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後微微捏了捏眉心，頭疼緩解讓她的面容舒展，面容舒展以後整個人的情緒就放松下來，她甚至微微笑著看了秦小姐一眼。

“蘇璟讓你來做說客？”

她問道。

秦小姐搖頭。

“他喊不動我的，只是我覺得，確實有些話，想要和您說一說。”

高後點頭再笑。

秦小姐不承認也是正常，畢竟她肯定不是單純來給蘇璟做說客的，她總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裏面，這一點是跑不了的。

“你想說什麽？”

秦小姐微微一笑。

“我們就說說蘇璟吧。”

蘇璟，字子苒，在高後身邊多年，兩人關系若即若離，說不上完全信任，畢竟蘇璟偶爾做事的時候會不聽指揮，說不上不信任，畢竟雙方相處多年，雖然偶爾彼此試探和插刀，但還沒有到需要反目的地步。

這就是蘇璟和高後之間的關系，當然，是在不顧及君臣關系的時候。

君臣關系，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覆雜的一種關系，尤其是君臣關系的背後，還存在私情的情況下。

“高後，您有想過，若是哪一天您不在了，蘇璟和駱大人該怎麽辦嗎？”

秦小姐的話說的很不客氣，雖然人生百年，死是唯一逃脫不了的東西，但是這麽堂而皇之的掛在嘴邊上拿出來說，駱彬實在是聽不下去，尤其是這個人說的是高後，尤其是裏面還牽扯了自己。

“我的事我自會處理，如何能夠讓高後來為我擔心？”

他說道，瞧見高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秦小姐點頭接話。

“駱大人說的沒錯，但是您這話是站在君臣的角度來說，若是站在您和高後是生死之交的角度來說呢？”

生死之交？

駱彬詫異，那難道有什麽不同嗎？既然是生死之交，他自然願意為高後去死，更何況這個話題他和高後早就討論了無數次，不，不叫討論，他早就和高後說過無數次，若是高後不在了，他願意替高後看著這個江山。

當然他們也討論過駱彬先不在的這個說法，若是這樣的話，那他在奈何橋等著高後，大不了去地獄走一遭？

反正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就是了。

秦小姐失笑，她忽然想起自己和寧長悠之間，多少次討論過的生死問題。

生死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孤單。

死而已，一個字，多輕松，反而是解脫，不敢死的人，不是因為死太可怕，而是不知道死以後會怎麽樣，要麽擔心活著的人能不能接受，要麽擔心死以後自己關心的事會變成什麽樣，當你能夠看開這些東西以後，會發現其實死並不是多麽可怕的一件事情。

“這件事應該是長悠最有發言權，畢竟他是幾次經歷生死，甚至是在一出生就已經被斷定死亡時間的人。”

陡然被提及的寧長悠楞了一下，伸手在秦小姐的手上拍了一把。

“是啊，過去我無欲無求，現在可不行了。”

秦小姐好笑的瞧著寧長悠，無奈的讚同。

“是啊，你現在有我了。”

寧長悠點頭，聽著秦小姐往下說。

“所以你現在也不算無欲無求，你現在和蘇璟一樣，也有放不下的東西了。”

高後沈了沈眉，不懂秦小姐這東拉西扯的到底是在說什麽？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坦然接受死亡，但是至少是每個人都怕死的，但是怕死和蘇璟又有什麽關系，又或者說她周英死以後，蘇璟不一樣好好活著嗎？

活著？

周英的眼睛亮了亮，想起三年前因為秦小姐而取消的殉葬制。

殉葬制取消之前，蘇璟對他大部分情況下都算言聽計從，就算偶爾反駁一下反抗一下那也就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從來不會壞了她的安排。

但是在那之後似乎好像不一樣了，比如說設計寧成章的事情，雖然他很完美的完成任務，也聽從自己的說法，和自己配合設計了一個一石三鳥的計劃，解決了寧成章的東西又逼著秦小姐拋棄身份，但事情結束以後她去蘇璟府上看他那一次，見到寧成陽的那一次，寧成陽的話似乎就意有所指！

秦小姐笑著繼續往下說。

“誰都怕死的，蘇璟更怕死，他怕的不僅僅是自己會死，還有您也會死。放在過去，放在當初殉葬制沒有取消之前，他要做的就是絕對忠誠於您，在您身邊發揮最大的效果，讓您覺得他是個可用之人，獲得個一官半職，最後省的落個殉葬的下場。”

秦小姐長嘆一口氣繼續往下說。

“但是後來殉葬制取消了，他就開始擔心另外一點，那就是您百年之後，他是否會因為和您如此親近而遭到清算。”

清算兩個字讓駱彬的眼神一變，隨即緊張的瞧著高後的反應，高後果然楞了一下， 示意秦小姐繼續往下說。

“這一點只怕也不需要點明吧，畢竟若不是因為擔心這一點，您也不用想辦法封周家的人為王，畢竟周家人，您那兩位哥哥，甚至他膝下的兒子們，並沒有多少有出息的人。您只不過是擔心您百年之後他們過的不夠好，所以想著把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他。”

說到這裏，秦小姐再嘆一口氣。

“可是物極必反，白馬盟誓在前，您稱制封王在後，您的心裏除了如何把控這江山，唯一能裝的下的就是自己的周家，可是寧家怎麽辦？那些曾經在您身邊為您辦事的人怎麽辦，您並沒有想過。”

高後的臉色漸漸變了，這不是恍然大悟，也不是惱羞成怒，而是陷入一種奇怪的狀態，這個狀態是被秦小姐點到了自己一直沒有註意的點，但她卻能不承認秦小姐一直說的事。

“我想這一點您是在是太清楚不過了，您清楚事情如果照這樣發展下去，您在百年之前若是沒有規劃好這一切，您的周家，始終逃不過滅門之禍，這就是您要找一個皇帝，這個皇帝必須能夠接受您控制的原因。”

這個人可以是寧長悠，可以是寧成陽，但就是不可以是寧成啟。

寧長悠本身是個宅心仁厚的人，背後又有寧任在，無論如何都會放周家一碼，而寧成陽雖然性格上偏激一些，但是多年來在朝中沒有根基，若是坐上皇帝的寶座，光是如何坐穩就夠他喝一壺的，在完全坐穩之前，周家都是他必須合作的對象。

但是寧成啟不一樣，寧成啟長年在代地生活，和京城哪一派都不熟悉，誠然他和寧成陽一樣需要拉攏一派打壓一派，但是他完全可以選擇拉攏功臣派而不是周家人，所以寧成啟是唯一不能選擇的。

“當然，您會覺得若是有我在，我對寧成啟有擁立之功，我能抗衡住寧成啟對周家動手，所以你要把我和長悠接進宮中，一方面讓寧成啟有所避諱，一方面也是向滿朝文武天下百姓宣布，我和您是一派的，而我又一直在幫著寧成啟，所以寧成啟其實也是和你一邊的。”

這種你和我是好朋友，而我和他是好朋友，所以我們三個人是好朋友的論調雖然聽著很滑稽，但是操作起來卻是最簡單高效的。

高後笑著笑容接過話題。

“但是蘇璟不行，蘇璟和你還有長悠的關系已經徹底鬧翻，所以他無論如何都搭不上寧成啟這條線，既然如此，他就要逼著寧成啟不和你合作，也就是不和我合作，而我沒有了寧成啟這個選擇，在長悠又放棄的情況下，只有選擇和他合作？”

秦小姐點頭，“對，就是這樣，這就是他設計匈奴入侵，甚至搞出一封求愛信，甚至在背後做那麽多事的出發點，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怕死，再加上想為自己謀一個出路，用的辦法風險有些大，但是風險和收益總是並存的，畢竟寧成陽如今，身邊能相信的，又或者說能用的人，只有一個他。”

高後的嘴角笑意一直散不下去，只不過微笑慢慢的變成了冷笑。

“這些我早就已經知道了，甚至早在你說之前就已經想到了，你和我說這些，是想跟我投誠嗎？”

秦小姐搖頭，瞧了寧長悠一眼，寧長悠的眼中欲言又止，顯然不是很讚同她繼續說下去。

“我和您說這些，自然不是為了投誠，而是為了給您出個招，讓您好好考慮考慮，和蘇璟之間的關系，該如何解決。”

高後挑眉，她和蘇璟至今沒有撕破臉，有情分在還有本分在，蘇璟說不上完全背叛她，但是說效忠肯定已經談不上，她雖然認為身邊不應該放一個敵人在，但敵人既然是在明處的，她也不建議多一個。

明處的敵人，永遠都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反而是那些在暗處，偶爾會跳出來咬她一口的人。

“不需要解決，我肯定會在他之前早死，我死以後他做什麽，我也幫不上忙，我死之前，他也絕對不會成功。”

高後的話說的很堅決，說完以後又強調了一句。

“所以你應該已經聽懂我話裏的意思，我對於到底百年之後，這個位置上坐的是誰，並沒有做出選擇。”

秦小姐笑了，想起如今這個位置上坐的那個小皇帝。

當初長治皇帝和長公主先後去世，張燕出宮，高後找來長治皇帝和宮女生的兒子放上了這個位置，臨朝稱制，從那時候起，這個位置上坐的是誰，就已經不是眾人爭論的焦點，卻所有人都沒有想過，這個位置上，依然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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