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卓的母家是世家這沒錯，但是從小對他影響最大的一直是蕭老太太，而蕭老太太蔣琬的出身，可是關中蔣家。

“你知道關中蔣家最近幾年在做什麽嗎？”

蕭雲卓搖了搖頭，剛進京的那次百花宴蔣家說要來沒有來，在那之後京中就沒有再聽見蔣家的消息，似乎又重新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其實蔣家一直都在，只不過更加低調，低調到旁人都想不起來。”

寧長菊說的意味深長，淡淡的瞧著蕭雲卓。

蕭雲卓不知道他突然提起蔣家的用意，但是直覺告訴他這裏面有貓膩。

“你到底想說什麽？”

寧長菊搖頭，想了又想，最後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算了，反正你現在已經安排蕭家離開京城，接下來我想應該不會有事了。”

這一下蕭雲卓倒有點慌，他想起蕭老太太和蔣家這些年來的恩恩怨怨，雖然說早就已經老死不相往來，但是互相的攀比卻是始終沒有停止過。

他一把在案幾的角上，身體前傾，“長菊，你到底要說什麽？”

寧長菊望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只好扔出一句話。

“你讓你母親看著點蕭老太太，讓蕭老太太不要太沖動。”

沖動就會做錯事，但是這跟蔣家有什麽關系？而且以寧長菊如今的身份和態度，他陡然提起蔣家還不願意將話挑明，到底是和什麽事情有關系？

蕭雲卓腦海裏突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他身體再次向前傾，原本抓著案幾的手死死的抓住寧長菊的袖子，眼底發紅。

“你是說，蔣家牽扯到你哥哥的謀反之中？”

稱之謀反，是因為知道是不能成，這個說法不算準確，若是讓寧成章聽見一定會說這是叫做造反而不是謀反。

其實性質是一樣的。

寧長菊原本靠的案幾不算很近，但是陡然被蕭雲卓這樣抓住袖子，身子也就不由自主的跟著往前傾。

他對於蕭雲卓的反應早有預見，這其實也是今日他急匆匆的去找他的原因之一。

他不讚同蕭雲卓和蕭家整個宗室斷絕關系的做法，卻是讚同他將整個蕭家送回豐城重新歸為商族以做保存。

這個做法看似很無情很殘忍，其實上卻是最穩妥最保險的辦法之一。

當然，前提是蕭家不會在事後被清算。

不被清算的一個前提不是蕭雲卓如今的臨陣倒戈，而是蔣家最後願意放過蕭家一脈。

“上次百花宴蔣家之所以最後沒有去，其實是我派人攔住了。那時候我哥哥已經悄悄派人和蔣家接觸過，出發點和高後接觸和接納你們蕭家一樣，都是為了財和名。”

高後看中蕭家是因為蕭家曾經是侯爵，即便後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最後選擇自請削去爵位，而寧成章看中蔣家則是因為蔣琬當年對蔣家做的事，蔣家算是現今為止唯一一個和蕭家在明面上就已經交惡的家族。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蕭家既然已經做好了歸順高後的準備，那寧成章拉攏和蕭家不合的蔣家，不就是在為自己增添一個很好的助力？

蕭雲卓冷汗連連，他實在沒想到蔣家竟然在比他更早就牽扯到整個朝政和黨政之中，原因竟然是蕭家要來京城？

所以說世上的事情都是互相聯系的，你看似現在好不重要的一個舉動，事後很有可能會牽扯到非常多你意想不到的人和事。

蕭雲卓百感交集，松開寧長菊的手，頹然的坐在原地。

寧長菊瞧著好友的這個模樣，原本已經咽下去的話又不得不說出口。

“其實這件事我也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和你說，畢竟說了以後於事無補，只會更加給你增添麻煩，但是我總是覺得不得不說。”

寧長菊是矛盾的，他一方面覺得自己的哥哥造反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方面卻又在擔心萬一成功了到底有多少人和事會受到影響。

不了解的人會認為他這是圓滑，在這多方制衡的情況下還希望在每個可能性上都做上準備，但是了解他的人就會明白，他這只不過是給自己留下退路。

造反這種事情，一旦開始做那就必須要成功，萬一不成功最後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死對他來說不可怕，但是死的窩窩囊囊不能驚天動地，甚至害死很多無辜的人，才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

蕭雲卓瞧著寧長菊的表情，滿腹心事，他這時候算是明白寧長菊的百口莫辯和騎虎難下是什麽感覺，大概就是他這樣的，只不過寧長菊承受的比他還要多一些。

寧長菊擡手飲盡杯中茶覺得不過癮，喚過隨侍拿酒。

酒是自己出門帶的，他雖然如今出門不自帶茶博士和大廚，但是像酒這種東西，他還是習慣和自己隨身帶的，這在旁人看起來很奢侈的行為，對他來說卻已經是一再降低標準的結果。

酒很香，香味撲鼻，甚至一瞬間就掩蓋了滿屋子淡淡的茶香。

寧長菊主動去拿蕭雲卓的茶盞，沒想到卻被攔了下來。

“放著吧，我喜歡這裏的茶。”

寧長菊的手頓了頓，他知道是因為什麽，放在過去也就順著他的意思不點破，今日卻是忍不住。

酒還未喝，人已醉語。

“你不就因為這茶的味道有三分似秦小姐的手法麽，少喝一杯又會怎麽樣？再說了，你若是真想喝，我不信以你們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她還不願意為你煮這一杯茶。”

自然願意，只是他不會去，就好比蔣家和蕭家這恩怨，他自然也希望甚至願意去化解，只是現在已經沒有他主動的可能性。

寧長菊最終還是成功的把蕭雲卓的茶換成了酒，隨即不管蕭雲卓什麽想法和態度，自己先飲了三杯。

酒從來不會醉人，醉人的永遠是自己的心，寧長菊長嘆一口氣，聞著滿屋子的酒香，酒香徹底將茶香掩蓋中，就像掩蓋剛才的話題，似乎只要避開就可以不繼續談了。

寧長菊知道自己還是說的太多，他的好友一直都是很聰慧的哪一個，只要自己一點撥就能猜到首尾，而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那麽做，到底是不是錯。

“我覺得我很矛盾做的很挫，畢竟那是我哥哥！那是我哥哥！”

他的神情激動。

“可是我哥哥做的事我不讚同，我從來希望的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在一起，父王母後去世的早，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兩個哥哥，現在一個哥哥要謀反，另外一個哥哥支持，自己支持還不算還到處慫恿著旁人牽扯進這渾水，失敗了一次不算還要不停的嘗試，這算什麽？這算什麽？”

蕭雲卓不得不從從自己的難過中抽出思緒，定定的望著對面的好友。

也許對於他來說，現今的情況已經夠艱難，但好歹不用經受道德上的考驗，至少他現在做的這些決定都是追求本心的。

但是寧長菊不一樣，從來都不一樣，膠東王寧成章想造反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謀反的心思一起，作為反對者寧長菊的心裏就一直在經受著煎熬和矛盾。

一方面是哥哥，一方面是自己所認同的普世價值，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幾乎是不可調和的。

寧長菊苦笑。

“所以雲卓，我羨慕你是真的，當初在蕭家小住的那段時間，我的快樂也是真的。那段時間，幾乎每日你的妹妹都會溜過來看我，有時候來的太早你還沒有走，她就悄悄的在一邊等著聽著，聽著你的煩心事，聽著心裏話，這讓她漸漸的明白一些事理。”

蕭雲卓愕然，他以為這兩個人見面也就是偶爾的事情，誰想到竟然是一直都有見面，而且竟然有偷偷躲著聽他們兩人的談話。

寧長菊攤手，對於這段往事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很幸福。

他在藩國的時候，雖然身邊有朋友相伴有哥哥相陪，但是他們說的大部分話題聊的大部分東西都是國家和大業，反而對於這些風花雪月人之常情的事情聊的很少到幾乎不聊。

這也是為什麽寧長菊會和蕭雲卓交好的一個原因，因為渴求，所以羨慕，因為羨慕，所以趨之若鶩。

蕭雲卓不知道該做什麽表情才好。

按理來說他應該是憤怒的，憤怒自己的好友竟然瞞著他那麽多年，但是轉念一想卻又是感慨和感謝，他如今這才算明白為什麽蕭雲燕進京以後對秦小姐的態度竟然有了那麽大的轉變。

寧長菊又苦笑了一下，把話題轉回到一開始的時候。

“其實蔣家最可悲的就是，他雖然全心全力支持我哥哥謀反，但是我哥哥卻從未重視過蔣家，除了重視他家的錢以外，其他的東西對於我哥哥來說一錢不值。”

其他的東西，就是蔣家百年的聲望和前途，甚至是蔣家多年來的委曲求全。

蕭雲卓默然，他不懂蔣家為什麽會選擇跟著寧成章謀反，他能理解寧成章找上蔣家的理由，反過來卻不能。

“這有什麽難以理解的，蔣家恨你們蕭家多年，恨到願意鋌而走險，就是這樣。”

答案簡單和直接，蕭雲卓說不出話來，恨是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決定，但是他沒想到恨竟然可以改變一個家族的命運。

寧長菊再次搖了搖頭，盯著對面的蕭雲卓。

“蔣家參與的事，你可以直接當做不知道，你只要護住蕭老太太不參與其中，其他方面怎麽著也有我。”

也就是說，蔣家這個通過站隊寧成章而搞垮蕭家的計謀註定不會成功。

寧長菊笑了。

“自然的，畢竟你是我的好友，而蔣家，只是我哥哥的錢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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