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任看著面前的女子，一時間感觸頗深。

情愛的滋味，他在年輕的時候就嘗過，他她愛我我不愛她這種事情，他也不是沒有過經歷。

但是那時候是亂世，男女之間的情愛，最終都必須放在家國天下的後面，怎麽會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句承諾，為了一句約定，竟然連命都顧不上！

“你先起來吧。”

他說道，蕭雲菁不肯起。

“趙王爺，如果您覺得我配不上長悠，就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能夠每天陪著他，就算無名無份又有什麽關系，我只要每日看見他就夠了！”

這也是個可憐人，第一次經歷情愛，卻是情愛中最苦澀的哪一種。真正的愛情，根本不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只要看見自己心愛的人就可以心甘情願的過下去。

“不是我不同意，是長悠不會接受你的。”

蕭雲菁擡起頭，望著寧任。

“不，你讓我跟他談，他會同意的，我跟他說，他一定會同意的！”

——

與此同時，寧長悠正由顧長卿陪著重新躺下，顧長卿坐在床邊上，望著臉色蒼白到不能再白的寧長悠，不是件百感交集，想開個玩笑緩和氣氛，卻不知道從哪開始說比較好。

“你……”

賀修看的無奈，只好接過話茬，將顧長卿趕到一邊去。

顧長卿努了努嘴往後坐，讓出位置給賀修，賀修卻是站著說話。

“小王爺，你先好好休息，這件事，未必是你我想的那樣。秦小姐這麽做，也許是有自己逼不得已的苦衷。”

話只能這麽說，雖然這個說法前面在廳堂已經被顧長卿從頭到腳駁斥了一遍，但是這話拿來勸一個病重的人卻是再合適不過。

當然寧長悠只是病重，不是糊塗，他當然分的出這話裏面有多少真多少假的成分。

這種時候，就要看對方信幾分，不是對話，而是對心。對自己的心，對心裏懷疑的事情，信幾分。

寧長悠選擇一分都不信。

“是，這樣也好，至少這樣子，削藩和平匈奴的事情暫時就能緩一緩。這樣的話，她就更有時間去想該怎麽做。”

顧長卿忍不住要插嘴，賀修眼尖看見，直接一屁股在床邊坐下，把顧長卿的話結結實實的擋了回去。

“至於她今日不來，應該也是有苦衷的。你和她之前的事，坊間的傳言從始至終都沒有斷過，現在她剛剛被賜婚，要是後腳又出現在趙王府，只怕傳出去以後，有心人會生疑，這樣也許壞了計劃。”

寧長悠依舊點頭讚同，虛弱的覆述著賀修的話。

“是，會懷疑，會生疑，這樣不好。”

這與其說是在同意，不如說是在自我安慰，顧長卿聽不下去，猛然起身往外走，才走到門口，就看見蕭雲菁吶吶的站在那一動不動。

“你又來幹什麽？”

顧長卿一氣不打一處來，前面因為慌亂沒來得及找她算賬，這會不知道趕緊走，還要在他面前晃蕩。

他不打女人，但是發火的時候，拳頭才不分對方是男是女。

他擼著袖子，嘴巴裏不停的嘟囔。

“你膽子倒是不小，別以為你是侯府的小姐我就不敢打你了，我打過身份比你高的人多了去了，女人我也打！”

他的袖子還沒擼完，趙王站到了蕭雲菁的身後，示意他住手。

“長卿，讓她進去。”

顧長卿大急。

“臥槽，要不是她，長悠能發病，還讓她進去？”

屋子裏賀修和寧長悠之間的低語聲消失，只剩下蕭雲菁辯解的聲音傳來。

“顧世子，求求你，讓我見一見小王爺，我有話要跟他說。”

“滾粗，見毛線！不行！”

顧長卿氣的原地暴走，也不管寧任在，繼續要擼袖子。

阿杜連忙過來阻止暴躁的顧長卿，結果被一把甩的摔倒在地上。

“你想幹嘛？見他？然後再把他氣的吐一次血？蕭雲菁，我忍你很久了，當初在豐城，就是你在那嚼舌根，掀的滿豐城的流言蜚語。要不是當時他說不想計較，我真想打的你滿地找牙，你現在還敢湊上來？”

當年在豐城的事，在那日施粥事件之後已經蓋棺定論，顧長卿在京中聽說已經是很後面的事情。那時候時過境遷，不管是秦小姐還是寧長悠的意思，都是不要再追究這件事情。

蕭雲菁往後退了一步， 臉上掛滿淚痕，咬了咬嘴唇，又上前走了兩步。

“顧世子，以前的事，你要算賬可以隨時來找我，但是今天先讓我見見小王爺行不行？”

因為哭的有些久，她的嗓子有些嘶啞，還有些鼻音，聽著特別惹人心疼。

顧長卿還是不同意，正欲發飆，聽見寧長悠忽然喊道。

“長卿，讓他進來！”

聲音不高，賀修又幫忙重覆了一遍。

顧長卿氣的要跳。

“臥槽，你還要見他！”

“讓她進來。”

寧長悠又說了一次。

顧長卿一時氣結，蕭雲菁趁著這個機會直接沖了進去，跪倒在床前。

“小王爺，今日的事我不是有意的，你原諒我吧。”

賀修默默的讓到一旁，抓住沖進來的顧長卿，順便看了一眼依舊站在門口沒有動的寧任。

寧長悠沈默了很久，最終開口。

“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

他說道，聲音沙啞而虛弱，說出來的話卻眾人皆驚。

“我想你陪我演一場戲，讓天下人以為我心悅於你，你可願意。”

這次顧長卿還沒來得及反駁，就被賀修捂住了嘴。

蕭雲菁絲毫猶豫都沒有，點著頭回答。

“我願意，我願意！”

門口，寧任沈默了一刻，轉身走開。

情愛之事，從來不是那麽簡單。

——

整件事的始作俑者蘇璟此時來到秦府門外，手中拿著高後的聖旨。

賜婚這種事，在朝中並不是意外，但意外的是，這件事最先被提及，竟然是在頒布廢除三族罪和妖言令的聖旨當中。

當一切都天下皆知的時候，蘇璟才帶著這姍姍來遲的聖旨，來到秦府，結果剛進到大門，就發現不對勁。

“怎麽回事？”

他低聲問道，門口的侍衛撲通一聲跪下了。

“寧小王爺的隨侍下午來過，事後被蕭侯爺的人扔了出去。”

這是他們所能見到的事實，當然並不是事實的全部。

蘇璟心中一凜，大步朝裏走去。

蕭雲卓和蕭雲燕還沒走，秦小姐脖子上的血痕已經不流血，只不過睜眼看去的時候依然有些恐怖。

三個人是對坐無言的，連一向話多跳脫的蕭雲燕都一聲不吭，低著頭攪著手中的帕子。

換在平時，這個時候，蕭雲卓肯定會提出告辭，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她怎麽都等不到這句話。

“這件事，你是怎麽想的？”

蕭雲卓思索了半天終於問道，對面秦小姐擡手給自己倒茶，一杯接一杯當酒往下灌。

“沒有怎麽想，只不過是趨利而避害。”

又是趨利而避害！

蕭雲卓不相信。

怎麽每次她做下讓人不能理解的事情，給出的理由都是趨利而避害呢？

“莫非你覺得我這樣做有什麽不妥嗎？”

蕭雲卓答不上來。

不妥不是沒有，而是不能說。

比如說，寧長悠怎麽辦，又比如說，他蕭雲卓該怎麽辦？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什麽人能幫我最多，我自然就跟我合作。若是有一天，你在高後面前的地位能夠超過蘇璟，我自然也會考慮嫁給你。”

她說的自然，內容卻勁爆，三言兩語將男女之間的婚嫁問題歸結於利益，這簡直是不能忍受的答案。

“秦嫃嫃，你不是這樣的人！”

蕭雲卓低聲說道，他知道秦小姐肯定會問，那他覺得她是怎麽樣的人？

“那你覺得，我該是怎麽樣的人？”

果然！

但是蕭雲卓答不上來。

一直以來，他就知道，他認識的，看到的 ，以為的秦嫃嫃根本不是真實的秦小姐，但是真正的秦小姐應該是怎麽樣，他真的形容不出來。

“既然這樣，那我告訴你，我就是這樣的。”

秦小姐緩緩說道，神情裏面帶著傲慢，轉頭看了一眼蕭雲燕，開口。

“蕭二小姐，你是幸福的，你有一個對你很好的哥哥，有一個將你當寶的家族，就算尋常小姐需要走的為家族聯姻的路，對你來說也不存在。你是自由的，我羨慕你。”

蕭雲燕被說的楞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秦小姐又繼續說下愛去。

“但是我不一樣，我無父、無母，沒朋友，沒靠山。我的面前擺著兩條路，原地等死，又或者自己開出一條路往前走。我選擇後者。”

“這一點，你不懂，但是你的妹妹，蕭雲菁一定會懂。”

提到蕭雲菁，蕭雲燕忽然恍然大悟，剛才因為事情緊急，她嚇的直接把蕭雲菁害得寧長悠病發的事給忘了，這會想起來，嚇的臉都白了。

“哥哥，菁菁在趙王府，菁菁在趙王府！”

五個字，說明一切。

蕭雲卓不是傻的，一聽就知道這裏面有問題，前後思量著一想，大概的關節就想通了。

他顧不得多留，擡手對著秦小姐施禮，拉著蕭雲燕就要往外走。

“這麽快就要走？”

蘇璟長步走進來，站在蕭雲卓面前。

秦小姐這時候也起身，緩緩走到蕭家兄妹跟前。

“是啊，我還未多謝蕭侯爺的救命之恩。”

什麽救命之恩，就算他不出手她也能全身而退，沒看人家連針都拿出來了，一針下去，烈馬都能紮暈，別說是人了。

蘇璟走到秦小姐身邊站住，伸手將手中的詔書遞過去。

“給你的禮物。”

詔書內容是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禮物兩個字。

秦小姐沒有打開看，伸手接住，重新看向蕭家兄妹。

“蕭侯爺，當年你祖父為我做的事，我銘感五內，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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