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了解，若說謀劃，蘇璟自問能力絕對不在秦小姐之下，他之所以一次次輸給秦小姐，只不過因為阻力太多。

這是他的想法。

這阻力有很多方面，比如說高後。

他和高後所求的，始終不是同一個東西，在他看來有些東西是可以舍棄的，比如說一些背後的利益，比如說一些必須要放棄的東西。

為此他放棄了自己生命中曾經最重要的那個人，放棄了她托付給他的東西，放棄了他和秦小姐之間的感情。

這樣的代價就是天下人都不理解他，但是結果是他能夠達成自己的目標，做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然他曾經也是可以的，那時候長治皇帝還在，雖然朝政由高後把持，但是高後會老的，一旦高後老了，憑著他和長治皇帝的關系，朝中大權遲早會落到他手上的。

接下來事情就忽然有了變化，長治皇帝的死，不但改變了高後的命運，改變了天下的命運，還改變了他的命運。

他不得不想辦法回到在高後身邊周旋，但是曾經他所做的一切，反抗高後所做過一切，如今都成為了阻力，阻擋著他的前進。

比如說，當初他在豐城和寧長菊的私下聯系，比如說他在京城和秦小姐的交好，若說前者那是他為了長遠謀劃而考慮，後者則是真正的和高後被心的的表現。

蘇璟皺眉，在高後不聽他的說法，執意要放秦小姐和寧長悠等人去代地以後，他終於明白，他和高後之間關系已經回不到最開始的時候，兩人的關系已經積重難返，他只能另謀他路。

沒想到的是，他重新選擇的，最早的時候就留在身邊的這個退路，最後也會選擇走到跟他所相悖的路，選擇那個已經幾乎和他對立的人。

“你只怕是不知道，高後並沒有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蘇璟說道，滿臉諷刺，嘲笑的卻是自己。

他跟在高後身邊多年，對高後的一舉一動揣摩的太清楚，有時候甚至比駱彬還清楚高後的想法。

因為駱彬大部分時間只會無條件順從，他卻是懂得變通的那一個。

變通，是他能看明白這局勢的原因，但他當時沒想到，正是變通，讓他最終和秦小姐之間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相對的這一步，回不去的這一步。

蕭雲菁皺眉，下意識伸手按在肚子上。

肚子裏的小生命如今是她的命根子，她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就算聽見再讓她大喜大悲的消息，她也要保持冷靜。

蘇璟看著她搖頭。

“蕭家是你的軟肋，這沒錯，但是你還有一個更大的軟肋，你很清楚，這個軟肋能給你帶來的傷害，甚至比蕭家更多。”

蕭雲菁的臉色逐漸發白，她自然清楚蘇璟指的是什麽，但是她不清楚他說這個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在剛才，駱彬去見了秦嫃嫃，這一點，你大概是知道的吧？”

蕭雲菁不動聲色，緊張的看著蘇璟。

“她對你來說不是重點，所以你不需要知道她和駱彬說了什麽，但是她身邊的那個人卻是你一直忘不掉的，所以我只和你說說結果。”

他皺著眉頭繼續說下去。

其實這個結果他也沒有猜到，不但沒有猜到，在推測出來的第一時間還很震驚。

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籌謀了那麽多年，最後兜兜轉轉也許會功敗垂成不說，最開始的自己的那個好友，很有可能就是最能夠幫助自己達成目標的那個人。

“秦嫃嫃，又或者說寧長悠，”蘇璟頓了頓，將寧長悠三個字完整的念出來總是讓他心神恍惚，畢竟多年來的稱呼一直都是長悠。

“他們夫妻兩人拒絕了高後的建議，不願意和高後站到一個戰線上。”

蕭雲菁聽見寧長悠三個字的反應，和蘇璟是一樣的，只不過原因不一樣。

她下意識的握緊手中的帕子，逼著自己鎮定心神。

“你一定在想這不是很正常麽，這有什麽好說的。他們回來，原本就不是沖著和高後合作來的。”

“但是性質卻又不是完全一樣的，畢竟這一拒絕，就直接將你拒絕在了最前面，你若有一天真的達成了自己的目的，只怕他們兩個，是你不得不面對的敵人。”

蘇璟冷笑一聲。

顧長卿他們回京幾個月，高後一直沒有找他們的原因也是不想逼著他們表態，雖然大家都很清楚他們為什麽而來，但是有些東西不放在表面上說出來的時候，都還是有挽回餘地的。

但是現在沒有了。

蘇璟再次冷笑，擡手飲茶。

“還有一點你大概是沒想到的，高後的目的，是想讓長悠接下做皇帝，然後秦嫃嫃做皇後。”

他說完，再倒一杯茶飲盡，茶苦心更苦。

“當然既然他們拒絕，你至少心裏可以舒服一些，好歹你不是又輸給了她一次。只不過……”

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塵。

“只不過若是我的消息沒錯，他們倆今日下午同房！”

轟！

蕭雲菁頓時暈了過去！

——

顧家，作為蕭雲菁姐姐的蕭雲燕，日子則過的比蕭雲菁要好的多。她正親自將蕭雲卓送到院子門口。

“你先回去吧，不用送了。”

蕭雲卓皺眉，今天顧長卿心情好，難得提出來要留蕭雲卓吃飯，蕭雲卓卻是被之前顧長卿的話攪亂了心思，怎麽都留不下來。

作為半個盟友，顧長卿簡單的說了一下駱彬今天的來意，模仿了一下秦小姐三言兩語嗆的對方說不出話的樣子，聽的蕭雲燕驚訝連連，聽的他心裏酸個不停。

他的心酸到現在還沒緩和回來，說不清楚自己該是覺得慶幸還是覺得不幸。

他翻身上馬，最後揮別蕭雲燕，騎著馬慢悠悠的往前走。

隨侍跟在後面，別扭的看著他，這個隨侍還是當初在豐城的那一個，看盡了自己主子這兩年的心路歷程，卻是不敢像阿杜一樣有什麽說什麽。、

“主子，可是直接回府？”

蕭雲卓皺了皺眉，他現在思緒還是亂的，回去以後難免被寧秋蘭看出來，既然這樣，不如去寧長菊那邊坐坐，說說話，也許被開導兩句，心裏能看的開一些。

“去膠東王府。”

寧長菊對於蕭雲卓的突然駕臨很震驚，他現在的訪客不多，日子過的也愜意，說不上舒坦或者不舒坦，反正他現在所求也就那麽點。

“怎麽？你看我太可憐，所以過來看看我？”

蕭雲卓皺眉不說話，直接在老位置坐下。

“你哥呢？”

寧長菊楞了一下，這是蕭雲卓第一次主動問起他哥哥。

“大概在自己院子裏吧，他狀態不好，每日吃完藥就昏昏沈沈的睡覺，倒是不需要太讓人擔心。”

自然他自己也是不用太擔心。

蕭雲卓點頭，示意身邊的人退下，關上門點上燈，緩緩的將今天在秦府的所見所聞說了個幹凈。

當然，沒有說秦小姐疑似懷孕這一段，這一段話出來總是不太好。

寧長菊微微皺眉，倒也沒多大反應。

“這倒是和我想的有些偏差。”

他苦笑。

“我以為她會選擇讓秦小姐幫她，而不是她幫秦小姐。”

蕭雲卓皺眉，誰幫誰這代表的含義不一樣。

“畢竟高後如今手上已經有牌，雖然這個牌不好打，但還不至於沒機會打贏，但是她今日讓駱彬這一下出手試探，卻很有可能將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寧長菊低頭沈思，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期待著蕭雲卓接話。

“她這樣做，雙方反而都會起疑心，寧成陽肯定擔心高後會偏向寧長悠，寧成啟則會認為寧長悠已經被他們說動。”

“這樣的結果就是雙方可能都會有疑心病，接下來的往來試探應該會更多，而原本那些沒有被牽連進去的人，也有可能就此牽連進去。”

他擡頭，盯著蕭雲卓。

“比如說你。”

蕭雲卓終於點頭，他也是這個想法，高後這一下子，相當於把原本簡單的雙方爭儲覆雜化，表面看著是離間了寧長悠和寧成啟之間的關系，其實只不過是想把水攪得再混一點。

渾水才好摸魚，高後背後的周家已經有兩個藩王在，若是再想摸魚，那就是想逆天而行了。

“也不一定，白馬盟誓擺在這裏，她就算心再狠再狼也逃不過這個誓約。她只不過是想用這種辦法讓所有人都把底牌擺到桌面上來，甚至通過削弱雙方的目的，好讓局勢更加明朗化。”

寧長菊笑了。

“我和我哥哥這些年來一直在琢磨高後，雖然說不上對她有十足十的了解，大概的想法還是能猜到幾分。”

“皇權越弱，外戚就越強，外戚越強，她周家的地位就越穩固。其實最後的結果，和她今日讓駱彬試探秦小姐的用意是一樣的，只不過她一開始就猜到秦小姐不會答應而已。”

就因為秦小姐不會答應，所以她才敢讓駱彬去試探，然後再想辦法把試探前後的說法和用意傳到寧成陽和寧成啟雙方的耳朵裏。

“高後這是也把底牌打出來，她的意思，誰能給高家更大的好處，她就支持誰。”

寧長菊說到這裏笑了。

“所以你的那個堂妹資歷還是太淺，她自以為抓住了高後的心理，算是為這江山找到了後繼的人，其實她沒有關註的有一點就是，只要繼承這江山的那個人不是她想要的，她並不在意繼承那人是不是和她有血緣關系。”

人和人之間，總是靠著血緣親緣維持，當這兩樣都不存在的時候，利益就是將彼此聯系在一起的唯一武器。

當然，還有別的可能，比如說友情，比如說愛情。

但那不是武器，那是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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