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成啟望著秦小姐，她依舊低垂著頭一動不動，說出來的話卻每個字都能在地上砸一個坑。

“你之所以今天來，不就是因為覺得自己接下來不會受影響，所以跑過來討個肯定，賣個人情?”

秦小姐微微擡了擡頭,她身邊的蕭雲燕這時候也回過神,緊張的坐在原地,但若仔細觀察,會看見她眼底閃過躍躍欲試的興奮光芒.

“所以代王，京中的局勢一如你所期望，至於別的地方到時候會亂成什麽樣，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說著，秦小姐擡頭看著寧成啟，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你想管也管不了，畢竟你的身份，可和他們不一樣。”

寧成啟楞了一下，想追問卻又住嘴，冷冷的看著秦小姐笑。

“秦小姐說的我啞口無言，也罷，如此，我就安心了。”

他沒有假裝自己沒聽懂，也不想表達到底聽懂多少，不管這話裏面有多少意思，只要他明確領悟到，知道整件事跟他無關就好。

事實上這一點也和他預料的一樣，只不過他始終不放心，所以才來走這麽一遭。

寧長悠臉色沈沈，視線在兩個人身上掃過。今日的會面早就在他和秦小姐的預料之中，雙方的對話除了比預料中直接以外，也跟他們所想的差不離。

但是他感覺很糟糕，糟糕到似乎回到了當初在京城的時候，步步為營，句句藏刀，一舉一動似乎都必須經過深思熟慮才行。

這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之所以帶著秦小姐逃離京城，就是為了不過這種日日提心吊膽的日子，雖然他明白有些事情，有些東西不是他想逃就能逃的開，但卻不相應他從內心中的抗拒。

“還有事嗎？”

他忽然生硬的說出口，打斷秦小姐和寧成啟的談話。

兩個人正在說著這幾日的天氣，代地的氣候多變，普通人呆著總是各種不適應，但是秦小姐似乎不會。

“怎麽了？”

秦小姐收住話題，臉上笑容依舊，關切的看著寧長悠。

寧長悠也明白自己有些賭氣，可是也許是因為害怕，也許是因為恐懼，對於秦小姐似乎又要牽扯回之前生活中的擔憂，牢牢的把握住他的內心。

“我有些累了。”

他說道，臉上帶著歉意。

“所以想著若是沒有事，今日就先這樣吧。”

眾人皆是楞了一下，不同於別人臉上的狐疑，秦小姐的眼底閃過一絲光芒，最後臉上笑容擴大。

“好。”

她說道，低垂著頭，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未發生，她從一開始進到廳堂裏以後，就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過一樣。

寧成啟有些茫然，他不知道這是突然怎麽回事，原本還相談甚歡，怎麽忽然就變成這般樣子？

他雖然有妻子，也經人倫，但是對於感情的事卻看的不如旁人深。男子麽，尤其是心懷天下的男子，對於身邊那些細枝末節的事，總是看的不清楚一些。

當然寧長悠是除外的，他一樣心懷天下，一樣悲天憫人，但是當一切讓他取舍的時候，他寧可將身上肩扛的重任交付給旁人，而自自己只要守住心底的那一抹溫柔就好。

“如此，就散了吧。”

寧長悠開口，算是結束了這一次的會面。寧成啟就算有再多的話要說，再多的事情要問也只能閉嘴，他施禮起身，看著面前跟著起身的眾人，視線意外的掃過，和他一樣都坐在客座的高祥淑。

高祥淑起身動作輕盈，姿態優雅，雖然戴著面紗看不清楚表情，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來的風雅，卻與旁人不同。

寧成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後宮佳麗不少，各種風情的都有，但是如高祥淑這般安靜的女子，卻是頭一次見。

他周圍的女子，在見到他的時候，總是巴不得將全部的美好展露於前，而高祥淑卻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甚至在他望過去的時候，也只能看見那令人心醉的雙眸，正在四處躲閃著他註視的目光。

人的表情可以假裝，動作可以模仿，只有眼睛裏的情緒，是永遠也騙不了人的。

他似乎從未見過如此純粹清澈的眸子，似乎再看一眼，就會將他整個人吸進去。

高祥淑覺察到來自寧成啟的目光，她皺了皺眉頭，不顧失儀，小步走到蕭雲燕身後。

蕭雲燕不以為然，望了眼在身後躲著結結實實的高祥淑，以為她是害羞，也就沒有往心裏去。

秦小姐已經走到寧長悠身邊並排而立，此時兩人對望一眼，從彼此眼裏看到不妥。

有時候落花有意也沒用，畢竟流水無情，最後不過是虐緣。

“走吧。”

寧成啟感應到高祥淑的拒絕，覺得意興闌珊，擡腳邁步，隨著寧長悠朝廳堂外走去。

代地的春日來的晚，別的地方已經快要入夏的時候，這裏卻是尖芽才要冒頭。

“你看，該來的總是會來，只不過需要耐心等等，總是會有出頭的那一天。”

寧長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明白他的意有所指，手腕上卻感覺到秦小姐輕輕捏了捏他，了解了她的心底擔心。

他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種幸福的感覺，不管現在如何，將來如何，秦小姐的心底依然有著他的位置，甚至也處處將他放在一切的前面。

這對他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眾人繼續邁步朝門口走，蕭雲燕陪的無聊，直接拉著高祥淑重新往秦小姐的房裏去。

秦小姐察覺，微微的搖了搖頭，也就任憑她們去。

天還沒塌，為什麽不能快快樂樂的呢？

寧長悠和秦小姐送走寧成啟，兩人重新往回走。

“你又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秦小姐好笑的說道，只不過跟人打個機鋒說說話，寧長悠就這般患得患失，她雖然看著感激又幸福，心底卻有些小無奈。

人後的寧長悠，放棄了人前端著架子的模樣，他停住腳拉著秦小姐的手，鄭重的看著她開口。

“我不想再過過去那樣的日子，我心驚，心疼，心傷，我忐忑不安，看見步步為營，每一下呼吸，每一句話都意有所指，這讓我想起之前我們在京城的日子，你瞞著我，我瞞著你。”

說著，他抓著秦小姐的手用力。

“我曾經差點失去過你，這樣的感覺太糟糕，我不想再經歷一次，答應我，若是有可能的話，不要再牽扯到這中間的事情裏面去。”

秦小姐望著寧長悠，臉上驚訝的神色怎麽都收不回來。她明白寧長悠的擔心，也體會到他的心思，只是有些事情逃避沒有用，如今就算不面對，他日也不能避免。

她將手從寧長悠掌心抽出來，反手握回去，輕輕的捏了捏他的掌心。

“多少風雨我們都能一起走過，我相信，這最後一關，我們也能一起走過。”

寧長悠欲言又止，望著秦小姐說不出話。

“如今我們已經避居代地，為的不就是躲避這亂世中的紛爭？我答應你，以後不管做什麽事都先問過你，而且事事以你為先。”

“更何況，你難道沒有發現嗎？如今的你，已經比往日更多參與到我的生活，我的思想之中，你能猜透我的心思，感受我的想法，理解我的難處。”

“只要我們同心，將來的路，我們攜手走過的同時，你一定能在我之前，面對這滿城風雨欲來，代替我，幫著我，為了我，應對籌謀。”

寧長悠緊皺的眉頭漸漸松開，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要求有些霸道，畢竟很多事情並不是想躲就能躲的掉。

只是他忍不住擔心兩個人的未來，仿徨不安的情緒讓他的理智完全不夠用。

如今秦小姐的這一番話讓他茅塞頓開，他臉上的笑容逐漸擴大，再次忍不住將人一把摟在懷裏。

原本遠遠跟著的阿杜和阿懶連忙轉身，雖然對於眼前的事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但是每次看見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秦小姐連忙從他懷中掙紮出來，臉上浮現少女才有的羞澀，這種羞澀寧長悠經常從和顧長卿相處時的蕭雲燕臉上看見，與秦小姐之前臉上的表情不同。

他的臉上紅紅，知道自己有些沖動，當下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想起曾經見過顧長卿和蕭雲燕相處的模式，兩個人打打鬧鬧，跑跑跳跳，旁人看著也自然融洽，似乎絲毫不用避忌。

他的身體不容許他那麽做，他又笨拙到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只好順著本心，一次又一次將人摟在懷中。

秦小姐收拾神情，看了他一眼，將他眼底的尷尬和不安看的清楚明白。

相對多活一世，她對於兩人之間的相處總是能坦然處之一些。

蕭雲燕曾經私下和她隱晦的提起，顧長卿曾讓她來套話，兩個人是不是該早日成親的事。

畢竟已經走到這個地步，成親幾乎已經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是她拒絕了，她覺得如今的相處模式更好，而且相比來說，她也希望，若是有機會，再回京中去。

寧任是兩人之間繞不過去的一個坎，他不僅僅是寧長悠的父親，更是秦小姐心中的一個結。

她雖然已經可以面對寧任，卻不代表那個結已經解開，只不過她選擇暫時無視，這樣她才能跟寧長悠更加平順的生活下去。

秦小姐想起躲在自己房中的蕭雲燕姐妹，直覺今日這兩個丫頭應該有事瞞著她，當下跟著寧長悠告別，擡步朝著自己的院子走去。

寧長悠含笑點頭，喊過阿杜示意跟上去，自己則跟著阿懶朝著院子走去。

阿懶的情緒似乎不怎麽高，寧長悠心情好，難得打趣他。

“怎麽了？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

阿杜繼續嘟囔著嘴，甩手甩腳跟著走。

“公子，我想青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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