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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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慕果沈沈點頭：真是好歹毒的心思！燕玖嫦竟然想得出用芒果來替代楊桃，若不是墜兒姐姐機警，只怕林長庚此次難逃一死，自己從前多般謀算，也要付諸東流。
只是，這個“過敏”究竟是什麽病癥？燕玖嫦又是從何處知道林長庚對芒果過敏的？
到了半夜，林慕果被床下細細索索的響動驚醒，她睜開眼時，笨笨正鼓著大大的腮幫子臥在床頭，兩只圓丟丟的眼睛小而有神，在暗夜之中，晶晶發亮。
林慕果從笨笨口中取出胡蘿蔔雕成的瓶子，點了燭火展信來讀，墜兒卻是給了她一張方子。
墜兒給了林慕果一張方子，用生姜做引，將當歸、麻黃、桂枝各五錢，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連用五服，可以緩解。
另外，墜兒在心中明確表示，這種病癥只能壓制，不能除根，以後若再誤食芒果，仍會發病。
林慕果將墜兒的話牢記在心，想了想又提筆給她回了一封信，問了一些過敏的具體癥狀，以及過敏病人的脈象問題。
笨笨咬著蘿蔔瓶子原路返回，一夜再無動靜。而林慕果因為惦記著林長庚的病情，一夜都不曾好眠。
只不過，在這樣寂靜深沈的夜中，睡不著的大有人在。
月光之下，三條黑影抹黑前行，園子的六棱石子路雖然防滑，但是冷不丁冒出的一根樹杈卻絆住了其中一人的腳，那人“哎呦”叫一聲，另外兩個趕忙上前緊張道：“母親（公主）！”
燕玖嫦氣得將樹杈狠狠踢開，咬著牙道：“呸，一根燒火添柴的破爛貨也敢為難本宮？”含蘊趕忙蹲下身子幫她撣去裙擺上的塵土，林錚穩穩將她扶住，壓低了聲音道：“母親，噤聲！前面就是妹妹的清歌館了！舅舅下旨將妹妹禁足，咱們私自探望本就是抗旨，若讓別人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是非！”
燕玖嫦滿心怨氣，可林錚說得有理，她只得強自按捺住心緒繼續往前。
含蘊早就買通了看門的一個嬤嬤，只聽側門“吱嘎”一聲漏出一個細縫，三人便魚貫而入。
母女相見自然是好一番淚流。林吟樂是奉旨禁足，衣食住用依例著減，就連用的蠟燭都是最劣質的牛油蠟燭，燭臺上“滋滋”冒著黑煙，屋裏還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焦糊味道。
林吟樂半張臉都遮著輕紗，面容十分消瘦，頭發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枯黃。燕玖嫦抖手捧著她得臉哭道：“我的兒，真是苦了你……”一句話沒說完，就哽咽地說不下去。
林吟樂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母親，您是來救我的對不對？您一定是來救我的！”她見燕玖嫦只是捂著臉痛哭並不回答，心裏就越發急躁，狠狠握住她得手，赤紅著眼眶問：“皇帝舅舅還是不肯放我出去是不是？不，不，不……”她茫然後退，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麻木，似乎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林錚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拉住她道：“妹妹，你別急，我和母親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耐心等著！”
燕玖嫦反應過來，她跑上前抱住林吟樂，一疊聲道：“樂兒，樂兒，你哥哥說得對，用不了多久了，母親很快會救你出去的！”窗外有涼風吹進來，燭臺上的火焰跳動了一下，墻壁上的人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拉成詭異的形狀，不過很快就又恢覆如常。
燕玖嫦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她一邊幫林吟樂擦著眼淚，一邊堅定而又陰冷地道：“林家很快就會回到咱們的掌控中！”她眼中的光芒似火苗一般閃爍不定：“林長庚，本宮念在多年夫妻，本不想走這一步的，可是你逼我！”她得眉頭幾乎都有些顫抖：“你逼得我走投無路！為了咱們這一雙兒女，我就送你去見佟玲瓏那個死鬼！黃泉路上，你們相伴而行，可不要怪我！哈哈哈——”
第二日一早，笨笨就將墜兒的回信送到了林慕果的手中。
在信中，墜兒將過敏的癥狀詳細描述一番，只是病人的脈象，她實在說不出來，只說如果有人對芒果過敏，那麽服食之後身體必然會有不適。而且，對芒果過敏的人畢竟是少數，囑咐她不必憂心。
林慕果放下心來，她隨意用了些早飯，便往君柳閣去請安。經過昨晚的一番折騰，林長庚的氣色十分不好，再加上天氣悶熱，他又不能見風，所以屋子裏門窗關得嚴絲合縫，林慕果剛一進去，便聞到好大一股子味道撲面而來。
林吟琴正以手撐額坐在床前，她一晚上沒睡，臉上疲累不堪，早不似昨晚爭搶著要在床前盡孝的殷勤模樣。
林慕果又給林長庚把了一回脈，吩咐丫鬟將墜兒的那副方子熬成湯藥端來，林長庚服下之後，身體果然就有好轉的跡象。
不到半日，這個好消息便傳遍府中的每一個角落。一時之間，下面的人都在傳：林慕果妙手回春，就連禦醫都治不好的怪病也藥到病除。
彼時，燕玖嫦正在小廚房給林吟樂燉烏雞參湯，她聽說了外頭的傳言，心中猛然一跳，握著湯匙的手不自覺慢慢收緊。
林長庚與佟玲瓏對芒果過敏的事她也是無意中得知的。那一年，威武將軍打了勝仗，從番邦帶回來幾筐芒果，她在太後宮中見了，只覺得氣味甘芳、軟糯甜香。她心中喜歡，便要了一筐回來。那時候，佟玲瓏剛剛生了林吟琴，正得寵愛，林長庚便拿著這奇異瓜果去討她得歡心。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兩人只吃了一個，便覺得渾身瘙癢，只得將這果子扔了出去。他們二人雖然沒有在意，但是燕玖嫦卻存了心思。她私下裏讓胡嬤嬤去調查這水果的來歷，幾經輾轉，終於從威武將軍手下的一個小兵口中得知了實情。這小兵曾隨威武將軍南征，平定異國叛亂，比較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在當地，這芒果雖然好吃，但並非人人都能吃，有些人吃過之後會渾身瘙癢，若是不小心食用了未成熟的果子，嚴重的還會導致全身紅疹，甚至會喪命！
後來，佟玲瓏又懷了一個男嬰，燕玖嫦得知後就賞了一碗參湯讓她落胎。佟玲瓏懷恨在心，竟想在燕窩粥裏下毒。幸虧有小丫鬟告密，燕玖嫦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她惱怒難當，忽然就想起佟玲瓏對芒果過敏的事情來。於是，胡嬤嬤便向她獻計，用芒果摻在楊桃裏魚目混珠，用每日一碟子楊枝甘露要了她得性命！
這些日子，林長庚步步緊逼，讓燕玖嫦動了殺機。她本想故技重施，沒想到竟然被林慕果壞了好事！
只是她自問此事絕密，就連做菜的婆子也不完全知情，林慕果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又是從哪裏找來的仙方幫林長庚起死回生？
鍋子沸騰了許久，濃香的湯汁“咕嘟咕嘟”作響，騰騰熱氣將鍋蓋頂起來，鍋蓋便似飄在海上一般起起沈沈。
“公主！公主！湯撲出來了……”
含蘊叫了好幾聲，燕玖嫦才猛然回神，她急急忙忙想去將鍋蓋揭起來，剛一碰到便被燙得大叫。含蘊大驚，趕忙撲上去查驗傷情，燕玖嫦由著含蘊拉著手，心中卻似是覺察不到疼痛一般！
功虧一簣！手上的痛又怎麽比得上心痛？
“含蘊——”燕玖嫦凝眉凝眉叫了一聲，含蘊知道她有事吩咐，趕忙站了起來：“你去，將楊枝甘露裏的楊桃全部換成芒果，果子青澀時才好吃，你親自去挑幾個給廚房切好了送過去！”
那芒果本就無毒，對它過敏的少之又少若不是自己親眼得見，怎會知道這世上的東西竟然如此神奇，對於有的人來說甘鮮味美，對於另外的人卻是穿腸毒藥！
想那林慕果再如何聰明，能將林長庚的病情壓得住一時，卻也未必能找到病根！只要林長庚日日服食，就不怕他沒有暴斃身亡的那一日！
果然，到了晚間，楊枝甘露就又出現在林長庚的餐桌上。
柳茹一見菜色，心中暗暗皺眉，她扭頭對夏雨道：“我不是吩咐過這道菜暫時不要做了嗎？”昨晚，林慕果面對那道楊枝甘露神色十分奇怪，柳茹雖不知內情，但是也猜想到其中必有蹊蹺，為防萬一，她特意囑囑咐過：楊枝甘露吃得膩了，近日不必再做。不曾想，這麽快就又上桌。
夏雨矮身道：“公主特意叮囑過，這道菜清熱利濕，對老爺的病情有益，老爺又素來喜歡吃，所以特地吩咐人又做了一份。”
燕玖嫦？她會有這麽好心？柳茹心中冷笑，卻什麽也沒有說，她有些猶豫地轉頭看著林慕果，似是在向她拿主意。
林慕果便道：“楊枝甘露用新鮮水果做成，確實對身體有益，只是，這道菜老爺卻吃不得！”她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得柳茹渾身都起了一層細汗。
林吟琴似是早有猜想，聞言便往前進了一步道：“長姐可是發現了什麽？”
林慕果順手從黃楊木紅漆托盤裏拿起一根銀釬子，往那盤楊枝甘露中一戳，一塊色澤金黃的果肉便被釬子挑了起來：“父親可識得這是什麽？”
林長庚眉頭緊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銀釬子上的金黃果肉，看了半晌方才疑惑道：“這不是楊桃嗎？”
林慕果淡笑著搖頭：“這不是楊桃，是芒果！”
芒果兩個字剛出口，林長庚的眉頭就擰得更緊：“這名字好耳熟……芒果——芒果——”他將這兩個字在口中反覆咀嚼，忽然腦中一個炸雷閃過，臉色“刷”一下變得如同死水一般。
林慕果一挑眉：“父親知道這果子？”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一年，燕玖嫦從宮裏帶回過一筐，只是自己實在受用不得，沒想到……沒想到……
林長庚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太陽穴上青筋直跳：“這個毒婦！這個毒婦！”他猛地竄起來，幾乎撲到夏雨身上，一揮手，便將那盤楊枝甘露掃落在地。
看來，他已經知道真相了！
“天竹——天竹——咳咳咳——”林長庚久病體虛，一時間又動了肝火，因此剛一開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天竹候在室外，一聽到屋裏的動靜，便趕忙沖了進來，他一拱手，沈聲道：“老爺，奴才在！”
林長庚雙手死死握著床沿，眸子猩紅，就像是毒蛇口中的芯子：“你去，去將大廚房的人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一個嚴刑拷問，看這道楊枝甘露是何人的手筆！”他狠狠地喘幾口氣，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謀害家主是何等罪名自不消說，本官倒要看看，她既然做得出，到底有沒有膽子擔下罪愆！”
天竹沈聲答應，慌慌張張退了下去，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到林吟琴低聲啜泣。靜室之內，啜泣聲格外明顯，就像窗外的蟬鳴，透過深鎖的窗格和重重帷幕都能穿透到人心中來。
林長庚不耐煩地一揮手：“哭什麽？我還沒死呢！”
林吟琴被震得楞了一下，很快她就跪下道：“父親，琴兒，琴兒只是想起了姨娘……她生養了琴兒，卻不幸早逝，琴兒……”她抽噎地說不出話來。
佟玲瓏？回憶十分久遠，遠道林長庚幾乎記不起這個人的音容笑貌。他皺著眉暗自想了一會兒：她是怎麽死的來著？回憶像是被籠罩在黑暗裏，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之後，其他的事物也慢慢清晰。
佟玲瓏暴斃而亡，當時她滿身都是紅斑，情狀慘不忍睹！對了，她也對芒果過敏！林長庚腦中的思路一下子開闊起來！
怪不得燕玖嫦做起事來如此駕輕就熟，原來這樣的事不是第一回！“好了，不要哭了，我自會替她做主的！”
得了林長庚的許諾，林吟琴才慢慢止住淚水，抽抽噎噎地站了起來。
不多時，天竹便去而覆返：“老爺，做楊枝甘露的是大廚房的苗婆子，她似乎早有準備，奴才剛到大廚房拿人，她便觸柱自盡了！”
其實，苗婆子所知的內情並不多，只是，府中的情勢她卻看得明白。
公主和駙馬早已勢成水火，公主身邊的含蘊日日都拿著奇怪的果子過來，吩咐自己將那東西與楊混在一起做成楊枝甘露給老爺食用。
楊枝甘露這道菜府中已經許久不曾做過了。猶記得，這道菜是胡嬤嬤教的，那時，佟姨娘還健在。也是在這樣酷熱的夏季，胡嬤嬤吩咐自己做成這道楊枝甘露給佟姨娘祛火，可是一連吃了半個月，佟姨娘卻忽然暴斃了。
現在，這道菜要重新上桌，對象卻換成了林長庚。自從君柳閣傳出老爺病重的消息時，苗婆子就隱隱感覺老爺要步佟姨娘的後塵。
苗婆子自然知道謀害老爺是什麽樣的罪名！而且，她也想過逃避，只是榮格公主的手段……
做吧！橫豎都是一死！更何況佟姨娘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嗎？有什麽好怕的？嘴上說著不怕，心底到底是怕的。心中一直惴惴，直到天竹帶著一群人嗚嗚吵吵來到大廚房，她反而踏實了。
在那一瞬間，死亡似乎不那麽可怕了，只不過是某足了勁兒，一頭撞在柱上，任憑鮮血飛濺，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了！
只是苗婆子以為自己觸柱身亡，從前的事便再沒有人追究了嗎？她得想法未免有些幼稚了！
“苗婆子雖然觸柱，但是大廚房管著柴火的秀娥告發：她曾經見到苗婆子與嫦月軒的含蘊鬼鬼祟祟躲在後廊上說話，含蘊還給了苗婆子一個包裹！”
可是含蘊不是不謹慎的人，謀害人命這樣滔天的罪惡，她又怎麽敢選在後廊接頭？又怎麽會被人瞧見？
只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林長庚讓天竹將含蘊捉拿歸案，並從她房中搜出一筐子沒用完的芒果。
含蘊在私牢裏受盡了十八道酷刑，即使招供了，林長庚手中沾了辣椒水的鋼鞭猶自不停。他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若不是林慕果機警，只怕這條命便要毀在這蹄子手上，讓他如何不恨？
不管私牢裏情形如何，林慕果既然已經發現了病根，也找到了醫治的方子，想來用不了多久，林長庚便能痊愈，她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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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過敏”究竟是什麽病癥？燕玖嫦又是從何處知道林長庚對芒果過敏的？
到了半夜，林慕果被床下細細索索的響動驚醒，她睜開眼時，笨笨正鼓著大大的腮幫子臥在床頭，兩只圓丟丟的眼睛小而有神，在暗夜之中，晶晶發亮。
林慕果從笨笨口中取出胡蘿蔔雕成的瓶子，點了燭火展信來讀，墜兒卻是給了她一張方子。
墜兒給了林慕果一張方子，用生姜做引，將當歸、麻黃、桂枝各五錢，三碗水煎成一碗水，連用五服，可以緩解。
另外，墜兒在心中明確表示，這種病癥只能壓制，不能除根，以後若再誤食芒果，仍會發病。
林慕果將墜兒的話牢記在心，想了想又提筆給她回了一封信，問了一些過敏的具體癥狀，以及過敏病人的脈象問題。
笨笨咬著蘿蔔瓶子原路返回，一夜再無動靜。而林慕果因為惦記著林長庚的病情，一夜都不曾好眠。
只不過，在這樣寂靜深沈的夜中，睡不著的大有人在。
月光之下，三條黑影抹黑前行，園子的六棱石子路雖然防滑，但是冷不丁冒出的一根樹杈卻絆住了其中一人的腳，那人“哎呦”叫一聲，另外兩個趕忙上前緊張道：“母親（公主）！”
燕玖嫦氣得將樹杈狠狠踢開，咬著牙道：“呸，一根燒火添柴的破爛貨也敢為難本宮？”含蘊趕忙蹲下身子幫她撣去裙擺上的塵土，林錚穩穩將她扶住，壓低了聲音道：“母親，噤聲！前面就是妹妹的清歌館了！舅舅下旨將妹妹禁足，咱們私自探望本就是抗旨，若讓別人知道了，只怕又要生是非！”
燕玖嫦滿心怨氣，可林錚說得有理，她只得強自按捺住心緒繼續往前。
含蘊早就買通了看門的一個嬤嬤，只聽側門“吱嘎”一聲漏出一個細縫，三人便魚貫而入。
母女相見自然是好一番淚流。林吟樂是奉旨禁足，衣食住用依例著減，就連用的蠟燭都是最劣質的牛油蠟燭，燭臺上“滋滋”冒著黑煙，屋裏還彌漫著一股嗆人的焦糊味道。
林吟樂半張臉都遮著輕紗，面容十分消瘦，頭發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枯黃。燕玖嫦抖手捧著她得臉哭道：“我的兒，真是苦了你……”一句話沒說完，就哽咽地說不下去。
林吟樂眼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母親，您是來救我的對不對？您一定是來救我的！”她見燕玖嫦只是捂著臉痛哭並不回答，心裏就越發急躁，狠狠握住她得手，赤紅著眼眶問：“皇帝舅舅還是不肯放我出去是不是？不，不，不……”她茫然後退，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麻木，似乎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林錚嚇了一跳，趕忙上前拉住她道：“妹妹，你別急，我和母親一定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你一定要耐心等著！”
燕玖嫦反應過來，她跑上前抱住林吟樂，一疊聲道：“樂兒，樂兒，你哥哥說得對，用不了多久了，母親很快會救你出去的！”窗外有涼風吹進來，燭臺上的火焰跳動了一下，墻壁上的人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拉成詭異的形狀，不過很快就又恢覆如常。
燕玖嫦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她一邊幫林吟樂擦著眼淚，一邊堅定而又陰冷地道：“林家很快就會回到咱們的掌控中！”她眼中的光芒似火苗一般閃爍不定：“林長庚，本宮念在多年夫妻，本不想走這一步的，可是你逼我！”她得眉頭幾乎都有些顫抖：“你逼得我走投無路！為了咱們這一雙兒女，我就送你去見佟玲瓏那個死鬼！黃泉路上，你們相伴而行，可不要怪我！哈哈哈——”
第二日一早，笨笨就將墜兒的回信送到了林慕果的手中。
在信中，墜兒將過敏的癥狀詳細描述一番，只是病人的脈象，她實在說不出來，只說如果有人對芒果過敏，那麽服食之後身體必然會有不適。而且，對芒果過敏的人畢竟是少數，囑咐她不必憂心。
林慕果放下心來，她隨意用了些早飯，便往君柳閣去請安。經過昨晚的一番折騰，林長庚的氣色十分不好，再加上天氣悶熱，他又不能見風，所以屋子裏門窗關得嚴絲合縫，林慕果剛一進去，便聞到好大一股子味道撲面而來。
林吟琴正以手撐額坐在床前，她一晚上沒睡，臉上疲累不堪，早不似昨晚爭搶著要在床前盡孝的殷勤模樣。
林慕果又給林長庚把了一回脈，吩咐丫鬟將墜兒的那副方子熬成湯藥端來，林長庚服下之後，身體果然就有好轉的跡象。
不到半日，這個好消息便傳遍府中的每一個角落。一時之間，下面的人都在傳：林慕果妙手回春，就連禦醫都治不好的怪病也藥到病除。
彼時，燕玖嫦正在小廚房給林吟樂燉烏雞參湯，她聽說了外頭的傳言，心中猛然一跳，握著湯匙的手不自覺慢慢收緊。
林長庚與佟玲瓏對芒果過敏的事她也是無意中得知的。那一年，威武將軍打了勝仗，從番邦帶回來幾筐芒果，她在太後宮中見了，只覺得氣味甘芳、軟糯甜香。她心中喜歡，便要了一筐回來。那時候，佟玲瓏剛剛生了林吟琴，正得寵愛，林長庚便拿著這奇異瓜果去討她得歡心。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兩人只吃了一個，便覺得渾身瘙癢，只得將這果子扔了出去。他們二人雖然沒有在意，但是燕玖嫦卻存了心思。她私下裏讓胡嬤嬤去調查這水果的來歷，幾經輾轉，終於從威武將軍手下的一個小兵口中得知了實情。這小兵曾隨威武將軍南征，平定異國叛亂，比較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在當地，這芒果雖然好吃，但並非人人都能吃，有些人吃過之後會渾身瘙癢，若是不小心食用了未成熟的果子，嚴重的還會導致全身紅疹，甚至會喪命！
後來，佟玲瓏又懷了一個男嬰，燕玖嫦得知後就賞了一碗參湯讓她落胎。佟玲瓏懷恨在心，竟想在燕窩粥裏下毒。幸虧有小丫鬟告密，燕玖嫦才僥幸撿回一條性命。她惱怒難當，忽然就想起佟玲瓏對芒果過敏的事情來。於是，胡嬤嬤便向她獻計，用芒果摻在楊桃裏魚目混珠，用每日一碟子楊枝甘露要了她得性命！
這些日子，林長庚步步緊逼，讓燕玖嫦動了殺機。她本想故技重施，沒想到竟然被林慕果壞了好事！
只是她自問此事絕密，就連做菜的婆子也不完全知情，林慕果又是如何知道的？她又是從哪裏找來的仙方幫林長庚起死回生？
鍋子沸騰了許久，濃香的湯汁“咕嘟咕嘟”作響，騰騰熱氣將鍋蓋頂起來，鍋蓋便似飄在海上一般起起沈沈。
“公主！公主！湯撲出來了……”
含蘊叫了好幾聲，燕玖嫦才猛然回神，她急急忙忙想去將鍋蓋揭起來，剛一碰到便被燙得大叫。含蘊大驚，趕忙撲上去查驗傷情，燕玖嫦由著含蘊拉著手，心中卻似是覺察不到疼痛一般！
功虧一簣！手上的痛又怎麽比得上心痛？
“含蘊——”燕玖嫦凝眉凝眉叫了一聲，含蘊知道她有事吩咐，趕忙站了起來：“你去，將楊枝甘露裏的楊桃全部換成芒果，果子青澀時才好吃，你親自去挑幾個給廚房切好了送過去！”
那芒果本就無毒，對它過敏的少之又少若不是自己親眼得見，怎會知道這世上的東西竟然如此神奇，對於有的人來說甘鮮味美，對於另外的人卻是穿腸毒藥！
想那林慕果再如何聰明，能將林長庚的病情壓得住一時，卻也未必能找到病根！只要林長庚日日服食，就不怕他沒有暴斃身亡的那一日！
果然，到了晚間，楊枝甘露就又出現在林長庚的餐桌上。
柳茹一見菜色，心中暗暗皺眉，她扭頭對夏雨道：“我不是吩咐過這道菜暫時不要做了嗎？”昨晚，林慕果面對那道楊枝甘露神色十分奇怪，柳茹雖不知內情，但是也猜想到其中必有蹊蹺，為防萬一，她特意囑囑咐過：楊枝甘露吃得膩了，近日不必再做。不曾想，這麽快就又上桌。
夏雨矮身道：“公主特意叮囑過，這道菜清熱利濕，對老爺的病情有益，老爺又素來喜歡吃，所以特地吩咐人又做了一份。”
燕玖嫦？她會有這麽好心？柳茹心中冷笑，卻什麽也沒有說，她有些猶豫地轉頭看著林慕果，似是在向她拿主意。
林慕果便道：“楊枝甘露用新鮮水果做成，確實對身體有益，只是，這道菜老爺卻吃不得！”她嘴角微微上揚，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看得柳茹渾身都起了一層細汗。
林吟琴似是早有猜想，聞言便往前進了一步道：“長姐可是發現了什麽？”
林慕果順手從黃楊木紅漆托盤裏拿起一根銀釬子，往那盤楊枝甘露中一戳，一塊色澤金黃的果肉便被釬子挑了起來：“父親可識得這是什麽？”
林長庚眉頭緊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銀釬子上的金黃果肉，看了半晌方才疑惑道：“這不是楊桃嗎？”
林慕果淡笑著搖頭：“這不是楊桃，是芒果！”
芒果兩個字剛出口，林長庚的眉頭就擰得更緊：“這名字好耳熟……芒果——芒果——”他將這兩個字在口中反覆咀嚼，忽然腦中一個炸雷閃過，臉色“刷”一下變得如同死水一般。
林慕果一挑眉：“父親知道這果子？”
怎麽可能不知道？那一年，燕玖嫦從宮裏帶回過一筐，只是自己實在受用不得，沒想到……沒想到……
林長庚氣得渾身都在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太陽穴上青筋直跳：“這個毒婦！這個毒婦！”他猛地竄起來，幾乎撲到夏雨身上，一揮手，便將那盤楊枝甘露掃落在地。
看來，他已經知道真相了！
“天竹——天竹——咳咳咳——”林長庚久病體虛，一時間又動了肝火，因此剛一開口便劇烈地咳嗽起來！
天竹候在室外，一聽到屋裏的動靜，便趕忙沖了進來，他一拱手，沈聲道：“老爺，奴才在！”
林長庚雙手死死握著床沿，眸子猩紅，就像是毒蛇口中的芯子：“你去，去將大廚房的人都給我抓起來！一個一個嚴刑拷問，看這道楊枝甘露是何人的手筆！”他狠狠地喘幾口氣，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謀害家主是何等罪名自不消說，本官倒要看看，她既然做得出，到底有沒有膽子擔下罪愆！”
天竹沈聲答應，慌慌張張退了下去，屋子裏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到林吟琴低聲啜泣。靜室之內，啜泣聲格外明顯，就像窗外的蟬鳴，透過深鎖的窗格和重重帷幕都能穿透到人心中來。
林長庚不耐煩地一揮手：“哭什麽？我還沒死呢！”
林吟琴被震得楞了一下，很快她就跪下道：“父親，琴兒，琴兒只是想起了姨娘……她生養了琴兒，卻不幸早逝，琴兒……”她抽噎地說不出話來。
佟玲瓏？回憶十分久遠，遠道林長庚幾乎記不起這個人的音容笑貌。他皺著眉暗自想了一會兒：她是怎麽死的來著？回憶像是被籠罩在黑暗裏，第一縷陽光照射進來之後，其他的事物也慢慢清晰。
佟玲瓏暴斃而亡，當時她滿身都是紅斑，情狀慘不忍睹！對了，她也對芒果過敏！林長庚腦中的思路一下子開闊起來！
怪不得燕玖嫦做起事來如此駕輕就熟，原來這樣的事不是第一回！“好了，不要哭了，我自會替她做主的！”
得了林長庚的許諾，林吟琴才慢慢止住淚水，抽抽噎噎地站了起來。
不多時，天竹便去而覆返：“老爺，做楊枝甘露的是大廚房的苗婆子，她似乎早有準備，奴才剛到大廚房拿人，她便觸柱自盡了！”
其實，苗婆子所知的內情並不多，只是，府中的情勢她卻看得明白。
公主和駙馬早已勢成水火，公主身邊的含蘊日日都拿著奇怪的果子過來，吩咐自己將那東西與楊混在一起做成楊枝甘露給老爺食用。
楊枝甘露這道菜府中已經許久不曾做過了。猶記得，這道菜是胡嬤嬤教的，那時，佟姨娘還健在。也是在這樣酷熱的夏季，胡嬤嬤吩咐自己做成這道楊枝甘露給佟姨娘祛火，可是一連吃了半個月，佟姨娘卻忽然暴斃了。
現在，這道菜要重新上桌，對象卻換成了林長庚。自從君柳閣傳出老爺病重的消息時，苗婆子就隱隱感覺老爺要步佟姨娘的後塵。
苗婆子自然知道謀害老爺是什麽樣的罪名！而且，她也想過逃避，只是榮格公主的手段……
做吧！橫豎都是一死！更何況佟姨娘不就死得不明不白嗎？有什麽好怕的？嘴上說著不怕，心底到底是怕的。心中一直惴惴，直到天竹帶著一群人嗚嗚吵吵來到大廚房，她反而踏實了。
在那一瞬間，死亡似乎不那麽可怕了，只不過是某足了勁兒，一頭撞在柱上，任憑鮮血飛濺，自己卻什麽都不知道了！
只是苗婆子以為自己觸柱身亡，從前的事便再沒有人追究了嗎？她得想法未免有些幼稚了！
“苗婆子雖然觸柱，但是大廚房管著柴火的秀娥告發：她曾經見到苗婆子與嫦月軒的含蘊鬼鬼祟祟躲在後廊上說話，含蘊還給了苗婆子一個包裹！”
可是含蘊不是不謹慎的人，謀害人命這樣滔天的罪惡，她又怎麽敢選在後廊接頭？又怎麽會被人瞧見？
只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林長庚讓天竹將含蘊捉拿歸案，並從她房中搜出一筐子沒用完的芒果。
含蘊在私牢裏受盡了十八道酷刑，即使招供了，林長庚手中沾了辣椒水的鋼鞭猶自不停。他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若不是林慕果機警，只怕這條命便要毀在這蹄子手上，讓他如何不恨？
不管私牢裏情形如何，林慕果既然已經發現了病根，也找到了醫治的方子，想來用不了多久，林長庚便能痊愈，她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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