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卿在馬車上打了兩個噴嚏，擡頭去看秦小姐，秦小姐正紋絲不動的在馬車裏坐正，依舊對著她的棋盤發呆。

關於秦小姐的棋藝有多好，他曾經聽寧長悠提過幾句，卻一直沒有真正見識過，這會忽然上了心思，一個鯉魚打滾起身，看著秦小姐的眼裏就冒著精光。

“秦小姐，我和你下一盤，怎麽樣？”

秦小姐擡起頭，看見雖然坐在自己對面，心思卻全部集中在顧長卿身上的青青，這時候如夢初醒似得讓到一旁，只好點了點頭。

她若不點頭，青青這跟看花癡一樣看走神的樣子，只怕就會落在顧長卿眼裏。

顧長卿是個浪子，尋常的女子不會看在眼裏，之前看在她的面子上，對於這個婢女的心儀能夠聽之任之，但是久而久之只怕還是會心中有芥蒂。

她不願意雙方的關系，因為一段原本就註定無疾而終的感情而破壞，只好在盡可能的情況下用各種方式暗示青青。

感情只是一個人的事情，並不需要旁人的回應。

好歹青青對於這點理解的很好，她自從那日在百花宴上大膽表白以後，再未做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舉動來。

這也是顧長卿事後能夠容的下青青，依舊如常來秦宅的原因。

寧長悠曾經私下和她感慨，若不是兩個人實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們的這種相處模式，其實大概是做的成夫妻。

秦小姐對這個理論不置可否，感情中的人是盲目的，寧長悠雖然看清了顧長卿和青青之間的合拍，卻對自己和她之間的感情一直看不清。

不過如今這個狀態，也許也是現在這個情況下，兩人能夠找到的最舒服的一種相處模式。

一旦這層關系點破，她和他都做不到像顧長卿那麽決絕，假裝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秦小姐嘴角帶著笑，伸手在棋盤上擺了一顆白子。

顧長卿的棋藝其實不算很糟糕，只能說發揮的很不穩定。

下棋這種東西，一旦發揮的不穩定，就不如一直都糟糕透頂。

畢竟若是一直糟糕會讓他看清自己的水平，但是一時好一時壞的發揮，除了讓他滿肚子怨氣之外，還容易懷疑對方是在給自己放水。

比如說現在。

顧長卿攔住秦小姐的棋子，不讓她放下去。

“你在讓我？”

顧長卿問道。

秦小姐詫異的擡頭，對上顧長卿的眼睛，發現對方的眼神裏的惱火竟然不是假的。

“我可沒有讓你。”

秦小姐說道。

她不用讓，顧長卿等會就會下的很糟糕，雖然現在的局面看起來對他很有利，但是五步之內他必定潰不成軍。

顧長卿盯著秦小姐看了很久，最終將信將疑。

“我可不要你讓，我是臭棋簍子，我認！”

秦小姐含笑，將白子放下。

“下棋要耐心，你的耐心全用在了別的地方，怎麽可能下的好棋？”

顧長卿倒是哈哈笑了起來，他胡亂找了個地方擺下棋子，和秦小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話說回來，你還真是一個奇特的姑娘。”

秦小姐“嗯”了一聲，隨手擺下棋子。

這顆棋子和顧長卿之前的棋子一樣下的隨意，倒是讓顧長卿楞了一下，想了好一會才又擺下一顆棋子。

“不過你真不像一個小姐，至少我見過的，就算再奔放的小姐，也不敢天天跟我們這群人混在一起。”

若是從這個角度來說，秦小姐確實是個特例，從蕭家離開以後到現在，幾乎沒有交到一個女性朋友，每日都是和一群男人混在一起。

“男人女人都一樣，我倒是沒想過這些。”

顧長卿嘿嘿笑，在秦小姐剛剛擺下的白子邊上擺下黑子，重新抓了一顆棋子在手中把玩。

“你的性格好，不和別人一樣，跟你說話我不用擔心說錯你會不會生氣，反正我到現在沒見過你微笑以外的樣子。”

興致勃勃聽著的青青忍不住想插嘴，卻被秦小姐一個眼神把話忍了回去。

“我是個人，當然也有人的喜怒哀樂。只不過人生苦短，所以我要及時行樂。”

顧長卿哈哈大笑，最後放下一顆棋子。

“我輸了。”

他說道。

“我投降。”

青青連忙探頭去看，棋盤上雖然看著好像白棋占了很大的優勢，但是黑棋倒也沒有輸的徹底。

“你還能下。”

她忍不住說道，說完又躲會秦小姐身後。

“不，我輸了。就像你家小姐說的那樣，我的心思不在這個上面，所以我已經輸了。”

下棋要求全心全意，若是不能全心全意，就不能看透對手的棋路和接下來的棋局走向。

這就是為什麽觀棋不語真君子，因為一旦被人打擾分心，想再進到這個狀態去就很難。

秦小姐哈哈大笑，擡手剛準備收棋子，卻感覺到馬車緩緩的停了下來。

“怎麽了？”

青青率先問道。

衛軒拉開車簾。

“是寧小王爺。”

眾人看過去，寧長悠正站在馬車旁等的望眼欲穿。

“瞧瞧這德行，太丟人了。”

顧長卿忍不住笑道。

秦小姐也臉上露出笑容。

青青率先朝寧長悠招手，衛軒連忙把人接下去。

馬車被趕到一旁，和寧長悠的馬車並排而立。

車隊後面的馬車繼續緩緩前進，路過的人紛紛目不斜視，偶爾偷偷掀開的窗簾，暗示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一樣漠不關心。

“幹嘛？一個人太無聊了？”

顧長卿哈哈大笑，他的手還吊著，這讓他不方便跟寧長悠勾肩搭背，但是不妨礙他用言語進行各種調笑。

“一個人坐馬車太無聊了。”

寧長悠實話實說。

其實以前他每年風裏來雨裏去的在京城和趙國間奔走，從來沒有覺得寂寞過。

所以這就是人，一旦享受到了熱鬧的滋味，再讓他回到一個人獨處，就會全身上下怎麽都不舒服。

“那怎麽辦？我去陪你？”

“還是我過來吧。”

寧長悠回答的坦然，他知道自己若是猶豫或者各種客套，肯定會被顧長卿看穿不說，還是少不得受一頓調笑，不如大大方方承認意圖，顧長卿倒未必還有話說。

果然顧長卿看見那麽坦白直接的寧長悠一瞬間不相信，下一瞬間就高興的連聲叫好，恨不得雙手拍個幾巴掌。

“好，榆木腦袋終於開竅了！”

他的話裏竟然充滿欣慰，看的秦小姐忍俊不禁。

青青乖順的站在秦小姐身邊，這時候聽說寧長悠要過來同坐一輛馬車，興奮的一蹦三尺高。

前兩天寧長悠送她的禮物，就是一匹短腿的小馬，性格溫順，騎起來也很舒服。

青青當時就喜歡的不得了，迅速將馬的待遇升級到跟兔子一樣高，這兩天除了跟在秦小姐身邊，其他時間都跟馬和兔子呆在一塊，美名曰聯絡感情。

這會兒馬就跟在寧長悠身邊，由他的一個親衛領著在走。要是寧長悠這會跟他們一起走，那馬不是就能跟他們一起走了？

“我讓他們先走了。”

寧長悠滿心抱歉，他當時只覺得一個人坐馬車太無聊，所以吩咐儀仗繼續往前，他則讓阿懶駕著馬車停到一旁，等了好久才等到秦小姐和顧長卿。

青青微微有些低落，不過低落了一會以後又恢覆了平日裏的嘻嘻哈哈。

“沒關系，等一會就看見了！”

寧長悠含笑點頭，轉身去看顧長卿，發現顧長卿的神色如常，就知道這一路上應該沒有發生什麽需要他擔心的事情。

“那上車吧。”

秦小姐適時的說道，伸手做請。

他們的邊上，車隊還在往前走，人來人往明裏暗裏都看著這邊，秦小姐雖然不怕旁人看卻不願意站在這成為眾人的焦點。

寧長悠點頭，轉身先上馬車，接著把假裝是半個殘廢的顧長卿拉上去，最後又自然而來的對秦小姐伸出手。

“我拉你上來。”

他說道。

青青“噢”了一聲點頭，抓著寧長悠的手，一步鉆進車廂裏，立馬坐到顧長卿身邊的位置，掀開簾子對著秦小姐招手。

“小姐，上來。這下你不用跟臭棋簍子下棋了！”

顧長卿對突如其來的諷刺措手不及，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青青哭笑不得。

寧長悠哈哈大笑，再次伸出手。

這次沒等他開口，秦小姐已經自然而來的抓住他的手上馬車。

寧長悠感覺手上傳來一陣溫暖，這是他拉上來的第三個人，卻是唯一一個讓他覺得溫暖的掌心。

他的心感覺少跳了一拍，一直到馬車動起來都收不回來。

“怎麽又走神了？秦小姐你趕緊給他看看，他這時不時走神的毛病是怎麽回事？”

因為青青搶了顧長卿身邊的位置，秦小姐只好和寧長悠隔著案幾而坐。

車上忽然多了一個人，茶什麽都要重新準備。

青青對這種事情還不順手，最多就打打下手遞遞茶盞什麽的，剩下的事情還是要秦小姐來做。

“哎呀。”

顧長卿在一旁盯著秦小姐行雲流水的動作感慨。

“會泡茶，就是有口福。不知道我以後，有沒有這個口福。”

雖然說的是秦小姐，話裏話外的意思卻是說給寧長悠聽。

寧長悠如今面對這種打趣也已經免疫，只是誰都沒有註意到，一旁的青青也把這句話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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