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來到高後住的宮殿，高後正在做最後的準備。

出殯之日就是動手之日，這是一開始的約定，但是高後原本想的是自己作為一個旁觀者勝利者，沒想到最後兜兜轉轉自己還是不得不成為一個介入者直行至。

當然，還有可能是一個被控者。

昨晚寧成啟的那一句話以後，她逐漸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是落入了秦小姐的一個圈套，只不過這個圈套最後原本的受益者是寧成啟，卻因為寧長悠的忽然變卦，事情朝著另外的方向發展。

但是不管事情怎麽發展，不管整個謀劃最後是誰得到了好處，這一切的起初，基於的基礎，應該都還是寧成啟口中說的那個名字。

陸青！

高後視線在張誠身上停留。

張誠老謀深算，他雖然有時候口無遮攔，但是大部分時間卻是藏的住事的。

用高後的話說，張誠脫口而出說出來的那些旁人看似沖動的話，只不過是他處心積慮想告訴你，卻又想給你保留面子而已。

事實是不是完全是如此高後不知道，但是高後知道，自從那次的綁架事件之後，張誠寧可把旁人當作傻帽，也不會再輕易說一些話出來。

“張誠。”

她喊道。

張誠立馬躬身施禮。

“你說說看，今日之後，天下會如何？”

這個問題昨天張誠已經回答過，說的很詳細，說的很透徹，高後沒理由沒聽懂。

她現在再問，只能說起了懷疑，有了懷疑的理由。

那就是陸青。

張誠長嘆一口氣，瞧見正往門內走的秦小姐。

寧長悠留在前面沒有跟過來，秦小姐掃了一眼張誠，頓時清楚之前的話題是什麽。

“所以高後你想問的是，今日之事結束以後，陸青何在？”

陸青自然是死了，死了很多年，死的很徹底，但是有些人死如燈滅，有些人卻註定還要影響接下來的很多年。

她陸青就是這一種，而且顯然她自己都沒有料到會是這一種。

秦小姐在心中感慨，她上輩子的遭遇雖然很慘，但是若結合到現在的情況來看也不算太糟，至少她都死了那麽多年還時不時有人掛念她，而她曾經的朋友到如今還將她當作一生的敵人。

“高後，其實你又何必呢？跟一個死人計較，你犯得上嗎？”

張誠欲言又止，長嘆了一口氣，走到一邊坐下。

正在給高後穿衣服的老仆見狀順勢停手，悄悄的退到一旁。

高後緩緩而坐，瞧著秦小姐的臉。

“今日之後，你所求的事都會成功，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難道你還不願意告訴我真相嗎？”

秦小姐擡起頭，詫異的盯著高後。

她自問雖然隱瞞了自己一開始願意和寧成啟合作的真正理由，但那也是因為這個理由從來都不是能夠操縱她本心的原因啊。

不管寧成啟身上到底有沒有流著她哥哥陸塵的血，只要寧成啟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帝，她一樣不會幫助他的。

“我之所以那麽堅定不移的支持寧成啟，是因為矮子裏面挑高子，畢竟我想不到有誰比他更合適了。”

秦小姐耐心的解釋道，避開高後的話題。

高後冷笑。

“難道就跟陸青沒有關系？若是沒有關系，昨天他又怎麽會脫口而出？”

秦小姐依然不準備將真相說出來。

“是不是和陸青有關重要嗎？難道昨日張大人的分析你都沒有聽進去嗎？若是沒有長悠在，寧成啟確實是最適合當皇帝的那個人，這一點難道您還看不明白嗎？”

寧成啟是高皇帝現存兒子中最年長的那一個，他常年在代地也不掌權，雖然老謀深算卻養成了謹慎的性格，而且他的母親董太後的家中幾乎沒有任何勢力，所以不用擔心有外戚做大做強。

而且在一開始的時候，寧成啟是聽從了高後的安排娶另一個無權無勢的宮女作為自己的皇後，相當於又從另外一個角度上斷絕了自己的臂膀。

這樣的一個皇帝，只要性格上不強勢，註定能夠和丞相相處的很好，而只要丞相的人選不錯，那天下的黎明百姓註定是國泰民安的一個結果。

而國泰民安，就是對於這件奪位之爭能有的最好的一個結果！

這一點，她一開始的時候覺得寧成啟能夠做到，也是當時臺面上唯一一個能夠做到的人。

寧成章太強勢，縱然他背後有寧長菊可以幫忙相勸，但是始終不是長久之計，而寧成陽則是太黑暗，他被囚禁多年在蘇璟家中長大，就算不是和蘇璟交好被蘇璟利用，就是從性格上來說就不是一個合格皇帝該有的樣子。

更何況還有蘇璟，一個王朝只需要一個皇帝和一個丞相，顯然蘇璟並不是做丞相的人選。

這些東西她沒有想過需要和高後細說，尤其是到後來寧長悠突然表示要奪位的時候，她覺得更是不能拿出來細說。

有些東西是不能說的，說了以後的結果就是一切變味了，高後會覺得她是一開始就做好了這樣的打算，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利用了寧成啟，把他吹的天話亂墜然後用完就甩。

其實並不是那麽回事。

只是現在有比寧成啟更合適的人選，寧長悠的最大好處就在於，他有比寧成啟更加大的容人的雅量，這也是作為一個皇帝該有的特質。

而且，寧長悠還是寧任的兒子，寧任是高皇帝的親弟弟，總比寧成啟這一個連父親都不敢說出是誰的人要好很多。

秦小姐皺眉，看向張誠，昨日是張誠負責和高後解釋這一切，現在他是不是還該再解釋一下。

張誠也是無奈的很，他知道昨日寧成啟喊出那個名字以後，事情一定會變得覆雜化，以高後多疑的性格，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但一旦問到了底，寧成啟的將來到底會是怎麽樣，那就真的是前途未蔔的一件事情。

張誠不想害他，畢竟他就算真的是陸塵的外孫，每個人的出生都是自己所不能選的，這不是他的錯！

“高後，你既然當初把他封到代地，就應該想到，他始終和陸青長公主脫不開關系。”

代地就是陸青兄妹兩人長大的地方，正因為這一點，所以高後多年來也就對寧成啟避而不見，這就是愛屋及烏，寧成啟享受了這一點的便利，如今也就會被人因為這一點猜疑。

尤其是這一點的猜疑，有時候並不僅僅是猜疑的時候。

高後心中的疑惑還是沒有打散，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的是，這幾日夢回之間，她經常會見到這個困擾了她一生的女子。

夢裏的陸青對著她笑，給她沏茶，和她說笑，兩個人甚至如年少那般坐在秋千上玩耍，似乎多年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場夢。

當然高後很清楚，她曾經對陸青做過的事情不會是一場夢，所以夢中的陸青才會憤怒的看著她，用最惡毒的話咒罵她，甚至多少次拿著擺手站在她的面前要殺她。

每當這個時候，高後總是會驚醒到冷汗連連，可每次驚醒卻總是不能將心底的那句抱歉說出來。

不管是在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高後感覺忽然生出一股疲累感覺，她伸手示意秦小姐出去，隨即轉頭看向張誠。

秦小姐沒有走，高後也沒有強求，她只是看著張誠，問了一個問題。

“你說若是我現在覺得對不起陸青，會不會有些太晚？”

張誠楞了一下，他沒想到高後會突然提這樣一個問題。

“自然不會太晚，只不過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人都死了那麽多年，現在道歉現在愧疚，只不過是為了自己心安，對死去的人有任何幫主嗎？

“能夠心安就好。”高後苦笑，自言自語，“希望我今日做的事，也能夠讓我心安。”

寧成章領著寧長菊大步往裏走，終於來到靈堂之前。

兄弟二人在那日吵翻以後，寧成章果然性情大變，對寧長菊再也沒有往日的那般兄弟之情，也不似上次寧長菊壞他事時候的那般，對他破口大罵，而是完整的漠視，就如這人不認識一般。

寧長菊的腳不方便走的比較慢，當他終於跟上腳步來到靈堂門口的時候，看見寧成章已經跪在門外，對著裏面磕了三個響頭。

寧長菊也連忙跪下來磕頭，緊張的註意著各方面的局勢。

殿中，寧任寧長悠等人都在，連張燕都在。

張燕守了一夜憔悴的幾次差點暈過去，最後全靠人參吊著堅持到現在。

寧長悠看著不忍心，私下建議張燕還是下去休息，順便能夠陪陪高後。

張燕卻是含淚拒絕了，她寧可在這跪著，因為她相信只要她在的話，有些人在做事之前總是會給三分面子。

畢竟她曾經是皇後，長治皇帝的皇後，高後的親外孫女，明面上開說唯一和高後血脈相連的人。

周家的人果然一個都沒有來，除了上次在宮中暈倒就一直沒能出宮的周冉，一個都沒有來。

蘇璟冷笑瞧著這一切，想起蕭雲菁之前和他說的話。

他一開始覺得蕭雲菁的辦法很好，不但能夠轉移他身上的註意力，還能趁機消滅周家的勢力，甚至趁機討好朝中大臣。

但是接下來他就明白蕭雲菁計謀的不妥之處，那就是她算漏了高後，高後死之前周家人是在跟前的，高後籌謀多年就是為了周家能夠傳世下去，如今大業未成陡然離世，那麽多周家也一定有相應的安排。

不管安排是什麽，安排的第一點肯定是不能給他送葬，第二點就是一定要把握住京城的軍隊！

如今的形式看來，他料的一點都沒有錯。

他擡步走到周冉面前，周冉早就已經哭不出來，只是呆呆的跪著不說話，她的情緒這幾天一直處於崩潰狀態，只是周圍人大家都很忙，所以反而沒有人照顧的到他。

不僅沒人能照顧她，她反而要照顧失去孩子的寧秋蘭。

“秋蘭公主來了！”

外面有隨侍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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