。

生存都是問題，哪裏還能奢望離開幽冥深淵，出去報仇呢？

可是親眼看著親人死在他面前的鳳錫，並不想就這樣去死。可能真的是他執念太強，生死存亡之際他得到了這份天賦，讓他活了下來，順利成年，在魔界也占據了一席之地。

只是這些危險，鳳錫不會講給青嫵聽，只輕描淡寫的提上幾句，可青嫵哪裏能想象不出來？

“我如今是魔界的卞城王。”

“舅舅······”

“你如今是天元界的天命之女，上清宗的少宗主，你有大好前程，所以前段時間我就沒來找你。”鳳錫停下手裏的動作，像是自言自語的道：“我本不願來認你，你現在的身份就很好，我與魔族已經牽扯不清，與你相認對你沒好處。”

他頓了頓接著道：“可是我終歸是想，讓你同我一起為你母親報仇的。”

青嫵不怕多一個魔族舅舅，她只是心疼鳳錫，她嘴拙，表達不出自己的心意。

“你別怕，我會脫離魔族，不會讓人有攻訐你的機會的。”這就是鳳錫一開始的打算。他不知道那個人是什麽意思，但他既然已經與青兒相認，就不會站在青兒的對立面，再者，魔族有什麽值得他留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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