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鬧翻已經看到是故意的，現在讓顧長卿恢覆身份也無可厚非。

“你呢？”

高後轉而看秦小姐。

“你可還要做秦嫃嫃？”

秦小姐微微驚訝，對著高後瞧了很久。

“我從來都是秦小姐，又何來的恢覆身份？”

高後嘴角似笑非笑，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又似乎壓根沒有在意這個答案。

“也罷，反正秦小姐這個稱呼，在你以後只怕別家小姐也不敢用了。”

別家小姐再用秦小姐這個稱呼之前，一定會好好考慮是否合適，考慮完以後一定會在秦小姐中間加個別的字，比如說秦芳小姐，秦大小姐，為的就是和當初聞風喪膽的天煞孤星分開來。

秦小姐哈哈大笑，笑中帶淚，往日裏的酸甜苦辣竟然讓她很懷念，現在一切都快塵埃落定了，她竟然開始懷念起過去的日子，那是怎麽樣的鮮衣怒馬！

不過懷念只是暫時的，只不過是心境蒼老以後，面對過去生活的一種感傷，感傷不會長久，若是讓她選擇她不會選擇重新來過，還是希望活在當下。

高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你也是個可憐人，只不過比我好一些罷了。”

秦小姐詫異，她可憐嗎？她可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憐的。

也許她是可憐的，不過那是在過去，曾經的她確實是可憐的，被人背叛被人利用被人遺忘被人憎恨，但現在呢？

她現在有哪裏可憐嗎？好像沒有，相反，反而覺得自己很幸福。

“我倒一直都以為，自己是越來越幸福了。”

秦小姐說道，隨即失笑了一下，繼續往下說。

“日子是要自己過的，一個人能把日子過成什麽樣子，主要是看你對生活的態度本身是如何，我以前的態度不端正，所以我把好好的日子過成那般模樣，而我現在的態度我很喜歡，所以我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的。”

高後瞧著秦小姐，竟然心底生出一絲羨慕，她不知道自己的羨慕來自何處，只是聽著她剛才說的將日子越過越好的說法捫心自問，卻發現她的日子，這些年來的日子從來沒有舒心過，沒有高興過，自然也是沒有越過越好過。

秦小姐看透了她的想法，不知道怎麽勸慰這個自己已經相識了多年的老友，她也曾經是個執迷不悟的人，是因為有了再活一次的機會才能把日子過成自己滿意的模樣。

但不是每個人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甚至大部分人都不會有第二次選擇，那這種情況下該怎麽辦呢？

秦小姐覺得自己也沒有辦法，這大概就是命吧，命運對每個人註定是不公平的，這是生而註定，寫在了你的生死簿上，劃在了你的手掌心上。

秦小姐打開掌心，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自己的掌心紋理了，她又想起當初自己和寧長悠說起掌心紋的事，忽然很想念這個已經和自己風風雨雨走過那麽多年的丈夫。

她永遠都不會告訴他，他是她的第二任丈夫，但是她會讓他知道，他是她兩輩子來，最珍惜的一個人。

不是用說，而是用行動。

顧長卿踱步過來，站在她和高後，左右瞧了瞧問道。

“怎麽樣，你們是準備去前面看著呢，還是準備在這聽我轉述？”

直接面對的震撼更強一些，轉述的話就失去了幾分現場感，但是直接面對得有良好的克制力，而轉述則可以讓自己至少當時能夠冷靜下來。

“那我去看看，高後你還是在這休息吧。”

秦小姐瞧了一眼高後的裝束，她今日穿了整套的龍鳳袍，這一天一夜的下來，上了年紀的她雖然還能堅持住，但是眼角眉梢的疲憊卻是騙不了人的。

“你還是坐下來休息一下，咱們等待這一晚上的代價，我一定會讓你看到的。”

高後卻是拒絕了。

“不，我也要去，我要親眼看看他們的反應，親耳聽聽他們的說法，我要知道我擁有的是怎麽樣一個江山，而輔助我治理這個江山的，又到底是怎麽樣一批人！”

顧長卿和秦小姐對視一眼，知道高後這是準備給事後清算做準備。

雖然事情結束以後，皇位註定是寧任的，但是高後的身份還在，至少她若堅持要越過寧任處理一些人，她還是有這個權利的。

尤其是這些人原本就不忠誠的時候，留著本身也是個尷尬、是個禍害，能夠處理掉自然是最好的。

秦小姐和顧長卿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的想法和做法就和當年高後殺有功之臣，而高皇帝漠視是一樣的，這大概是一個合格的國家治理者該有的態度，對待有些事情一定要強硬，對待某些問題上則可以耍些手段。

顧長卿對秦小姐點了點頭，意思如果高後執意要去也不是不行，反正多她一個人不多地方也夠大。

秦小姐只好同意下來，親自攙扶著高後往前走，他們在那邊早早準備好了隱秘的地方，雖然說不上完全能將人藏住，但是如此緊張情況下，沒有人會註意到這一點點的不妥。

另一方面，蘇璟等人終於來到了陵園，他一聲令下，四處的隨侍立刻散開，將火燭逐漸點滿整個陵園，而在陵園門口，所有的人下馬下車，又重新按著身份和地位站好，甚至偷偷伸個懶腰，慶幸這一場漫長的送葬終於快要結束了。

有這個想法的人一般都是不關心接下來會發生什麽的人，大部分人卻是相反的，他們躍躍欲試，暗了一整天的眼底泛著精光，他們左瞄又看，就怕漏掉什麽重要的信息落於人後。

這些人是希望通過今晚改變命運，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秦小姐遠遠的瞧著只會搖頭，她伸手對高後指了指，把這件事當成笑話說給高後聽。

高後的臉色是鐵青的，她想起這些人竟然在京城著火的情況下也執意要跟著隊伍來到這邊，說起來好像是為了給她送葬，其實不過是關心功名利祿！要是換她年輕時候的脾氣，這些人只怕她一個都不會留下來！

秦小姐失笑，她看見了高後眼中的憤怒，轉身去問顧長卿京城的狀況。

登高望遠，所以顧長卿派了人站在高處一直關註著京城。

“沒事了，我沒見著煙，火也都滅了，就是不知道到底傷亡情況。”

他們還不知道京城在這場火災之前發生過一場殺戮，所以覺得應該就是財產損失比較多，而人員損失則比較少。

這是起火的慣例，畢竟人在遇見火災的時候都會逃的，不會逃的，那是傻子！

京城內，蕭雲卓和顧鳴也正好在聽眾人匯報損失情況。

“東西損失了是小，人呢？”

屬下很尷尬。

“死了不少人，因為大部分都是起火之前就死了，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家沒事。”

而沒事的這部分人應該是在一開始的時候沒有被寧成章的人追殺？

顧鳴臉上的憤怒再也掩飾不住，若是給他一個機會選擇，他一定會選擇將寧成章碎屍萬段，但是寧成章怎麽說也是膠東王，可以生擒，但是誅殺，還是有難度。

但是可以失手殺死！

蕭雲卓非常憤怒，他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蕭雲菁和寧長菊。

“損失了多少？”

他咬牙切齒的問道。

身邊人立刻回答。

“暫時還未清楚，但是燒焦的屍體少說也有數百具，這還只是西門這邊的情況。”

所以這還不是全部，還有被殺了卻沒有被燒焦的，還有受傷了沒有死的，甚至還有……

“寧長菊，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生靈塗炭？”

蕭雲卓的眼睛裏血紅色一片，他甚至發出古怪的笑聲。

“所以這就是你想要的結局嗎？又或者說死了那麽多人讓你很開心很興奮嗎？”

寧長菊別過臉，他剛才也全部都聽見了，會死人他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哪有謀反不死人的？哪有奪權不死人的？但是死的應該大部分都是利益相關者才對，百姓們是無辜的！

又或者說，他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會有無辜百姓受到牽連的想法，但是事實和想法是有差距的，而百姓們被殺是一回事，被殺以後還被燒到血肉模糊分不出是誰，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燒到變形，生者就不能對他們祭祀，沒有祭祀就沒有告慰，沒有告慰就沒有紀念，沒有紀念就不會讓人得到教訓。

沒有教訓的死亡是一種悲哀，也就是說，這一次的奪權引起的人禍，甚至不會有人在事後想起它，除了那些因為這事無辜受牽連的人家。

寧長菊很痛苦，他這時候開始隱隱約約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麽任由這一切發生，他甚至好像聽見了哀嚎遍野，那是失去家人失去親人的百姓在痛哭在怒罵，在怒罵他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寧長菊的拳頭緊緊的捏起來，這件事在一開始的時候，他其實曾經強烈反對過，因為他知道事情一旦做了以後，他和他的哥哥就會從此被綁在道德的恥辱柱上，留下千古罵名。

但是他哥哥卻不以為然，不但不以為然，還對蕭雲菁提出的這個做法大為讚同，甚至覺得蕭雲菁是個女中豪傑，是個比高後還要殺伐決斷的巾幗！

那時候他就反駁，高後雖然殺伐決斷，甚至很多時候甚至可以說很殘忍，但是那只是在針對和她奪權的人來說，這些年來的風風雨雨，卻是從來沒有殃及過任何一個無辜的百姓，這些年她甚至留下了如今罵名，但是其實親手害死的人，還沒有這一晚上的人來的多。

牽連總是在不經意中產生的，悔悟也是。

寧長菊很後悔，後悔為什麽自己當時沒有再據理力爭，竟然就讓寧成章將事情一步步做錯到如今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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