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寧長菊被軟禁在府中一樣，蘇璟也是在被軟禁在自己的府裏。

他一進門就聽見了嬰兒的啼哭聲，和已經跪了一地的隨侍和婢女。

“怎麽回事？小姐哭了都不知道哄哄嗎？”

奶媽抱著孩子出來，連連對著蘇璟施禮。

“公子，有哄，只不過怎麽都哄不好，一直都在哭。”

蘇璟嫌棄的看了她一眼，卻依然親手將孩子接過來低聲哄了幾句，孩子竟然不哭了。

“太好了，看來小姐是想爹爹了，一看見爹爹就不哭了。”

奶母的話是想恭維討個好，卻沒想到一瞬間刺到了蘇璟的神經。

他的手一頓，又將孩子交給了奶媽，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門內，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起。

“去叫陳小姐來帶這個孩子。”

蘇璟揉著眉頭，他不問也知道蕭雲菁現在會在什麽地方，他現在自身難保，根本沒辦法去救蕭雲菁，更何況蕭雲菁落在了蕭雲卓的手上，肯定也不至於會出什麽大事。

隨侍應聲下去，另外立刻有人上來一盞茶。

蘇璟瞧了一眼，仰頭一口飲下。

茶很好喝，可是不解渴。

“換白水來，另外準備好熱水，我要沐浴更衣。”

隨侍應聲退下，門外卻在這時候走進來一個人。

蘇璟擡頭看去，竟然是蕭雲卓。

“你來做什麽？你不是應該在哄你的妻子，又或者看你的好友嗎？”

他跟蕭雲卓的關系並不密切，雖然兩個人曾經有過合作的關系，但是那個合作只是放在表面的，而且也就合作了那麽一次，之後蕭雲卓發現了他的陰謀以後，兩個人一直都處於關系緊張的狀態。

“我來看看你。”

蘇璟冷笑。

“我有什麽好看的？”

蕭雲卓來到他的身邊，隨手從邊上拿過一個蒲團坐下。

“那你覺得，要是我不來的話，現在還會有人想到你嗎？”

這句話蘇璟接不上來，他遲疑著順著這句話去想，結果悲哀的發現，確實可能已經不會有任何人再來吧。

“那你也不必來，我既然輸了，我認輸。”

蕭雲卓瞧著隨侍端上來的白水，也不嫌棄，給蘇璟先倒上一杯，接著給自己也來了一杯。

“我只是想和你說，你這麽多年來做的那麽多的事，其實一開始的時候就做錯了。”

這個話蘇璟聽過太多次，也聽過太多人說，他能夠接受旁人來說他，但是蕭雲卓？還是算了吧。

“旁人也許能說你，但是我卻自問是最有資格不過的，因為你娶了我的堂妹。”

蘇璟擡起頭看著他。

“你娶了我的堂妹，這件事應該是你做過最不在你計劃之內的事吧？我知道你一開始的時候對她很好，是她做了一系列的錯事，將你們兩人的關系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蘇璟不說話，他確實一開始的時候有想過和蕭雲菁好好相處，但是之後發現不可能，這不僅僅因為蕭雲菁看破了他的秘密，還因為他發現自己和蕭雲菁所求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同一件事。

蕭雲菁的所有的出發點都在於攀比，她希望能夠比旁人要好，要強，而這個人是秦小姐，她希望旁人都看到她註意她，而這個人是寧長悠。

可惜的是，這兩個人顯然都不是她能夠看到想到念到的人，而這種涉及到具體感情的目標，從來都不是只要費了心思就可以達成的。

在那之後他就當蕭雲菁當作一個可憐蟲，結果發現被蕭雲菁陰了一把，不得不重新看待和她之間的關系，所以就選擇了利用她。

最後結果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蘇璟就算謀劃了奪位之爭，最後還是能夠全身而退，最多也就是被軟禁在家中，而她蕭雲菁，雖然好像從頭到尾什麽都沒有參與，這時候卻被關在了軍中。

蕭雲卓對此深惡痛絕，他不知道怎麽去對待自己接下來和蕭雲菁的關系。

因為消息的閉塞和如今形勢的急迫，若是他想要保住蕭雲菁的命不是沒有辦法，只要將整件事暫時壓下來，壓到寧任繼位就可以。

但是然後呢？然後他又該怎麽處理蕭雲菁呢？

寧任也許會看在他的面子上放過蕭雲菁，但是蕭雲菁會就此善罷甘休嗎？

他不知道，也想象不出來，所以他決定來問問蘇璟，這個在蕭雲菁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最好見證者，他對於蕭雲菁是否會改過自新這一點，抱著怎麽樣的看法。

蘇璟哈哈大笑，這些年來他幾乎很少那麽笑，尤其是因為這種事情。

“你堂妹是個什麽樣性子的人，難道你還看不清嗎？她如何改過自新？她根本不覺得自己做的是錯的，你讓她如何改過自新？”

這句話直接把蕭雲卓說的反駁不了，他知道蘇璟的話是對的，這也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們面對蕭雲菁的原因。

蘇璟盯著他似笑非笑，隨即搖頭。

“蕭大侯爺，你知道你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情是什麽嗎？”

蕭雲卓擡頭看他。

“你做過最對的事情，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而這個人雖然不是你該喜歡的，卻引著你做出了各種正確的選擇。”

蕭雲卓心中狠狠的刺痛了一下，蘇璟的話如同刀子一樣直插入他的心，這幾年，尤其是他選擇和寧秋蘭好好相處的這幾年，他已經逼著自己不再去以前的事情，不去關註秦小姐的身影。

然而蘇璟的話告訴他，這只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就算他不去看秦小姐，不去想秦小姐，他的腳步卻依然追隨著這個影子在前進。

這算不算他的一種悲哀？這算不算蕭家的一個悲哀？他希望帶著蕭家在京中重新立足，結果卻走向了一條不同的道路，悲哀的是這條道路雖然彎彎扭扭，卻在彎彎扭扭之後，幫他實現了他的夢想。

這一定是一種悲哀的吧？

“等老丞相不在了，我相信你會是下一任丞相的。”

蘇璟說道，瞧著蕭雲卓的反應，蕭雲卓的反應果然如他預料那般的震驚。

“你說什麽？”

蘇璟嗤笑。

“要不是我從一開始就認識你，我大概會以為你這個做派是在裝腔作勢。只可惜我見過一開始的你……”

蘇璟沒有說下去，他笑著搖了搖頭，不再看蕭雲卓。

蕭雲卓不知道該怎麽接這個話，丞相這個位置要說他沒有想過是不可能的，但是卻沒有想過會在寧任或者寧長悠的手下成為丞相。

他以為自己會繼續在北軍任職，事實上他已經做好了準備，也許他接下來要轉行為武將這個事實。

當然做一個武將和他一開始的想法相差太大了，畢竟他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應該是個文人，比如說他有文人的迂腐和中庸，比如說他有文人的猶豫和籌謀。

但凡事都不是一定的，既然秦小姐，他曾經的未婚妻都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又為什麽不可能成為一個武將呢？

蘇璟搖著頭，給出的答案很堅決。

“你不會成為一個武將的，畢竟他需要一個丞相。”

他沒有指明這個他是誰，蕭雲卓的心臟卻跟著漏跳了一拍。

“至於我，我想我的運氣會比你好一些，我不會在京城繼續呆著，我會有兩個解決，第一個是死，第二個是回太行山，當初我和高後是在太行山相遇的，如今若是有機會，我大概還是會回去呆著吧。”

蘇璟說道，再笑一下。

“今日我的話有些多，蕭大侯爺請不要見怪，就像你說的那樣，除了你，現在還有誰會來看我呢？恐怕是沒有了。所以我自然是要抓著你好好的說一說。”

——

寧任還真在考慮丞相的問題。

因為秦小姐和寧長菊要私下相談，所以他抽空拉著寧長悠去找張誠，一方面是為了讓寧長悠分心，一方面也是順帶問問張誠接下來的丞相人選。

丞相這個位置，他並不打算動，但是老丞相的年紀擺在這裏，所以繼任的人選還是要趁早考慮。

寧任的第一想法是張仲，沒想到張仲當場就拒絕了。

“我對民生這些毫無興趣，你若是讓我當丞相，只怕會累死你自己。”

也就是說他會事無巨細的往上稟告，沒有一個說法絕對不罷休。

張誠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兒子，他也覺得自己的兒子不是做丞相的料。

“你不務實，自然是不適合做這個位置，瞧瞧家中現在的樣子，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該好好整頓一番了。”

這是在說之前張家人竟然給蘇璟跑腿的事，張仲立即點頭應是。

這一點卻是是他治家不嚴。他和他父親的性格有相差，他沒有他父親的老謀深算，想事情相對來說簡單一些，雖然有些小計謀，但是大部分都不能登大雅之堂。

寧任的眉頭皺成麻花，他放眼整個京城，年輕這一輩裏面沒有一個看得上眼的，既然不能在年輕這一輩裏面找人培養，那不就得找自己相熟的人頂上？

張誠笑而不語，張仲卻在這時候瞧了一眼寧長悠。

寧長悠從坐下以後就心不在焉一言不發，張仲知道那是因為他擔心秦小姐和寧長菊在談些什麽，這在他看來是當局者迷，如今一切事情塵埃落定，根本不用擔心秦小姐和寧長菊之間會出問題。

他眼珠子轉了一圈，給了一個人選。

“我覺得蕭雲卓可以，他之前的立場一直站的很穩，身份也夠，能力也還不錯，若是假以時日，做個丞相雖然開拓不足，守成卻是綽綽有餘。”

寧任一口否決。

“他不行。”

張仲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他瞧了一眼寧長悠，哄著他開口。

“將來這個江山是長悠的，和丞相打交道最多的也是長悠，咱們還是問問長悠的意思吧。”

被點名的寧長悠從思緒中抽身，瞧了一眼張家父子和寧任。

“父親，我覺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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