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高後聽著隨侍的回稟，冷笑出聲。

“我不就出了個宮，大家怎麽反應都那麽大？”

駱彬坐在一旁沈默不語，蕭雲菁今日難得能陪坐在一旁。

“駱彬你說說，這天下都是我的，我出個宮而已，你看看面前的奏章，堆的都能把我埋進去，至於麽！”

天下都是高後的沒錯，但是高後微服出宮卻誰都沒帶誰都沒通知，這本身就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尤其出宮還是為了這樣一件事的時候。

“這麽說來，你也是覺得我昨夜不該出宮？”

駱彬垂目，想了想以後開口。

“你可以出宮，你該出宮，但是你不該不讓我知道。”

蕭雲菁的身子抖了抖，不自覺的去看高後的臉色。

高後卻只是楞了一下，並沒有多少生氣的樣子。

駱彬繼續往下說。

“從來你要去哪都是由我陪著，昨夜卻是不一樣，卻是我去哪你在後面跟著，這自然不行。”

蕭雲菁狠狠的咬住嘴唇，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大概也就駱彬該說出口了吧。

高後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會堵的我說不出話來。”

駱彬的臉色卻更加難看，他斜了一眼蕭雲菁，猶豫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

“昨日的事，若不是你在，我一定能做成，但是因為你的出現，反而把事情搞壞了！

這怎麽能是高後的錯，高後怎麽會有錯！

蕭雲菁緊張的看著高後，她今日能在坐在這實在不是她願意的，她看見駱彬來的第一時間就想走，結果還沒起身就被高後攔了下來。

駱彬對此也很意外，但卻並沒有真正把她當回事。

她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因為她確實什麽都不是，而且就算聽見了那麽多句話，卻是一句都不能說出去。

高後再次哈哈大笑，伸手指了指駱彬。

“好了別說了，我早就知道我哥哥做不成這件事，你讓我哥去做這件事，就算後來我沒去也一樣，一樣做不成。”

她說完示意蕭雲菁倒茶。

蕭雲菁抖了一下，擡手去拿茶壺。

高後對此混不在意，甚至似乎沒有註意到茶水差點被倒出去的事情。

駱彬卻是看不下去，他立時起身走到蕭雲菁面前，手背後站好，盯著蕭雲菁的動作不放，宮女立馬有人拿過一個蒲團，輕輕的放在駱彬身後的地上。

“這就是你煮的茶？”

蕭雲菁的手一抖，這下茶真切的撒到了外面。

“啊！”

她第一反應是捂住自己的肚子，驚慌失措的起身走到一旁跪下，不住的給高後磕頭。

宮婢們立馬上前擦拭案幾，高後沒有反應，駱彬的眉頭卻皺的可以夾死蒼蠅。

“這樣的人，你留在身邊做什麽？”

蕭雲菁能夠留在宮中是因為懷了寧成陽的孩子，但是不代表得留在高後身邊，更不代表這時候可以出現在這裏。

這種場合，曾經只有一個人能夠出現，聽見他們兩個人的談話。

“她始終是蘇璟的妻子，留在這裏也沒什麽。不是都說夫妻一條心麽，既然這樣，那她代表她丈夫聽聽有什麽錯的？”

駱彬差點沒氣笑了。

“她是什麽樣的女子你不清楚嗎，蘇璟是什麽樣的人你不清楚嗎？你這是指望她還是指望蘇璟？”

這話說的比之前所有的話都要重，蕭雲菁嚇的差點沒暈過去。

“放肆！”

高後果然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幾上。

宮婢們又跪了一地。

高後的脾氣雖然說不上很好，但卻也不是陰晴不定的人。

但是自從長治皇帝去世以後，她的脾氣就越來越難以琢磨，偶爾發火就算錯了不是宮婢隨侍，回頭都能死一大批人。

當然這是旁人的想法，真實情況卻不是這樣的。

駱彬冷笑，示意宮婢們先退下，順便把跪在原地發抖的蕭雲菁也給架出去。

他親自關上門，確認門外沒有人，走到高後身邊坐下。

“這批人裏面還有蘇璟的人？”

高後擡眉看了他一眼，不說話。

“哪裏都沒有蘇璟的人，他們都只是我的人，只是偶爾會賣些消息出去，那些消息也都是我想讓他知道的。”

駱彬這時候沒有剛才的咄咄逼人，恢覆到平日裏的沈默穩重狀態。

“既然這樣，你又何必讓我配合演這一場戲？”

高後不說話，示意駱彬給他泡茶。

駱彬也不追問，起身去找了一個新的茶盞和茶具，坐下泡茶。

“那麽多年了，那麽多風雨我都沒有怕過，就算當初被架在油鍋上我都沒有怕過，但是現在我卻是真的怕了。”

駱彬垂目，手上動作頓了頓繼續。

“那是因為什麽？因為我老了。從前那麽多風雨我不怕，因為我還年輕，我知道只要我還有命在我就絕對不認輸。但是現在不行了，我感覺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死亡已經離我越來越近了。”

衰老和死亡是每一個人都要面對的難題，這是難題是無解的也是必須要面對的，除了坦然接受以外連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這個事，你已經和我說過很多次。我答應過你，絕對不會讓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走。”

駱彬說道，聲音緩緩沒有波瀾，說出來的話卻是驚天動地。

高後擺手。

“那是年輕時候的趣話，都過去了那麽多年，不要放在心上了。

駱彬將泡好的茶遞過去。

“對你來說是趣話，以為那只是我為了安慰你而說的話，對我來說卻不是，那是我真心想對你說的話。

高後望著眼前的男子，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是唯一一個給與他承諾的男子，卻是唯一一個不管承諾的是什麽都努力做到的男子。

“你對我真好。”

高後說道，聲音輕快，和剛才的蒼老完全相反。

“我不後悔選擇了這條路，我唯一慶幸的是，這條路上還有你陪著我一起走。”

駱彬緩緩拿起茶盞放在鼻尖聞了聞。

“這兩年其實我已經快聞不到東西了，唯獨給你泡茶的時候，我總是能聞出你喜歡的這股茶香味。”

駱彬淡淡的說道，輕輕吹了吹茶面放下。

“就好比這些年我幫你做的有些事，我根本不清楚你到底為什麽要那麽做，但是我知道只要是你想要做的事，我無論如何都要幫你做到。”

他擡頭望著高後，眼睛裏難得露出愛慕之情。

“你若是不要我陪著你走，那我就留下來，幫你守著你的基業，你的江山，幫你看著下面的人頭破血流，幫你宣布最後的決定。”

他苦笑著，將手放在案幾上。

這是他這些年來保持的習慣，他不敢去碰高後，因為那是他永遠也不能觸碰到的人，但是他可以接觸她碰過的東西，比如她碰過的案幾，比如她碰過的茶盞，他可以用這種間接接觸的方式，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我今晚再去一次，直接將人抓了，看看大家的反應，要是沒什麽反應就算了，要是反應太大的話……”

高後面無表情。

“要是反應太大，那就先除掉一部分吧，不能修建樹幹，修剪下樹枝總是可以的。”

蕭雲卓急匆匆的走到秦府門口，一看門口那攔的亂七八糟的樣子，皺著眉頭準備找側門。

側門關的死死，他知道自己就算叫破喉嚨裏面大概也沒人守著，最後不得已朝後門走去。

顧長卿正在廚房忙乎，蕭雲燕嘴巴刁想吃他親手做的飯菜，他為了哄老婆高興準備親自下廚燉雞。

他正拿著菜刀追的雞滿院子跑，冷不丁的看見前面出現一個人。

“臥槽，你怎麽從後門走了？你可是侯爺啊！”

蕭雲卓扶額，侯爺走後門，說出去就真成了一個笑話了。

“你正門堵成那樣，側門又沒放人，我不走後門怎麽進來。”

顧長卿哈哈大笑，手裏拿著菜刀。

“你不會跟蘇璟一樣翻墻啊！”

蕭雲卓橫了他一眼，賊才翻墻！

顧長卿一甩將菜刀扔在地上，拉著蕭雲卓就往廚房外走。

阿杜正和面呢，一頭面粉的從廚房探出腦袋，顧長卿看見以後習以為常，摔下一句話繼續往前走。

“阿杜，把雞殺了，毛剃了，弄好等我!”

阿杜瞪眼，這活還真不少，全是他幹了，那顧長卿做什麽？

“我得負責吩咐你啊！”

啊呸！

——

蕭雲卓走到顧長卿的院子門口停下腳步。

“這？”

他沒想到都鬧到了這個地步，蘇璟還能進這個院子。

“這啊，沒錯。你都說了他是賊，那他去哪個院子哪裏是我能說的算的？”

蕭雲卓無奈搖頭，繼續往前走，遠遠的看見秦小姐和寧長悠坐了一排，對面是蘇璟。

賀修習慣性失蹤，扔下一句午飯不在家吃就沒了人影。

蕭雲卓尷尬的站在原地，看見原來相對無言的三個人齊刷刷扭頭看他。

“我聽說出事了，所以過來看看。”

他這說法理直氣壯正大光明，畢竟蕭雲燕是他的親妹妹，又那麽大的肚子快要生的樣子，他過來看看沒什麽不對。

秦小姐和寧長悠低語了一句，起身來到蕭雲卓面前。

“還好，”她說道，聲音並不大，甚至似乎不想讓蘇璟聽到，刻意領著蕭雲卓往邊上走了走。

當然並不是就他們兩個人，顧長卿自然而然的也跟了過去。

“我今早還給她把了脈，日子大概就這兩天，穩婆和奶媽都已經安排好，就等發作了。”

這種事情秦小姐來說不太好，但是這以整個宅子的也沒個長輩，秦小姐要是不出來說，那只能顧長卿自己說了。

可顧長卿又怎麽是個能說的清楚的？

蕭雲卓皺眉，他今天來還有一個目的，想把蕭雲燕接回去住。

“回去也好，畢竟家中有你母親照料著，總比在這要方便許多。”

是這個到底，當初原來就說要回去，但是一拖兩拖拖到現在，再不回去……

蕭雲卓想起昨晚的事，眉頭皺的更緊。

“不好了！”

一個婢女慌裏慌張的沖過來。

“夫……夫人好像發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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