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悠由阿勤扶著，在秦小姐的床邊坐下。

又是三天！

秦小姐又昏迷了三天！

顧長卿形容枯槁，面色憔悴，看起來比寧長悠還蒼白。

“你先下去休息吧。”

寧長悠說道，掃視了一圈顧長卿。

顧長卿沈默不語，只是死死盯著床榻上的秦小姐。

三日前的那場血戰，最後以顧鳴和趙王帶著人過來為結束。

當然，秦府的門又不可避免的被拆了一次，只是進來以後看到那滿地屍體的慘狀，才算明白為什麽要封門。

因為太慘，所以不忍讓外人見！

因為太悲，所以只能放心裏！

因為太痛，所以不能言語！

明明是個紅事卻變成白事，明明是朋友盟友好友，最後卻是害死至親的兇手！

寧成章在昏迷之前由賀修餵下一顆保命丹，所以雖然失去一臂失血過多卻延口殘喘活下來，由寧長菊接走。

他帶來的死士全部被抓，膠東王府在那以後也被重兵包圍，除了日常伺候需要的下人，其他所有人都被抓了起來。

一日後，這些人在監獄咬舌自盡。

高後震怒，滿朝震怒，宣布京城立即戒嚴，派兵挨家挨戶的搜查有亂黨嫌疑的人，全部抓進監獄。

一時間整個京城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顧鳴負責整個工作，顧長卿則依舊住在趙王府，與過去一樣日日守著該守的人，只不過如今守的人多了一個，秦小姐。

蕭雲菁站在寧長悠身後，望著床上的人欲言又止。

那日回來的時候，顧長卿抱著青青，蕭雲卓抱著秦小姐，還未進門，得到消息的寧長悠就沖了出去。

那天顧長卿未歸，範玉堂眼看要出事，連忙派人去找趙王再借兵，正好碰到顧鳴到趙王府去找顧長卿，一聽知道要出事，連忙點了人過來。

這樣一來，寧長悠那裏就沒瞞住，若不是蕭雲菁死死的將人按在家裏，當時寧長悠就得跟著沖過去。

“你們都先下去休息，我來照顧秦小姐吧。”

她說道，不出意外的被駁回。

“不用，你先下去吧。”

蕭雲燕從門外走進來，手中端著臉盆。

那日她通知到顧長卿以後，被勒令在趙王府等候，後來看見顧長卿失魂落魄的樣子，就不再肯跟蕭雲卓回家去。

按理說，這件事，蕭家是有功的，蕭雲卓是功臣，但是意外的是，高後並沒有因此信任他，反而將他和整個蕭家的人一樣軟禁在家中。

當然這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畢竟蕭雲卓曾經和寧長菊走的很近。

這樣一來，唯二的漏網之魚，就是姐妹倆，因為賴在趙王府未歸，所以反而依然有自由。

蕭雲燕沈默的放下臉盆，擔憂的看著床前圍著的一圈人。

趙王府不是沒有照顧秦小姐的人，能放心的也不少，但是寧長悠和顧長卿這倆大男人都不放心，要不是實在不好意思，恨不得自己動手。

顧長卿因為青青的死沒緩過來還好一些，寧長悠則是倔強到每次都在屏風外面守著，生怕走遠了這邊會出事。

“寧小王爺，長卿，你們倆讓一下，她該換藥了。”

該換藥的不僅是秦小姐，還有顧長卿。

顧長卿終於動了一下，扭頭走出去，寧長悠由阿勤攙著，也一步三回頭跟出去。

他一出去，蕭雲菁就跟了出去，屋子裏一下子只剩下她和秦小姐，冷冷清清。

“我不知道該羨慕你還是心疼你，每次你一出事，後面都有一大群人跟著擔心你，但是該出事的時候，你依然出事。”

蕭雲燕說著嘆氣，伸手給秦小姐換藥。

長廊外，寧長悠咳嗽不止。

秦小姐出事以後，他倒是意外的身體好了起來，原本下床都困難，這時候倒是能勉強站立一會，但是站的時間不能久，要不然一會就得搖搖欲醉。

但就一會，也能讓眾人高興不已。賀修私下去見過寧長悠，再給了他一瓶凝神香露，當然借口還是自己剛調配的，但是到底來自什麽地方，大家心知肚明。

當然了，作為知情不報的範玉堂和賀修，不可避免的被顧長卿抓起來審問了一番，只不過沒有結果就是了。

“老賀，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說說？”

顧長卿黑著眼圈，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往日的生機勃勃。那日青青死了以後他就一直是這個狀態，一方面是因為一下接受不了，一方面是心底擔心。

賀修沈吟了一刻，依然沒有開口。

他不知道這個時候話要說到什麽程度才好，畢竟從整件事來說，他只是作為一個幫忙的身份存在，並不能控制發展，也沒有權利改變進程。

更何況，他很清楚，顧長卿問的，根本不是簡單的怎麽回事，而是秦小姐到底怎麽計劃。

怎麽計劃，前後經歷了什麽，讓她做這樣的決定，以自身為餌，和蘇璟合作，試圖抓住寧成章謀反的證據，甚至一開始想的，竟然是活捉寧成章。

“等秦小姐醒了，你還是自己問她吧。”

顧長卿沒有如往常一樣暴跳如雷，而是閉上眼睛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然後睜開眼睛。

“她這次醒了，不知道又會變成什麽樣。”

最糟糕，不過是不能醒，次之，就是和上次一樣失去記憶，但是只要人活著，其他的結果都可以承受。

寧長悠忍不住插嘴。

“不管怎麽樣，先把青青的後事安排了吧。”

若是秦小姐現在沒有昏迷，她應該也是會把這件事當成首件要做的事。

顧長卿停頓了一下，艱難開口。

“事情我都辦的差不多了，不過現在皇上情況不好，不能大辦，所以還是一切從簡。”

這件事所有人都沒意見，賀修瞧著顧長卿的模樣，知道他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宜再安排接下來的事。

論起他們這群人裏，除了秦小姐和寧長悠，他和青青的感情應該是最深的，所以秦小姐瘋了，他還撐著，也不過是強撐。而寧長悠之所以能抗到現在，只不過因為沒見到那一幕，更因為他的身體不允許。

“要不這件事還是我來吧。”

賀修說道。

他現在的身份，做這件事很合適，他能做，而且能做好。總比顧長卿要照顧三個地方的好。

顧長卿擡頭看他，賀修指了指寧長悠和屋內，意思是就這兩個地方就夠他忙的，其他事情還是先往後吧。

雖然說死者為大，但是活著的不應該更重要嗎？

寧長悠也覺得這個提議好，但是他自己就是需要被照顧的那一個，完全沒有開口的身份。

他由著阿勤扶著坐在蒲團上，身後的蕭雲菁連忙端來茶具。

“長悠，茶。”

寧長悠回過頭，望見面前已經泡好熱氣騰騰的茶，眼底意味不明。

若說之前是為了做戲，為了配合秦小姐，現在這整部戲該收場了，但是蕭雲燕和蕭雲菁卻在戲中暫時出不去。

顧長卿瞥了一眼，也看到這一幕，擡手搶過蕭雲菁遞給寧長悠的茶，一飲而盡。

他是渴，卻不是非喝不可。

“太難喝了，他吃東西挑剔，以後你還是不要碰。”

他沈聲說道，說完以後朝身後使眼色，阿景連忙上來將茶具收走。

“重新上一副新的來，這副扔了！”

嫌惡之色明顯。

蕭雲菁猛的一擡頭，眼中帶著淚花。

顧長卿卻不是憐香惜玉的人，一嗓子喊著阿景快一點。

青青的靈堂就擺在了秦府，這兩天阿杜一直在那邊守著。

衛軒在事發之前被送走幸免於難，曹貴就沒那麽好命，被砍的奄奄一息躺在床上動也動不了。

秦府的下人走了一半，跑了一半，剩下的人零零散散惶惶終日，阿杜不得不從顧府調過去一批人頂著，他則在那邊親自守著。

阿景匆匆回來，手中捧著新的茶盞，顧長卿接過以後一揮手，阿景悄悄退下。

“老賀，青青的事就交給你。她朋友不多，在乎的人幾乎都不能去送她最後一程，你就把她喜歡的東西都讓她帶去吧。”

賀修沈默點頭應下，看見顧長卿正在親自泡茶。

“長悠你給我回去躺下，這邊她的事情也不用你管，省的有些人一直跟在屁股後面晃蕩。”

寧長悠張了張嘴，瞧了眼跪坐在身後流淚的蕭雲菁，把到嘴邊的話咽下去。

這段時間確實是他到哪對方到哪，這一點他就算想反駁都找不到理由。

但是讓他把人趕回去他又做不到，蕭家如今自保都難，蕭雲燕還好，蕭雲菁回去能有什麽好日子過？

更何況還有一點他始終未說出口，那就是他曾經說過要負責，雖然不是對她說，卻是對自己的承諾。

顧長卿明顯看出來他的心思，也不顧蕭雲菁在場，一句話就將他的心思堵了回去。

“你要是真想弄點事情做，就該好好想想以後怎麽辦？京城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我到時候帶著嫃嫃，總得有個地方去。”

我？

寧長悠大驚。

“是我，難道還是你？”

顧長卿斜了他一眼，餘光瞟見蕭雲菁，再次嫌棄的擺了擺手。

“你這身體，肯定去不了，那只能我帶她走，也算幫你了一個心願。”

當初沒那麽做，是因為總是覺得有折中的辦法，比如說疏遠，比如說遺忘，但是現在事實證明並不是這樣。

秦小姐恢覆了記憶，也並不真如之前所認為的那樣無情無義，所以她肯定不願意看著寧長悠死，只是現在的寧長悠，已經不是以前的他。

顧長卿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一句話嗆出聲。

“當時你那麽選，我就不讚同，現在你就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看你選誰了。”

當初他選擇了退縮，接受了蕭雲菁，現在他被困在原地不能動彈，不知道是不是還能往前進一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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