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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天道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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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長悠不肯,卻拗不過眾人,尤其是秦小姐對他的好言相勸,重新坐在輪椅上被推了下去。

顧鳴隨著顧長卿下去,偌大的宮殿裏,除了必須留下的幾個貼身宮婢和隨侍,就只剩下高後、寧任、秦小姐和蘇璟四人。

蘇璟朝四處張望了一圈,看動靜也準備下去。

“蘇璟,你留下。”

高後說道。

蘇璟頓足點頭,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你來布茶。”

高後再次吩咐,蘇璟只好起身,走到高後面前,接過隨侍新過來全新的茶具,洗手煮茶。

宮殿裏面安靜的可怕,蘇璟坐在高後的身邊,望見高後沈默不語,眼睛只是盯著案幾上的醫書不眨眼。

他順著視線看過去,醫書上沒有書名,看著也不是什麽很舊的書,但是從剛才雙方的表情來看,這本書裏面肯定藏著什麽秘密。

他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秦小姐在離開蕭家前,點撥給三個婢女開了藥方,最終的結果是三個人都死了。

當然最後事情在他力排眾議之下不了了之,但是他曾經看過那幾張藥方,並沒有什麽問題。

那是秦小姐第一次施展醫術,因為死了人,旁人倒是不好再問起她為什麽會醫的事情。

再後來,他似乎從未真正見識過她的醫術,就算旁人去問,她也只是推說是看醫書看的,那這本呢?這本就是當初她看的醫書嗎?

如果是的話,那這本醫書裏面的內容,到底又為什麽能讓一向鎮定自若的高後慌張至此呢?

他滿腹心事,泡好了茶。

他的茶藝並不精湛,高後卻很喜歡。他泡的茶永遠不純粹,不似旁人有茶香濃郁,他泡的茶總是欠了些火候,卻是最常見的那種。

這就是他為什麽對茶挑剔的原因,因為自己永遠無法泡出想要的味道。

比如說今天。

高後喝了一口茶,示意他回去坐下。

蘇璟依言,剛坐穩,就聽見交鋒正式開始。

秦小姐面前也有一個茶盞,原本她一口都未喝過,如今卻很意外的擡手,喝了一口。

只一口,不多,放下,開口。

似乎這一口茶,只是為了打破安靜的氣氛,而不是因為要品茶。

“這本書,是我翻出來的。”

她說道,沒有細說如何翻出來,因為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知道。

“我說我會醫術,你們都是不信的,對嗎?”

三人皆驚,擡頭。

其實並沒有不信,只是沒有找到信的理由,又或者沒有相信的機會。

秦小姐沒有醫過一個人,從頭到尾她做的最多只是判斷,又或者是肯定旁人的說法。

比如說對皇上的病,她只是確認太醫說的話,又比如說對寧長悠的病,她也只是承認寧長悠病的很重。

從未開方,從未斷診,從未施藥,從來在手都是一根銀針,雖然曾經幾次將寧長悠從胸悶氣短中救回來,卻不算起死回生。

“你們當然是不信的,畢竟眼見都未必是實,更何況你們只是耳聽。”

“當然我也不在意你們到底相信不相信,反正會不會治病在於我,你們信不信又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不管你們信不信,至少我找到了這本書,看到了這個方,不但看懂了,還看出了問題。如今我帶著這個問題來到這裏,給自己求一個自由。”

秦小姐說道,微微一笑,擡手再喝了一口茶。

寧任端坐如松,一動不動,望著秦小姐舉手投足之間,似乎看出了什麽東西,又似乎什麽都沒看明白。

“當然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無可奈何。我不但看出了這個方,我還看出了一個方子,這個方子,高後你可以聽聽看。”

說罷,她不等高後反應過來,張口再背,這次直到背完都沒有被打斷。

高後低頭,將醫書翻了一下,果然找到這個方子,細細看完,臉色更加難看幾分。

當初她當然不會只看了一個方子,她隨意看了一遍,其他的方子當時都用不著,所以沒特意去記,但是她卻可以斷定,秦小姐背的這個,也是當年那本書上的方子。

這本書不可能是當初那本書,那本書已經被燒,這本書很新,似乎是剛剛寫好的。

她腦海裏突然有個想法,脫口而出。

“你寫的?”

她一臉不可置信,猛然看了一眼秦小姐,隨即將目光集中在寧任身上。

寧任如枯木一般靜坐無聲,身上的生氣消失的無影無蹤,若不是偶爾翻動的眼皮和微微起伏的胸口,旁人一定會以為他已經死了。

“寧任,你!”

寧任擡頭,不說話,自嘲的勾唇,學著秦小姐的樣子,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上酒!”

他忽然說道,身後的隨侍楞了一下,茶壺端在半空中。

上酒?怎麽上?這裏是正殿,如今在議事!

高後沈默,收回視線,重新看秦小姐,秦小姐臉上笑容明顯,卻帶著濃濃的嘲諷。

年輕時候的寧任,那才是真正的海量,雖然做不到千杯不醉,卻從來是越喝越豪放。

那時候他和陸青經常在一起拼酒,經常一喝就是一日,一醉就是一夜。

只不過那樣的日子總是短暫,在寧長悠出生以後,寧任的就再也沒有喝過酒,一門心思就是研究各種醫書,試圖想辦法醫治寧長悠的病。

再到後來,戰亂起,紛爭相對,兩個人站到了對立的兩面,她聽說寧長悠的病好了,滿心歡喜,後來就沒有半點消息,誰料到會變成今天這樣!

“上酒!”

寧任再次吼道,聲音比剛才更大,語氣裏面怒火更甚。

隨侍連忙低頭跪下,不敢言語卻也不敢動手,蘇璟皺了皺眉頭,起身朝門外走去。

高後望著這樣的寧任心中不忍,只好別過頭不去看,閉眼睜眼之後,眼底剛毅之色重新回來。

“你剛背那個方子,你想說明什麽?”

她問道,不看秦小姐,故作鎮定的翻了翻剩下的藥方,若不是字跡不同,她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就是她當初燒掉的那一本。

秦小姐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那麽多的鋪墊,只為這一個重點!

“我剛背的這個藥方,也是毒,它和之前那個藥方一樣,能治病。”

能治病的藥方,有毒,第一個方子是為了威脅,那現在這個方子呢?

“現在這個方子,可以治皇上的病。”

高後猛然擡頭,雙眼猩紅,拍案而起。

“你說什麽?”

她不信!

怎麽可能!

秦小姐微微笑了一下,不緊不慢繼續往下說。

“當初我說過,我治命,不治病,想必您還記得,若論病,皇上時間確實不多了,但若說命,他卻不是無藥可醫。”

高後忍不住渾身顫抖,牙齒磕碰著看秦小姐。

“你當時沒有說!”

她努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大叫喊人的沖動,控制雙手不要顫抖,死命盯著秦小姐不眨眼。

“是,我沒說。因為我不能說。”

秦小姐說道,看了一眼寧任,寧任在要酒不成以後,重新恢覆到剛才的坐姿,就算她剛才說出如此驚世駭俗之語,也沒有跟著激動半分。

“阿任,所以你是知道的?”

高後僵硬的扭頭看寧任,滿臉的不可置信。

所有的人,不論男女,無論身份,就算表面再假裝平靜,對於自己的至親骨肉的生死,內心總是在意的。

只不過有些人善於偽裝,比如說起高後,比如說寧任,又比如說秦小姐,又有人大收大放,比如說顧長卿。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人,只要被觸及到內心深處的那一個點,任何試圖隱藏的情緒都會瞬間釋放出來。

高後就屬於這一種,而且她壓抑了太久。

她趔趄的站起來,伸手將案幾上的醫書扔出去,狠狠的砸在寧任的身上,隨後又將案幾上的茶盞扔出去,朝秦小姐砸過去。

秦小姐微微側身,躲過茶盞,擡手一檔,飛濺的茶水也被衣服擋了個幹幹凈凈。

“你……你們……你們兩個竟然合夥來騙我!”

高後怒吼著後退,身後的隨侍驚慌失措伸手要扶。

“我不信!我不信!”

她吼道,情緒幾乎失控。

她寧可相信她的兒子,唯一的兒子,親生的兒子已經快要病死,也不願意相信世上有一種藥,雖然能夠將兒子從暫時的死亡中拉回,但接著又會因為油盡燈枯而死去。

“這大概就叫天道輪回吧?”

寧任忽然開口,聲音沈沈,聽不出喜怒,卻已經沒有一絲哀痛。

“當初你也沒有想到,你的兒子,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吧。”

說完,他忽然笑出來,一開始聲音很小,接著逐漸變大,笑聲傳遍整個大殿,就連殿外的侍衛都能聽見。

“是啊,天道好輪回吧!”

秦小姐也感慨說道,嫌棄的起身,將被茶水沾濕的衣袖伸手一用盡,撕了下來,扔在地上。

茶水浸濕了地面,袖片剛一落到地上,就被浸濕個徹底。

“這大概就是因果吧。”

秦小姐自言自語,讓到一旁,另外尋了幹凈的地方坐下。

所謂天道,所謂輪回,所謂因果,最諷刺的,不是曾經做錯過什麽事現在後悔,而是在你準備後悔的時候,才發現這世界上已經沒有後悔藥。

你曾經犯的錯做的事,已經是因,而你即便如今後悔,卻已經無法改變曾經做下的錯事,果已成,業障已出。

不管你邁不邁的過去,接受不接受的了,種下的因,如今的果,就是人生最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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