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姐正色站在高後面前，她耳朵尖，雖然站在殿外還是聽見了高後剛才的最後一句話，猜到高後這次只怕心情不是一般的不好，那是相當的不好。

不過這不影響她的計劃，她的判斷，還有她接下來要做的事。

“高後，代王要反。”

這是結論，她單刀直入拋出結論。

高後嗤笑，“難道你才知道，那你這兩年為他做的事又如何說？”

秦小姐搖頭，“我從未勸他造反，我只是幫著他用權術奪取他想要的東西。”

所以就是想用不流血不犧牲的方式？

高後才不吃這一套，她對於秦小姐的詭辯已經領教過很多次，這次不想再聽。

“所以呢，所以你現在來告訴我這一點，是想跟我投誠？”

秦小姐笑了笑，扭頭望了一眼被攔在門外的寧長悠和顧長卿，高後既然要單獨見她，就說明至少肯定知道了消息，知道消息以後還沒有很好的應對方式，所以也許要她的幫忙和答覆，看看接下來到底是怎麽做才比較好。

“所以高後，您現在是否相信我？”

高後面無表情的望著眼前的女子，早上的時候她為她的頭疼施針的時候，兩個人因為心情好還說起過以前的往事，當然主要是她在說秦小姐在聽，說的也是當初那些和戰場上爾虞我詐無關的事。

兩個人至少在那一個時刻是真正交心的，所以分享著生命中曾經美好的時刻，秦小姐也說了一些在蕭家的趣事，但是大部分在她看來都寡淡無味。

真正經歷過風雨的人，會羨慕平淡的生活的，但是羨慕不代表向往，畢竟站在權利的頂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後，睡都不能拋棄權利帶來的一切便利。

“我信你，那又怎麽樣？”

高後說道，她的權利還在，但只是暫時的，她知道這次寧成啟進京絕對不是逼宮，畢竟憑借他現在的實力根本不足以和中央抗衡，他這只是一個姿態，逼著她表態的姿態，順帶試探一下她的反應，還有就是在京中眾人面前亮亮相，讓那些還在搖擺沒有站隊的人趕緊表態。

“你信我，我就能幫你想辦法把人勸回去不說，還能讓你見識到所有人真正的反應。”

真正的反應？

高後哈哈大笑。

“真正的反應？我每日見到的就是他們的真正的反應，那就是對我的畏懼和羨慕，對我的奉承和逢迎，這就是他們的真正反應！”

駱彬身影動了一下，自從秦小姐進來以後他一直都沒有出聲，這時候卻忍不住擡頭，擔憂的瞧著高後。

監視各地藩王的事多年來一直都由他負責，上次寧成章偷偷溜進京城已經是他的失職，但那其實已經在高後的預料之中，可是這次不一樣，這次寧成啟的高調進京，是他們措手不及的反應，簡直狠狠的打了他們的臉。

當然他不會承認的事，上次的事之所以大家都做好了準備，是因為那時候長治皇帝還在，長治皇帝只要活著，寧成章的造反就一定不會成功，因為長治皇帝才是高皇帝的親生兒子。

但是寧成啟則不一樣，他是高皇帝的親生兒子，多年在代地雖然沒什麽美名卻也沒有惡名，在國賴長君的前提之下，確實有實力對那個位置覬覦。

最主要的是，如今坐著這個位置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不是當初皇後張燕的孩子，實在沒有資格坐在這個位置上。

這些年來若不是有高後在上面坐著壓著，這個孩子，不，這個皇帝，早就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駱彬瞧著高後現在的樣子，心中的思緒早就飄了出去。

旁人都只看到這一人之上萬人之下的幸福之處，其實高後心裏有多苦知道的人並不多。

高後這一身的榮耀，是拿多少東西換回來的，旁人真的知道嗎？

他並不覺得他們知道多少，以前也許蘇璟是知道的，只是現在蘇璟已經不是原來那個蘇璟，現在能夠想到感受到的，只怕除了他就還剩下秦小姐了吧。

秦小姐瞧見高後笑的如此瘋狂卻是一臉平靜，她靜靜的站在原地等著高後笑完，一眼不發一動不動，若是仔細看她的眼底，甚至能夠看到一絲憐憫。

沒錯，是憐憫。

所以秦小姐，其實是知道高後的苦的。

高後終於不再笑，瞧著對面的秦小姐，自然也是看到了秦小姐對她的憐憫，卻是難得沒有生氣。

“我倒是沒有想到，活了一大把年紀都到了快油盡燈枯的時候，卻會被一個才年方二十的姑娘可憐。”

高後苦笑著，竟然沒有生氣，只是笑容裏面還是帶著點淡淡的苦澀，這個苦澀和剛才的張狂有著很大的不同。

“所以呢，所以秦小姐，秦嫃嫃小姐，你既然用這種眼神看著我，用這種語氣來告誡我，請問，你到底是準備怎麽將已經在半路上寧成啟勸回去，又怎麽讓我看清楚身邊這些人對我的真實想法呢？”

秦小姐終於低下頭，再擡頭的時候氣勢明顯淡了很多，這倒不是因為回答不上來，而是因為在斟酌到底怎麽開口，才會盡量顧忌到這個，用她自己的話說已經油盡燈枯的老婦人的心。

人對於自己的命數總是有概念有印象的，當初高皇帝就是如此，他第二次受劍傷以後就不再找太醫醫治，他說這就是他的命，他的命裏已經註定會死在這個上面。

如今的高後也是如此，雖然她不是因為傷口而死，而是因為年紀大了到了離開的時候，但是對於死亡的認識，卻並不比高皇帝弱多少。

“高後，我想你的時間差不多了。”

秦小姐說道，此言一出，高後還未做出反應，駱彬率先一掌拍在案幾之上。

“大膽！”

他怒吼，眼睛裏瞬間猩紅，怒發沖冠，面露兇相。

“秦嫃嫃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麽說高後！”

秦小姐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只是盯著高後看，高後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內。

“哦，時間差不多了？”

這個時間，是指壽數，也指的是在她掌握下的這個王朝的命數。

她是高後，她臨朝稱制，她牝雞司晨，她除了沒有將這天下改姓周，她幾乎做了皇帝該做的所有事。

秦小姐點點頭。

“你所不舍的東西，你這幾年來一直在擔心的事情，一直在努力改變的事情，在這之後都會變的，你這些年的努力不會有任何結果。”

這簡直就是在詛咒，詛咒高後背後的周家不算，還詛咒了高後，詛咒了整個王朝，會陷入一片腥風血雨。

“這是難以避免的，只不過你是看不到了，但若是你想看，我不建議讓你看一看。”

這是威脅？

駱彬這次直接站了起來，也不管秦小姐還在宮殿之內，一步走到高後面前擋住她的視線，直接面對秦小姐。

“秦嫃嫃，你這是真的活膩歪了嗎？你覺得你現在的身份，你的丈夫，甚至你背後的那些人真的可以保住你了嗎？”

駱彬的聲音很大，火氣也很大，憤怒之餘甚至抽出了隨身的佩劍，寶劍出鞘的聲音終於引來殿外站崗的侍衛，紛紛抽出寶劍圍了上來，對象卻是駱彬。

有高後在的地方，駱彬沒辦法對侍衛發好仕林，尤其是他首先動手的情況下。

秦小姐靜靜的瞧著駱彬，就像瞧一個跳梁小醜一樣的，嘴角帶著不屑和鄙夷。

“駱彬，我從來沒有把你當回事，你也不用到我面前來刷存在感。你雖然看似多次掣肘我，那也只不過是因為我不想跟你撕破臉。”

寧長悠和顧長卿被攔在外面，見到裏面的局勢原本一驚，瞧見這樣的局面，就連顧長卿都硬生生的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緊緊的抓住要往裏面沖的寧長悠，低聲的說道。

“別激動，高後還沒說話，事情還沒定！”

換在過去先激動的肯定是他，現在現在他卻反而是能冷靜的那一個。

寧長悠的全身繃緊，緊張的瞧著裏面的局勢。

駱彬站的位置太好，直接把高後完全擋在身後，而手中的寶劍刺眼，讓人不得不註意過去。

侍衛們很緊張，這些年來從未有人敢刺殺高後，就算上次駱彬說秦小姐想用銀針刺殺高後最後也被發現是誤會，誰知道那麽多年來，第一個敢在高後面前拔劍的，竟然是一直維護高後的駱彬。

“所以高後，你看見了嗎？這就是駱彬。”

因為殿內忽然多了那麽多人，秦小姐和高後之間還隔著一個駱彬，所以她微微擡高了聲音。

“駱大人對您的心意，您看見了嗎？”

她又說道，廳內的氣氛更加緊張。

“我看見了。”

高後緩緩的說道，“你們都先下去吧，這邊沒事。”

侍衛不敢亂動，依然盯著駱彬手上的寶劍，高後又重覆了一次以後，侍衛們才緊張的退出去。

攔在顧長卿和寧長悠面前的侍衛也松開手，這時候若顧長卿和寧長悠要往裏面走他們一定不會攔，但是顧長卿還是死死的把寧長悠拉住。

“看好，嫃嫃要說話了。”

顧長卿低聲說道，一邊盯著寧長悠，一邊註意著裏面的局勢。

駱彬哐當一聲把劍扔到地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音，隨即他又轉過身，對著高後施了一禮。

“英兒。”

他喊的竟然是高後的乳名！

他竟然當著秦小姐的面喊的是高後的乳名！

秦小姐微微一笑，知道這邊大勢已定去，駱彬從此以後，怕再也不會得到高後的信任。

高後從來不願意用兩種人，一種是不聽指揮的，一種是太自以為是的。

蘇璟屬於前者，所以高後一直不願意重用，而原本的駱彬屬於後者，但高後因為念著多年的情分一直都忍了下來，直到今日她這幾句話的撩撥之下，他沖動了。

“駱彬，我倒是沒想到，最後你會這麽做。”

這確實是沒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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