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七擡頭望了眼月亮，塗靈的月極大極美，卻難免會黯淡了那些星子，比起燕子塢的夜色，總是差上幾分意境。她輕輕嘆了口氣，像杏花飄落那般輕無，又像回憶那般無力。

她時常會憶起那日，那是她來到燕子塢第三萬個年頭，也是她三萬歲的日子，恰逢百鳴鳥百年一次的朝天盛典。往年這種盛會不過是大家找個由子熱鬧熱鬧，把儲藏的好酒喝光，然後醉個幾天幾夜。畢竟神仙除了修行，都無聊很。

然這一年的朝天宴比起往年來，有了些不同意味。許是燕七成長的越發俊美優秀，族裏的人不忍便宜了外族人，琢磨著在這場盛典了讓身為燕七的少主好好熟識一下族裏的適齡少女。若水有幸再發展出一段姻緣就更好不過了。是以那日的燕子塢雲蒸霞蔚，百花齊放，景致尤其醉人。

更醉人的，是燕子塢的女眷。一個個淡妝濃抹，著最華麗的裙，插最精致的簪，游走在百花從中，好一片風流曼妙。自然，當中最明艷最引人矚目的，當屬燕子塢的客人，蓬萊的公主，她的小友，雲箏。

說起來，雲箏確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就連在天界時常走動見慣了美人投懷送抱的燕七也不得不驚嘆雲箏如此明眸善睞宛若畫中人。彼時，碧波池的睡蓮開的正好，花盞連綿至無窮處，似潔白的雲朵中，搖曳著一襲水色的雲箏，素手輕挽著發絲，向他們芊芊走來。

有那麽一刻，七七真的是好生羨慕她的兄長艷福不淺。燕七卻只是笑笑，不說話，從袖中掏出一塊紅豆糕，頗是寵溺看著七七一口一口將紅豆糕吃的渣都不剩，又拿出手帕給她擦了擦嘴，最後心滿意足的給七七理了衣袖。

這本沒有什麽，作為兄長照拂寵溺自己的妹妹也不奇怪，只是再看雲箏的目光時，總覺她眼裏多了些怨憤。七七想了想，頓時靈臺清明，雲箏托她將燕七約在這裏，大抵是她覺的時機已到，打算借著這個朝天盛宴，對她兄長直抒胸臆了，可那些話若是當著第三個人說，便不是那番情味了。既然想開了，不待雲箏走到她身邊，她便借著口渴的由頭先行離去了，卻是悄悄隱在了不遠處的沈香林裏揮了半匹絲絹納涼，一邊嗑著瓜子，一邊看她未來的兄嫂上位。

不知是夏日暑氣太重，亦或是等的時間太久了，七七竟然瞇睡了過去。待醒來時，日頭已歸落。涼風襲人，一陣小風上頭，吹的她幾分清醒，不知何處傳來陣鼓聲錚錚入耳。擡頭看見天色墨藍掛著幾點星子，估算著朝天宴應是開始了，便起身理了理衣裙，朝著熱鬧去了。

大概是否睡姿不大雅觀，壓著了什麽左腿右臂，七七總覺著行走起來有那麽點半身不遂，又大約是著了涼，身子虛的很，仙術使的十分費力，走了不遠便癱在路邊的亭子裏氣喘籲籲。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暗，鼓聲越來越熱烈，七七心裏好不焦急，若是耽誤了朝天宴，莫說會錯過難得一見的百鳥朝天舞，估摸萬年才得一壇的神仙醉一滴都嘗不到了。歇了半晌，手帕已被自己虛汗浸的半濕，自己仍是提不起氣來，七七不由暗自怒罵自個兒不爭氣，關鍵時刻不堪大用，想著想著，眼睛便有些紅了。

昏昏沈沈中，她看見一雙白色的繡鞋輕輕踩上石階，倏忽間，飄來一縷若有似無的蓮花香。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稍稍安撫了她躁動的小心臟。幸好，還有雲箏掛念她，有福同享，果然講義氣。不枉自己把兄長都送給她了。如今就算趕不上什麽朝天舞，搶一杯神仙醉應是沒問題了。七七頓覺周身又灌滿了靈氣，勉力擡起頭，朝雲箏揮揮手。

雲箏卻在涼階上堪堪停住了腳步，皺著眉頭對上她的目光，幽幽問道：

“你躲在這裏，是也覺著自己對不住我？”

七七楞住，一頭霧水不明雲箏所指。她嚴肅的想了想，自己近日並沒有偷吃什麽沒有分給雲箏小友啊。但見雲箏眼底恨的幽怨綿長，又讓她不有些不太確信。斟酌再三，七七遲疑的開了口：“你是不是誤會——”

話未說完，便被雲箏一聲冷哼打斷了，陰冷的調子，似乎和七七多說一句都讓她惡心：“誤會？你可真是不知廉恥！”

七七愈發的聽不懂了，卻見雲箏眼底的恨意翻湧，右手心裏紅光隱隱，七七心底有些不安。只聽雲箏咬牙切齒道：“留下你，勢必是個禍害，早晚燕七會被你害了！”

莫非雲箏知曉了那個燕子塢的傳說，莫不是她以為自己便是那個會給燕子塢帶來禍患的人，七七嘴唇動了動，卻無從解釋，心底卻想被什麽抓住了一樣，緊的她透不過起來，還有些莫名的疼。

猝不及防的一聲巨響，墨染的夜空被照亮了，金色的煙花綻放的空中，伴著鼓聲昭告這朝天宴的開始。

七七望著天空走了神，沒註意到雲箏手中的暗紅的結印正向她罩來，待她反應過來時，暗紅的光布下的網已將她死死的定住，如火焰般灼熱，燒的刺痛，可越是掙紮疼痛越是深入骨髓。不安在心底深深的蔓延。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法術，可她看的清除雲箏眼底的瘋狂，她想讓她消失。

籠罩在身上的網越收越緊，錐心的痛讓她喘不過氣來，連意識也越來越模糊，眼裏煙花變化，一張清冷而陌生的面孔忽然就浮在眼前，她還舍不得，她還不能就這樣消失。

許是雲箏的術法練習的還不到家，亦或是她還有些心軟下不去手，有那麽一瞬，網沒有那麽緊了，七七卯足了氣力掙脫開來。然而那酌心得火卻燥的她難耐，五臟六腑好像被硬生生的註滿熱氣一般，終於她忍不住怒吼而出。

之後的事，她始終記得不是很清楚，她不記得燕七是何時趕來，不知道自己手裏何時握住了一把劍，亦不知為何那邊劍竟然刺過燕七的胸膛，然後，過眼之處盡是火海。

從此再無燕子塢。

後來，她曾無數次想，如果不是她，如果沒有她，燕子塢會不會便不會遭此一劫。

“巧合罷了。”

夜色下男子沈聲道，聲音依舊冷淡，但是又帶著幾分熟悉。

七七望著夜長離楞了半響，很久之前，燕七也這樣說過。

倘若這也算巧合，那她真真是燕七命裏最壞的那個巧合了吧。七七嘆了口氣，看著眼前灼灼杏花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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