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白醒塵抱著蘇亞上樓的時候蘇亞已經醒了，睜著眼就這麽看著白醒塵在燈光映照下棱角分明的臉，就這麽看著，沒有躲閃。

即使知道蘇亞這麽看著自己，白醒塵也沒有說什麽，只是穩穩的抱著蘇亞一層層爬著老舊而狹小的樓梯。如同他抱著的是雪是沙或是空氣。

他手裏拿著蘇亞家的鑰匙，就著抱她的姿勢開了門。屋裏透著月光灑下了白，隱約可以看到屋裏的擺設，巴掌大的房間裏靠墻擺著一張單人床，白醒塵就把蘇亞放到床上。他沒有離開，而是面對著一片銀白月光，閉著眼坐在那張沙發上，閉著眼一動不動。蘇亞躺在床上，大睜著眼，聽著白醒塵的呼吸，就這麽看著頭頂的那片天花板，腦子裏一片空白。

兩個人就這樣，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一個閉著眼一個睜著眼，相互看不到對方，就這樣度過了一整夜。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倆都一直是這樣的吧，看似處在同一個空間卻誰也看不見誰。

記得剛上大學那會，已是夏末，每每到了夜裏，涼風中都帶著秋意。有天晚上因為沒有課，她早早的洗了頭，坐在宿舍裏和舍友一起看爛俗的言情劇。那個時間卻突然來了電話，是白醒塵打來的。沒有提前支會一聲就讓蘇亞下樓，說他已經在學校大門口。那種快樂還來得及體會就被他的下一句打入了地獄。

他說今天是杭纓的生日，他約了幾個畫室的朋友來給杭纓在學校慶生，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

認識這麽多年，怕是白醒塵從未記過自己的生日吧。雖然心中憋悶，蘇亞還是披上了毛衣，頂著半幹的頭發小跑著來到了學校門口。

白醒塵提前打聽好了杭纓這節課是在東邊的一棟教學樓上課，他只記得名字卻不知道位置。蘇亞來了之後他只問她那棟教學樓的位置，其餘細節都不在他關註內。那時的蘇亞只是一個年少氣盛的孩子，本就有些惱了，這下更加不合作。再者剛開學不久，加之她是路癡，一到晚上她真的是分不清東西南北的。

因為蘇亞愛答不理的態度，氣惱了一起來的朋友。大家也漸漸不再跟她說話，只是聯系著在這個學校裏的熟人，然後找到了確切的地點。這樣的天氣裏，露天一等就是幾個小時，等杭纓下樓時，蘇亞那頭發早被夜風吹幹。她渾身冰涼，頭更是一陣陣的疼。她就這麽站在一旁，看著白醒塵和那些蘇亞熟悉或是不熟悉的朋友對著杭纓微笑擁抱。自己如同一個外人般站在那裏。那一刻，她非常不明白自己站在這裏的意義。

因為內心的孤獨，她走到一旁給撥通了高中同學電話。那時她們剛剛才上大學，那時的他們還是自己的好友，那時的自己還有他們的聯系方式。

朋友沒有問自己怎麽了，只是在興奮的說著她的大學生活，就是遠隔千山萬水，蘇亞還是能感受那份快樂，那時的她覺得只要不回頭，不看杭纓和白醒塵，那電話裏的溫柔和快樂就都是自己的。而一旁過生日的他們，無論在意不在意，那份快樂都不是自己的。

好像是要吹蠟燭了，杭纓來拉自己過去，可那時的杭纓如同烏龜一般，龜縮在自己的殼裏，謝絕所有人的打擾。可看著杭纓那雙明亮開心的眼和白醒塵那張在夜幕下模糊的表情，蘇亞還是掛斷了電話。

之後的吹蠟燭和切蛋糕，蘇亞好像是一個木偶，隨著節奏做著必須要做的事情，拍著手，唱著歌，帶著愉悅的表情，可心裏卻沒有一絲痕跡。無論是喜歡還是憂愁。

吃完蛋糕自然是要離開的，在學校高大的校門前，白醒塵看著送他出來的杭纓和蘇亞，笑著揚了揚手裏的相機。

‘今天你過生日，照張像吧。’他是這麽說的。

杭纓高興的拉過蘇亞，想要一起拍照。可蘇亞掙脫了她的手，只是站在一旁。看著金黃色路燈下美麗的杭纓。笑著搖頭。

‘今天你過生日，只拍你就好了’，她記得當時的自己好像是這麽說的。

這句話自然是惹的那兩人都有些不高興了，可她依舊站在哪裏，看著路燈下的他們。金色的路燈照在他們身上，好像他們的任何一個動作和表情都發著光。

最後那張照片是否拍了，她也已經記不清楚。

唯一記得的只是那晚回去之後她就發燒了，知道的只有對她很好的舍友，而白醒塵和杭纓自然是不知道的。

好像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十年中她給他倆過過生日，可自己的生日永遠不是跟他們一起度過的。十年中，每次深夜回到學校，白醒塵永遠都會把電話打到杭纓的手機上，問他們是否平安回去。唯一幾次蘇亞獨自見他之後回學校，報平安的電話也是自己打給白醒塵的，殊不知或許自己安全與否他真的沒有自己想的這麽介意。

這麽多年，她都把自己擺在了一個不應該擺的位置上。

那麽，再讓她任性一次，就當是最後一回吧。

白醒塵離開時，蘇亞依舊是那個姿勢只是閉上了眼，她聽了一夜下雪的聲響，直到天色大亮她卻了無睡意。

等他離開，蘇亞看到桌子上放著兩張紙條。

字多的那張是房東寫的，和電話的內容一樣，只是因為兒子要結婚而催促自己搬走而已。洋洋灑灑的內容，其實只為讓自己搬走罷了。

一旁那張字條是全然不同字跡，只有寥寥幾個字——來我家住吧。

蘇亞就這麽攥著那張紙條，看著窗外漫天的大雪，淚如雨下。

怕是酸澀更多過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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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蘇亞還是正常的每日都去上班，只是下班之後每日每日的打包著行李，期間她沒有聯系白醒塵，白醒塵也並沒有聯系她。每天回家，那間狹小的房間堆滿了不同大小的紙箱，原本的架子也被收了起來，她常常盤腿坐在屋子的中央，透過窗外看著外面的萬家燈火，一望就是整個晚上。

她想，不到房東找上門來，怕是她自己無法踏出這間屋子，也找不到白醒塵的家。

那天下班，她照舊下了地鐵，從地鐵站慢吞吞的走回家，看見嬉戲的孩子或者小狗駐足看上一會。正當她逗著一直小狗時，手機卻響了，一看是杭纓打來的。

聽口氣，她並不是多開心的樣子。畢竟是孕婦，蘇亞總是操心她，問了她的在哪裏，蘇亞連忙打車趕了過去。杭纓在自己開的小酒吧裏，因為是剛下班的時間，店裏幾乎沒有客人。和酒保打了招呼就在杭纓常呆的卡座裏找到了她，這麽個大肚子孕婦坐在這裏真是太讓人擔心了。

看見蘇亞來了，杭纓就招著手讓她過去。蘇亞從酒保那裏端了一杯熱牛奶，然後坐到了杭纓的身邊，伸手摸了摸她大了不少的肚子，突然感受到了胎動。不知道為什麽，她突然心頭一軟，抱住杭纓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低聲說：“杭纓，寶寶在跟我打招呼。”

或許是因為有了寶寶，杭纓變的比從前心軟敏感且愛哭。反手抱住蘇亞，揉了揉蘇亞一頭如同海藻般的長發，眼裏滿是幸福和期許：“雖然我有時會跟陳沫生氣，可你知道嗎，看著寶寶一點點長大，感受著他的情緒，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化解。只要有他，他就可以代表全世界所有的幸福與快樂。蘇亞，你也找個人快快生個寶寶吧，給我家孩子做個伴。”

半響蘇亞才低聲說：“怕是要等好久好久之後了吧。”

“誒呀，有緣人總會遇見的，給自己點時間也給喜歡自己的人一點時間。”

蘇亞撐著沙發支起身子，笑如夏花：“要是我喜歡的人一直活在凝固的時間裏，而我的時間卻猶如夏日裏的冰一樣迅速融化，你說這可怎麽辦。我想這是相對論都解決不了的難題吧，用不同的方法計算時間，結果永遠無法計數。”

說完她和杭纓相視而笑，這笑裏有苦澀有理解也有無奈。

因為是老板，自然是有特權的。杭纓讓廚房做了挺豐盛的一頓晚飯，連餐後甜點都備好了。就這麽兩個人一直坐在那裏閑聊，聽聽杭纓抱怨一下自己的生活，心情舒暢了自然是對孩子好。可越說時間越晚，店裏的人也越來越多，屋裏的環境一下變的沒有方才那麽好。恐擔心對杭纓有影響，可這人就是不為所動。陳沫現在又在外地，明早才能回來，弄的蘇亞不知如何是好。

正巧他看見一群人呼啦啦的進來，仔細一瞧竟發現白醒塵在裏面。在看看一旁的杭纓，蘇亞果斷的讓服務生把白醒塵叫了過來。

因為她倆坐在暗處，一開始他是不信的，走的近了才知道真的是她倆，他是知道這個店是杭纓的，可沒想到一個孕婦竟然在這裏坐鎮。坐下之後有些埋怨的對著蘇亞道：“你怎麽讓她來這種地方，對孩子和大人都不好。”

蘇亞還沒說什麽，杭纓卻對著白醒塵發難：“我自己長了腿，自己想去哪裏還用你管。再說，是我把蘇亞弄過來，你能不能別亂埋怨人。”

杭纓這次生氣也是因為陳沫管東管西，把杭纓煩的不行，正巧白醒塵又撞到了槍口上，蘇亞想勸都不知道從哪方面開口。只能說了句：“他也是為了你好。”

杭纓卻瞪了她一眼，捏了捏她的臉蛋：“就知道向著他！”

他坐在這說了會話，看了看時間就要送杭纓回家，杭纓一個人拗不過他倆。只能乖乖上了車，一路上和蘇亞都在後面討伐著陳沫。蘇亞只能老好人到底，哄著她順著她。等送杭纓回家，她整個人都攤在後面，累的要死。

白醒塵從後視鏡看著她那張明顯消瘦不少的臉，想了一會終是開口問道：“什麽時候搬過來？”

蘇亞一驚，從後座上爬起來，白醒塵剛好從鏡子裏看到她那張錯愕的臉。

“行李應該是都打包好了，你那房東不是著急要收房。”

蘇亞半響才說：“我怕你不方便。”

白醒塵只是轉過頭看著她，臉上稍有疑惑。

“我說搬過來，那就是我方便。你是不好意思？”

蘇亞想了想搖頭說：“不是，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東西而已。你哪天在家的時候我搬過去好了。”

白醒塵卻低頭從鑰匙扣上取下一個鑰匙遞給蘇亞。蘇亞接過那還帶有白醒塵體溫的鑰匙，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再看白醒塵時他已經轉過身子，發動了汽車。

“什麽時候有空你都可以搬過來，不需要問我是否在家。”

說完踩下油門，朝蘇亞家駛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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