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燕回到院子裏的時候還是失魂落魄，若不是顧長卿一直扶著她幾次都差點撞到墻上。

“長卿……”蕭雲燕喊道，淚如雨下，“所以我哥哥以後不是我哥哥了嗎？”

顧長卿感慨，在旁人看來確實不是了，但是私下裏的血緣關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斷的。

“可是不一樣，我總是覺得我比菁菁要幸運的多，因為我有一個愛我的哥哥和一個美滿的家族，但現在好像不一樣了。”

現在是整個蕭家都不一樣了。

大房分崩離析，二房血脈雕零，只剩下三房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到這四年中的大小事情裏面，所以反而殘存了下來。

顧長卿回想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嫃嫃的這張嘴還真毒啊，這都四年了，還是靈驗了。”

蕭家進京到底是福是禍，誰都沒有看清楚的時候，秦小姐就已經斷定這是一條不歸路，如今蕭家斷臂求生，雖然能夠保存下來，對蕭雲卓來說卻已經沒有退路。

這就是命運吧，旁人眼中的命運，和最後真實的命運的差距吧。

有些時候想的和做的永遠都是兩回事，付出並不是一定都會有回報的，放在蕭家這件事情上，也就是說不管從蕭雲卓開始的蕭家眾人有多麽努力，一旦曾經做錯一個選擇，註定走上不歸路。

這個選擇的源頭，在於當年的一念之差，不僅僅害到了秦籍一家和陸青，還禍延到自己的子孫後代。

蕭家，原本就是一個不太繁榮的家族，註定會在過去做出一些不適當的選擇以後，由著子孫後代承擔後果。

蕭家註定要分崩離析，這是壯士斷腕，是止損，卻也是於心有愧，為償還。

顧長卿心裏感慨萬千，扶著蕭雲燕在一旁坐下，蕭雲燕如今的狀態不適合多思，實在不是一個接受這種消息的好時候。

“燕燕，其實是你一樣的，你看嫃嫃，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不一樣活的很開心?不一樣有我們的陪伴?你是一樣的.”

是啊，和秦小姐比起來的話，蕭雲燕確實幸運很多，至少家族還在，至少哥哥還在，雖然分支，卻始終還能相見，分出去的是家，卻不是情。

親情，是永遠還在的。

蕭雲燕咬著唇，深吸一口氣將眼底的眼淚收回去，咧嘴對顧長卿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臉。

“長卿你說的對，嫃嫃那麽難過都過來了，我這又算的了什麽，是我想太多了。”

顧長卿悄悄松了口氣，示意站在門外的奶母和婢女們進來，孩子是這個時候最好調節心情的工具，蕭雲燕瞧著孩子天真無邪的樣子，果然臉上綻放笑容。

“不論怎麽樣，我還在，有我陪著你，你放心。”

孕中的女子總是容易感傷春秋，大喜大悲，而同樣在蕭家的另外一位孕婦，則是不同的心情。

寧秋蘭站在蕭雲卓面前，滿臉的驚訝和欣喜，只不過驚訝可以表現在臉上，欣喜卻是必須要收斂一些。

蕭雲卓揉了揉眉心，他剛剛安撫好蕭老太太，雖然被罵的狗血淋頭好歹告一段落，剩下的安撫工作有蕭大太太去做。

至於蕭家二房和三房，二房不會有任何意見，三房則是最快接受的人。

“雲卓，”蕭三老爺上前一步說道。

他的年紀並不大，作為蕭老太太的老來子，只比蕭雲卓大不了幾歲，所以小時候雖然說不上能玩到一起去，卻是從來對蕭雲卓這個被寄於厚望的長孫特別同情。

“三叔。”

蕭雲卓瞧了一眼寧秋蘭示意他等一等，拉著蕭三老爺走到一旁。

“三叔，回頭你和祖母母親回到豐城以後，家中的大小事務就拜托你了。”

蕭三老爺點點頭。

“無妨的，這是我該做的。”

蕭雲卓點點頭，把剩下的話咽下去。

確實是該做的，都是蕭家的子孫，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從著家族利益的出發，實在是應該做的。

蕭三老爺想了想，告誡的話難免還是說出口。

“雲卓，”他這是站在了長輩的角度上，“凡事多退一步，不要太激進。

這實在是有些冤枉蕭雲卓，蕭雲卓這四年以來做過最沖動的事無非是把秦小姐和蘇璟救了下來，難道這也有錯？

蕭三老爺卻是一個看的很透的人。

“這不能說錯，但是絕對沒有功。”

若是有功的話，那事後為什麽高後一點獎賞都沒有。

從獎賞來看做的對和錯，其實是最簡單的方法，但是有些事情做對不一定有賞，有錯卻是一定要罰。

蕭雲卓不願意去和三叔解釋這些事情，畢竟不在其位，解釋也實在是解釋不出。

“三叔，有些事，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三個字說盡心酸，蕭三老爺只好點頭，明白每個人要走的路要經歷總不是一樣的事情。

“去看看你的妻子吧。”

妻子，而不是公主，這大概是旁人最後一次認為蕭雲卓和寧秋蘭之間的關系。

蕭雲卓點頭，心中想著這句話，對著蕭雲卓施禮，也不相送，擡步走到寧秋蘭身邊。

“我送你回去。”

他說道，聲音沙啞，沙啞的背後還有些無奈，寧秋蘭壓抑著心底的歡喜點頭，看到蕭雲卓竟然主動來牽過他的手。

“明日我就隨你回公主府，以前我忽略了你那麽多，以後我心裏只有你。”

這話歡喜的寧秋蘭心裏又少了一跳，聽著蕭雲卓繼續往下說。

“不管怎麽樣你始終是我的妻，我也始終是你的駙馬，如今我做這些事，不過是為了將家和國分開來，以後我這裏只有國沒有家，即便是和你的小家也是。”

放在平時寧秋蘭一定能夠聽出這句話裏面的不妥之處，但是今日她被這好消息刺激的有些恍惚，也就把話中的不妥放了過去。

“只是我前面說了，今日的事你不要往外說，旁人說無所謂，旁人知道也無所謂，最後這一層窗戶紙，我自會在需要的時候親自捅破。”

寧秋蘭連連點頭，隨即開口，嘴角是滿出來的笑容。

“好，都由你，只要你不負我，我定然不負你。”

蕭雲卓跟著彎了彎嘴，笑容苦澀，他忽然感覺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心底到底那一抹孤舟隨著海浪飄蕩，怎麽都到不了盡頭。

前路漫漫，漫漫的不僅是前路，還有前途。

前途未蔔，未蔔的不僅是前途，還有結局。

他只希望，能夠用這種辦法，救下蕭家不被牽扯到最後事情的清算當中，他只希望，能夠用自己的侯爵之位，保住寧秋蘭最後不會因為在高後身邊長大而被殺。

寧成陽是有可能登基稱帝，但是絕對不是一個會善罷甘休的皇帝！

——

“我就是很好奇，為什麽高後竟然會支持寧成陽！”

範玉堂咋咋呼呼的說道，兄弟四人最終還是聚到了一塊，不過地點已經不是原來的地方，而是薄情館。

魏勇是被顧長卿拽出來的，拽出來以後按在原地，死活不讓他走。

“老魏你不用跑，侯淩殤在軍中翻不出什麽花樣來，他就算再要動手，也會等著高小姐來了以後再動手。”

所有人都瞪大眼瞧著顧長卿，似乎他說的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情。

顧長卿嘿嘿一笑，揚了揚手中的信。

“剛收到的，高祥羽說他們已經在路上了，讓我們放心，若是想做什麽事，不用擔心做不成。”

想做的是什麽事大家心照不宣，只不過事情還沒有到哪一步，絕對不會發展成那樣。

“他也是想的太多，事情還未到那個地步呢，那麽急吼吼的跑回來做什麽？”

高小姐和寧成啟的婚事拖到現在還沒真的搞定，這已經在代地是個笑話，只不過沒有傳到京城來。

現在高祥淑和高祥羽一回京，這件事情就怎麽也不可能再壓得住。

顧長卿倒覺得現在回來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大不了高小姐不嫁了，嫁什麽？嫁進去以後過的那叫什麽日子？不嫁了！”

這又不是兒戲，當初在代地搞出那麽大陣仗，註定最後是要嫁的，怎麽可能說不嫁就不嫁？

範玉堂還要反駁，他現在對於強買強賣的包辦婚姻特別反感，畢竟自己是過來人，身邊的幾個兄弟又都是自己選擇的結果，這讓他雖然和高家小姐不熟，卻也對此有意見要發表。

顧長卿還要再開口反駁，卻被賀修一把拉住制止。

兩個人的出發點都是好的，只不過對象不一樣而已。

範玉堂想的是女方，顧長卿想的是家族以及背後的利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和蕭雲燕一樣，為了男人拋家棄族的。

魏勇出來打圓場，說起蕭家最近的動作。

“哎呦我去，老魏，我以為你一直在軍中什麽都不用管呢，你竟然也知道這些？”

顧長卿驚訝的說道。

魏勇白了他一眼，他又不是傻，只是不管事，但是再不管事聽說總是聽說過。

“蕭雲卓因為這件事被高後稱讚，拿到了北軍的副職。”

副職可是不小的官職，雖然說起來可能沒有侯爵好聽，但是真正拿出來說的響亮還是副職響亮。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怎麽沒聽說？”

魏勇微微笑了笑。

“自然是沒有宣布，只不過軍中已經有了這樣的說法，畢竟你想想，蕭雲卓是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就沖著這個代價，他也擔得起這個職位。”

拋棄家族，拋棄父母，這絕對是一個很大的代價。

放在另外一個方面來說，這就屬於真正的入贅皇家，又或者簡單的說入贅給了高後的周家。

當然寧秋蘭是寧家的人，卻是高後撫養長大，而蕭雲卓的這一行為，顯然相當於對著所有人表態，他是要跟著高後幹！

也就是跟著周家幹，為周家人馬首是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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