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雲到君柳閣的時候，柳茹正坐在燈下做針線活。自從那次牢獄之災，她對林慕果就只有敬畏，不敢再起什麽幺蛾子，此時聽說大小姐送了湯來，二話不說就用銀勺子舀著喝了一口。

一口川貝枇杷含在嘴裏，久久不能下咽，飛雲見她一臉的苦澀，趕忙道：“小姐說秋日裏天氣燥，正該有一碗川貝枇杷潤肺去燥。”

柳茹強忍著將湯咽了下去，尷尬笑道：“多謝大小姐擡愛，正巧，婢妾今日親手做了些山楂糕，消食開胃再好不過，禮尚往來，婢妾這就給大小姐送一些去吧。”

柳茹隨著飛雲來了飲綠軒，見她仍舊坐在燈下看書，趕忙上前行了個禮，笑道：“大小姐莫要用功了，天色昏沈，仔細對眼睛不好。”

林慕果輕輕笑笑，裝模作樣道：“天這麽晚了，姨娘還沒有睡嗎？想來也是怪我，不該讓飛雲去送湯的，反倒是擾了姨娘的好夢。”她得話聽著像是自責，不過接下來就話鋒一轉，卻是另一層意思：“只是……阿果私心想著，這川貝枇杷是好東西，對姨娘身體好，縱使再多睡兩覺也比不上喝這麽一碗湯的，所以還是讓她跑了一趟！”

柳茹連忙擺手笑道：“大小姐說笑了，哪裏就打擾清夢了？近來天氣燥，婢妾也是睡不好覺，剛剛正在燈下做繡活，可巧飛雲姑娘就送了一碗去燥的甜湯，可不就是雪中送炭麽？”

林慕果眉毛一挑：“哦？姨娘在做繡活？可是在給未出世的弟弟縫制新衣？”

柳茹臉上一僵，笑容頓時就淡了下去。她肚子裏的孩子根本就生不下來，所以她也從來沒有想過要縫制什麽小衣服、小襪子的。此時林慕果問起來，倒像是別有一番深意似的。柳茹吃不準林慕果話中的含義，只得含糊賠笑道：“不過是隨便打發時間罷了。”

林慕果心中冷冷一笑，暗道時至今日你還想對我隱瞞？看來上一回的教訓並沒有讓你真正學乖！她就越發熱心道：“姨娘肚子裏的到底是我弟弟，情分不同尋常。阿果針線功夫雖然不好，但是也很願意為姨娘盡一份心力。從明天起，我也開始動手裁衣，只是……”她羞澀一笑：“只是阿果從沒有做過小孩衣服，若是做的不好，還請姨娘千萬不要嫌棄！”

柳茹聽她一口一個“弟弟”叫的分外順嘴，心裏只覺甚是不安。林慕果是個非常聰慧的女孩，性子又向來清冷，縱使是在林長庚面前，她也不會無緣無故表現的如此親熱，莫非她真的已經知道了……

柳茹被心中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心中惶恐，臉上就顯露出異樣，看著林慕果的眼神也不自覺帶了一絲探究和惶恐。

林慕果不由輕勾唇角，臉蛋上現出兩個甜甜的梨渦，就連眼睛裏似乎都是滿滿的天真和善良：“姨娘怎麽這樣看我？可是阿果說錯了什麽話？還是你嫌棄我手藝粗鄙，登不得大雅之堂？”

柳茹嚇得趕忙擺手：“不不不，大小姐天資聰穎，繡技超群，能有大小姐幫忙，自然是這孩子的福氣。只是……婢妾的胎剛滿五個月，離生產的日子還早！”她打算咬緊牙關，死扛到底。

畢竟，這個肚子是柳茹最後的殺手鐧，也是她所有的依仗。她本來打算用這個肚子給燕玖嫦致命一擊，可是一直以來，她都沒有找到下手的時機。

現在，林慕果似乎已經知道了什麽，這場懷孕的戲碼恐怕要到此為止了！

林慕果卻依舊笑得人畜無害：“常言道懷胎十月、瓜熟蒂落。姨娘這漫漫長路已經走了一半，離生產的日子怎麽還會早？更何況事事都改早做準備，以防大事臨頭、措手不及。姨娘說，是不是？”

林慕果笑得越甜蜜，柳茹就覺得越不安：“是，是，大小姐說的是。”

林慕果看了看她得肚子，接著道：“姨娘不是大夫，對懷孕生產的事或許知道的不多。其實，胎兒發育的好壞關鍵在前幾個月，胎兒發育的好，自然是皆大歡喜，胎兒若是有個什麽好歹，這個檔口也是補救的最佳時機！”

柳茹聽到“補救”二字，似是忽然有了一線希望。林慕果的醫術是連林長庚都交口稱讚的，她會不會有什麽良方能起死回生？因此，她便緊張道：“如何補救？”

林慕果輕輕一“哼”，悠悠道：“自然是——落胎。”柳茹好像是晴天糟了一道霹靂，她腦海中幾乎一片空白。話說到這個份上，她已經可以斷定：林慕果知道了！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只是，那助孕的秘藥是家中不傳之秘，她是如何知曉的？

林慕果不理會一臉呆滯的柳茹，繼續解釋道：“胎兒過了五個月，身體就慢慢成形，到那時再落胎，一來艱難，二來……”她故意停頓了一下，等吊足了柳茹的胃口，她才慢慢道：“二來，最傷母體，只怕以後很難有孕！”

“很難有孕”、“很難有孕”？柳茹身子一軟，險些跪倒在地上：從前，她只知道五個月後落胎不易，可從沒有人告訴她會傷害母體、不易有孕！

若是她以後不能再懷孩子，她該如何在林家立足？想想早已被林長庚望到腦後、整日裏敲經念佛的李姨娘，那種日子簡直是生不如死！

不，她絕對不能重蹈李姨娘的覆轍，絕對不要在這暗無天日的後宅守著一個木魚過一輩子！

柳茹徹底慌了，此時，她什麽也顧不上，“撲通”往地上一跪，膝行到林慕果腳下，拽著她得裙角苦苦哀求道：“大小姐，您救救奴婢！奴婢知道，您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

林慕果低頭看著她，臉上的笑容霎時退了個幹凈：“我還以為……姨娘會死扛到底的，原來……您的定力也不過爾爾！”

柳姨娘連最後的底線也被林慕果看穿，哪裏還敢在她面前耍手段，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林慕果也補攔她，慢悠悠喝著飛雲送來的一盞茶，風輕雲淡的好似沒有發生過任何事。

然而，林慕果此時越是不說話，柳茹心裏就越是沒底，到了後來，竟然連頭也不敢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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