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當晚又回了顧府，秦小姐則繼續在趙王府住下，她跟張燕兩人同吃同住，關系比以前親近不少。

只是張燕臉上明顯有著淡淡的憂愁。

近鄉情怯，這一路上張燕的臉色就未完全舒展過，尤其進京後這兩天，她發呆和走神的幾率比過去多了很多。

秦小姐放下手中的棋子，望著再次走神的張燕，伸手揮過等在遠處的婢女，示意她去準備熱水。

秦小姐擡手給張燕倒了一杯茶，隨即悄悄的起身，走到門口，發現寧任正在門外望著她。

“趙王爺。”

她擡手施禮，輕聲說道。

寧任望著秦小姐的臉龐，擡手做了請。

關於回來的目的，雖然顧長卿說了個大概，但是到底要怎麽做，寧任卻想聽聽秦小姐的說法。

“你們這次回來做什麽？”

他問道，調整著腳步往外走。

秦小姐轉身悄悄帶好門，輕聲跟上。

“我想給高後看看病。”

這是她真實想做的，但卻不是全部。

“還有呢？”

“還有看看能不能換個皇帝。”

寧任楞在原地。

他大概猜到了他們回來的意思，顧長卿也話裏話外將目的表達的隱隱綽綽，他之所以來問秦小姐，其實更多的是想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但是沒想倒她竟然那麽直接。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秦小姐擡頭看她，似乎並不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什麽問題。

寧任眼神覆雜，若是旁人，他這時候肯定叫來侍衛將人押走，又或者厲聲斥責不懂事這種事怎麽可以隨便拿來說。

但是這個人是秦小姐，名叫秦嫃嫃的秦小姐。

“秦小姐，”他忍住怒意開口，叫出口以後又改口，“嫃嫃。”

既然寧長悠已經選定了他，而他也默認了秦小姐註定是他的兒媳，這個稱呼並不為過。

“有些話，不可以亂說。”

秦小姐定下腳步看著他微微一笑，

“我沒有亂說，我只是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也分內容，旁人怎麽理解是一回事，說出來是一回事。

“我之所以說出來，也只是想明明白白告訴你，告訴你我想做什麽。讓你有心理準備。

她說道，又微微笑了一笑。

“我明日就會搬出去，搬回我自己的府上，你不用派人給我，之後我在京中的日子，若是沒有必要，你我也不必再見。”

寧任大急，他不是這個意思。就算秦小姐不是寧長悠已經認定的人，就沖著她和陸青曾經的關系，他都做不到對她置之不理。

“這就是我明確告訴你的原因。我告訴了你我要做什麽，就是為了讓你不要插手這件事。這一整件事都跟你無關，若是以後事敗，也不至於會連累到你。”

寧任還真不怕這個連累，最差不過是個死，他已經活到這把年紀，早就看透生死，若不是想到活著還能作為寧長悠的一個依靠，他早在當初秦小姐將一切說明以後從容赴死。

“你不怕，但是長悠怕，我不願意他擔心。”

秦小姐說道，語氣緩和。

“你是我的未來公公，我雖然沒辦法侍奉你孝順你，卻還可以避免你受我的牽連。這也是為什麽，這次我不讓寧長悠跟著回京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點原因是急行路寧長悠受不住，但是這哪有不願意牽連來的重要？

寧任百感交集。

“這是你自己的想法，還是你和長卿他們商量好的想法。”

這是他最關心的，顧長卿既然一開始的時候選擇將秦小姐送到王府來，說明他至少那時候是想把人安頓在王府，那如今才兩天秦小姐就要走，這件事顧長卿知道嗎？

“我會和他說的，若是他的選擇和我的選擇不一樣，那我只能連他都拋棄。

所以她還是準備和上次一樣孤註一擲，用命再去賭一次？

“不行！”

寧任厲聲喝道，他想起上次事情讓寧長悠發病差點沒命，他不願意這樣的情況再經歷一次。

就算事後也不行。

“長悠的病已經好的差不多，雖然還未完全根治，性命卻是無虞。”

秦小姐看透他的想法。

“而且這件事，不管做不做的成，我都不會讓旁人再利用我謀劃一次。”

上次的謀劃她沒有棋高一著，所以失去了青青。如今她孑然一身，若是真的再到那個地步，只要將身邊的人再推的幹幹凈凈就可以。

“不過你放心，我會給長卿一個選擇。若是他選擇了跟我走一樣的路，那他面對的情況，跟我面對的是一樣的。旁人也是。”

寧任嘴唇發幹，他望著秦小姐的眼睛，眼裏一片平靜，根本看不出半點波瀾，但是他知道，那只是表面，表面的背後，驚濤駭浪正在翻滾。

“好，那再看吧。”

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能做的。

他手上沒有任何籌碼可以作為壓制秦小姐的工具，也根本沒辦法開口去和秦小姐談條件。

在他看來，秦小姐像極了當初的陸青，一旦認定了某個目標，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

第二天顧長卿來找秦小姐，結果兩個人關在屋內談了一個早上。

一前一後跟在後面來的賀修和魏勇，兩個人面面相覷，無奈在廊上等了一早上。

回來以後，顧長卿就沒讓範玉堂插手這邊的事，畢竟他幾乎已經完全從這邊的事退出，沒有必要再牽扯進來。

響午，房門終於打開，顧長卿形容枯槁，秦小姐倒是神色沒有什麽不妥，兩個人並排走出來。

“老賀，老魏，你們倆先回去吧。”

顧長卿說道，扭頭又看阿杜。

“派人去把秦府收拾出來，我們今天就搬過去。”

我們？

眾人面面相覷，魏勇首先問出口。

“你一個已婚的身份，搬過去做什麽？再說秦小姐現在在這住的不是挺好，王爺的意思，也是在這繼續住啊？”

顧長卿打斷他的話，示意阿杜下去做事，擡眼看了一眼秦小姐，再確定秦小姐已經無話可說以後，拉著兄弟兩人走到一旁。

秦小姐垂目，她後退一步轉身回到屋內。

屋內早上的時候燃起沈香，這是她第一次用香料，以後卻有可能有很長一段時間必須用。

她微微皺眉，味道太濃她不喜歡。

她走到角落裏，將昨天剛剛從倉庫裏找出來的古琴架上，低低轉轉的彈了起來。

據說這架古琴是寧長悠以前常用的。

她臉上微微笑著，還真的從未聽寧長悠彈過。

兩個人合奏的時候，他用的都是古箏偏多，又或者是笛子，古琴倒是很少。

秦小姐想起這一年來在代地的點點滴滴，這大概是她在哥哥死後到現在，這兩輩子時間裏，過的最安定的時間。

她接下來別無所求，所求的只不過是，能夠在這次以後，真的有機會，結束這邊所有的一切，從此離開這朝堂的紛爭。

而不是像上次一樣，失去了一個親人，換回一個假身份，享受了一年好時光，最後卻依然不得不重新回到這個漩渦之中。

寧任靜悄悄的站在門外，聽著秦小姐隨手撥動的琴聲。

隨意的幾下撥弄，曲不成曲調不成調，寧任卻是聽的心裏排山倒海的情緒。

張燕匆匆而來，她已經聽說了秦小姐要走的消息，卻是怎麽都接受不了。

她不顧秦小姐正在彈琴，擡腳邁步沖了進去。

“嫃嫃，你要走？”

秦小姐的琴聲訝然而止。

“我沒有要走，我只是回我自己家。”

“那我呢？”

“你自然是在這裏。趙王爺一定會好好的照顧你。”

張燕上前一步，將秦小姐從位置上拉起來，她大概清楚秦小姐他們回來是要做什麽，但是總覺得那只是事後或者說背後謀劃的事情，不需要真正沖到前臺去。

“可是……可是王府比較安全。”

秦小姐站穩拍了拍她的手。

“可是我不安全。”

張燕啞然，猛然回頭看寧任。

“叔父，你勸勸秦小姐，若是長悠哥哥知道嫃嫃要搬出去，一定不會答應的。”

但是寧長悠不知道，秦小姐也不打算讓他知道。

寧任默然，他昨晚站在秦小姐的角度想了很多，明白若是他站在秦小姐的這個角度，也會選擇搬出去。

那不僅僅是因為不會連累人，更是因為不願意站到對立的那一面。

他寧任，雖然如今是個中立派，但是秦小姐所謀劃的事若是成功，則他一定會被人認為是個反對派。

“我需要你和王爺的支持，所以我必須搬出去。”

寧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

最好的結局，就是兵不血刃，用計謀成功，那到時候寧任就會成為有決定權的一個人。

他若是現在就牽扯進去，如今看來是保護了秦小姐的安全，長遠看來，卻是給整個計劃拖了後腿。

“每個人都有自己需要做的事，王爺有，你也有。”

秦小姐再次拍了拍她的手。

張燕雖然對外宣稱已死，但是她始終是個皇後的身份。如今看來是身份很尷尬，但是事情到了那一步的時候，卻反而是一個秦小姐的助力。

顧長卿和賀修兩人已經說完，這個時候走過來。

魏勇和賀修臉上的表情凝重，顧長卿卻是已經緩過來。

緩過來不代表能夠說笑，他的視線在張燕和寧任之間掃了一圈，擡手對兩人施了大禮。

“趙王爺，燕兒，在此謝過。”

至此，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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