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後身子不好，倒不完全是因為有人下毒，而是年紀大了，又經歷了兩次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事，身體狀況在長公主去世以後就急轉直下。

這一點，秦小姐清楚，所有人都清楚。

權利讓人歡喜，權利讓人利欲熏心，權利讓人不可一世，權利也讓人獨霸天下。

但是權利，也給人壓力，恐懼，懷疑，憎恨，最後給人毀滅。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算再強大的內心，也抵不住權利的侵蝕，總有一天，當意外的事情來臨以後，權利帶來的那些負面影響，會將人整個吞噬。

“她也不過是個人。”

秦小姐無奈的說道，搖著頭，很惋惜。

“還是個女人，還是個母親。

寧長悠長嘆一口氣，掃視一圈在座的人。

顧家三兄弟的神色凝重，蕭雲燕則有些目瞪口呆。

顧長卿連忙解釋。

“我可沒有不幫忙阻止，我阻止了，我不讓他進宮。”

但是他既然是個殺手，是個刺客，那攔得住一時，總是攔不住一世。

秦小姐和寧長悠對視了一眼，明白解鈴還需系鈴人，這場因為感情帶來的禍事，最終還需要當事人出來解決。

但是高祥淑顯然不適合插手這一切。

“還是我去吧。”

秦小姐說道，望著寧長悠依依不舍。

“你在這邊留著，長卿陪我回去就好。”

寧長悠知道這場前行在所難免，但是當事情真正提出來的時候總是很舍不得。

“要不我也跟你們一塊回去吧？”

好日子才過了一年，他實在不願意看著秦小姐一人回到擔驚受怕的日子。

更何況自從兩年前開始，他已經不習慣和秦小姐分離。

秦小姐望著他笑的眉眼彎彎。

“還是我去吧，你在這邊等著。你得護著其他人，畢竟這裏是代地。”

若是京城事敗，代地是他們最後的退路，若是京城事成，留在代地的人則需要寧長悠保護。

“董太後不至於下狠手，但是寧成啟不一定。”

秦小姐輕聲說道。

“我始終看不透猜不透他的想法，雖然他做的事我都能猜透目的，但是他做事的變化關節太多，我擔心你我都走了，這邊沒有人能壓住陣。”

寧長悠望著秦小姐，欲言又止。

他知道這是秦小姐將這邊的所有人和事都托付給他，甚至明白這次分別甚至可能是永別。

他心裏忽然生出萬般苦楚，視線在顧長卿和秦小姐身上掃了一圈。

顧長卿連忙開口允許。

“長悠，你我相識多年，你信我，我能將她帶進京城，就一定會把她好好的帶回代地還給你。”

寧長悠微微點頭，他不是不信，他是不舍，他是擔心。

京城的局勢如今他們並不熟悉，不說旁人，就說那個已經和她們分道揚鑣的蘇璟，就是他心中的一個癥結。

“進了京，就去找我父王。我父王雖然也許幫不了你們什麽，但是好歹能護住你們。”

秦小姐點頭微笑，蕭雲燕在一旁目瞪口呆。

“你們今日就要走？”

她問道。

不是今日，是現在。

既然侯淩殤那邊如今是強制攔著，那就是隨時有攔不住的可能。

既然這樣，那他們就必須馬上趕過去，早一天時間到也好。

蕭雲燕的眼中露出濃濃的不舍，這是她的新婚第二天，她甚至還未完全習慣如何做一個妻子，卻要承受也許從此和丈夫要相隔兩地的痛苦。

“好！”

她忽然說道，眼睛紅紅。

“那讓我哥跟你們回去！”

蕭雲卓是肯定要回去的，但是兩幫人卻最好是分開走，若是一起走，那蕭家蕭雲卓剛在高後面前建立起來的好感，也有可能因為這一次同時進京而被破壞。

“無妨，一起走。我哥哥會同意的。更何況，既然高後會派我哥哥來，還到現在也不催促他回去，大概就已經很清楚這邊發生了什麽。”

秦小姐和寧長悠對視了一眼。

這邊發生了什麽，其實什麽都沒發生。

對於蕭雲卓來說，只不過是他舍不下兒女情長，如此簡單而已。

“既然如此，讓他和你們一起回去吧。”

反正就算秦小姐不同意，蕭雲卓也會執意跟著的。

更何況，蕭雲卓確實該回去了。

“讓燕兒也跟著你們回去。她會騎馬，不會拖累你們的。”

秦小姐再次和顧長卿對視一眼，隨後顧長卿下意識的低頭。

張燕確實該回去，但是在如今這種情況下回去，難道真的可以嗎？

“可以。只要她同意。”

選擇權說到底，還是在張燕。

——

當天晚上天快黑的時候，寧長悠宅子的門口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

阿杜用最快的時間搞定了所有東西，包括吃食戰馬已經路上需要準備的一切。

因為路上有兩個女人，秦小姐和張燕，所以日常的東西帶的總是要多一些。

“帶上我的親衛，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寧長悠說道。

“好，給我三個。”

秦小姐微微一笑，立馬有三個人主動站出來。

“每過三分之一路程我派回來一個人，將路上發生的一切告訴你，這樣你就不用擔心了。”

寧長悠點頭，他的本意是讓秦小姐帶上一半的親衛，但如今看來秦小姐是不會答應。

“你比我更需要他們，我這邊不怕，單人獨騎都可以走天涯。”

寧長悠被這樣的豪言壯語逗笑，也不反駁，只是輕輕的將秦小姐摟在懷裏。

眾人立馬轉過身去當沒看見，只有蕭雲卓定定的望著這一幕。

他在得知她們要回京城的目的以後，果然提出一起回去的想法。

他以為秦小姐會和過去一樣，因為顧忌而反駁反對，誰知道秦小姐卻是直接一口答應了下來。

他滿心歡喜，雖然不指望這一路上能夠和秦小姐發生些什麽，但是想到這一路上沒有寧長悠在，也許秦小姐會將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幾秒，這一點就讓他歡喜不已。

現在看來卻是他想太多了。

顧長卿和蕭雲燕也在依依不舍的告別。

“高家這幾天就會搬過來一起住。長悠的性子冷淡，你沒事別去打擾他，就跟高祥淑一起玩就好。但是每天過去看他一次，要不然他那脾氣能一天到晚不說一句話，我怕他悶死。”

顧長卿別扭的說道，他很擔心她們走了以後，寧長悠會因為擔心而思念成疾，但是留在代地的這幾個人裏面，實在沒有人能夠開解寧長悠。

他甚至都做過將賀修留下來的想法，畢竟相對來說賀修和寧長悠的性格還有幾分相似之處，而且他也很會開導人。

秦小姐卻說不用，她說寧長悠不會這樣。

顧長卿不明就裏，卻也想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好暫時放棄。

他摟著蕭雲燕，和張燕低語了幾聲，隨後擡起頭看寧長悠和秦小姐。

秦小姐從寧長悠的懷中出來，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

因為要雪夜行路，所以阿杜給大家準備的都是白色或者黑色的披風，但是秦小姐不願意，她執意的穿上了寧長悠在豐城送她的那件大紅色披風。

紅色刺眼，卻將秦小姐很好的籠罩，擋住她燦若星辰的雙眼。

秦小姐如今將披風接下來，遞給寧長悠。

寧長悠頓悟，連忙吩咐阿懶解自己的大氅。

阿懶目瞪口呆，大風雪的晚上，互相換披風，是這意思嗎？

秦小姐微微笑了笑。

“那日在豐城，在蕭家，你為我解了披風，以衣相贈。如今我將這件你送我的披風重新贈與你，裏面帶著我的心意。”

阿杜反應快，連忙從包裹裏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白色披風給秦小姐披上。

秦小姐將披風罩在身上，繼續和寧長悠說道。

“你幫我守著代地，我幫你守著你父親，可好？”

寧長悠的心裏百感交集，他重重的點頭，盡力給秦小姐擠出一抹笑容。

“好。”

我幫你守著代地。

秦小姐微微點頭，當初哥哥守著代地，最後卻因為家國天下而自盡，她沒有幫著將代地守住，如今又重新有了這麽一個機會，又有了那麽一個人，願意為她守著代地。

她相信，這一次一定不會失守！

秦小姐笑的眉眼彎彎，也不多言，從親衛手中接過馬，隨手在馬頭撫摸了一把，輕輕笑了笑。

“好馬。”

她感慨說道，顧長卿松開蕭雲燕走過來。

“都是軍中的馬，寧成啟送過來的，我原來不敢用，但是魏勇說都檢查過沒事。”

秦小姐朝魏勇看去，果然看見魏勇點了點頭。

他這些年幾乎全在軍中混著，只不過因為身份一直不能參軍，但是對軍中必須掌握的技能卻知道的很清楚。

“確實是好馬。”

秦小姐說道，當年她在軍中學會的第一件事，也是看馬。

馬是主人的，主人的命卻是馬的。若是馬病了，上陣殺敵的時候，主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就如同秦小姐如今和寧成啟之間的狀態。

寧成啟若是做不成皇帝，那她接下來的路，也不會比現在好走很多。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寧成啟有這樣的心思，尤其還是這樣的身份。畢竟心思不可怕，身份和位置才是可怕的。

他既然有可能是哥哥的骨血，那不管到底是不是，她都不能像對待普通人一樣對待他。她不在意到底是誰得了這個天下當了這個皇帝，但是既然現在有個人和哥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他又不是一個不合格的皇帝，那她就不建議讓他登上這個寶座。

阿杜遞過韁繩，秦小姐輕輕甩了一把，馬繩在空中發出清脆的聲音，在大雪紛飛的夜晚尤其刺耳。

“你沒見過我騎馬，”秦小姐說道，“也沒見過我謀劃。”

說著她又甩了一鞭。

“所以接下來我讓你見見，真正的我。”

說罷，她擡腿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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