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菊站在廊下，看著滿院子的鶯鶯燕燕。

今日的比試草草結束，他耐心的陪高後看完以後，決定出來放松一下心神，順便看看能不能碰見那個人。

當然他知道可能性不大，因為憑他的了解，這個人已經和另一個自己不願見的人形影不離的在一起。兩個人的關系好到不管放到任何一個旁人身上都會被質疑，卻唯獨放在這兩人身上，大家雖然好奇，卻不至於想多。

當然正因為這一點，所以他才想見見這個人，相見施禮，正式介紹一下自己，看看對方和自己想的有什麽不一樣，想想自己能不能也成為和某個人一樣是她的朋友。

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到廊下，就被人攔下來。

“寧公子。”

蘇璟擡手施禮。

寧長菊閉了閉眼睛算做回禮。

他的腿腳不便，就算見到高後皇帝都免去禮節，旁人是否對他施禮也根本不在意。

“這邊坐一會吧。”

寧長菊看著蘇璟，對方的眼神深不見底。

他今日穿著一身素白的衣裳，一改往日的寬袍大袖，竟然選擇一身窄裝上身，若不是和顧長卿全然不同的氣質，不看臉的話兩個人還真有些分不出。

兩人的關系並不是很熟，就像蕭雲卓因為跟他關系交好，所以註定和寧長悠只能成為點頭之交一樣，他和蘇璟的關系也最多只能算的上是泛泛之交。

不過起碼比和顧長卿好一點，顧長卿是只要有機會就跟他橫對鼻子豎對臉。蘇璟至少不會和他懟，兩個人能好好說話，而不是一開口就是各種冷嘲熱諷。

他跟著寧長悠在長廊上坐下，這條長廊原本是行人走路的通道，他們這一坐，相當於把整個長廊的截斷，兩頭若是有想經過，要麽從他們面前踩過去，要麽換條路走。

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後者。

願意在這條長廊上走的，除了像寧長菊這樣路過途方便的，還有一種就是假借路過看院中小姐的，路過的人自然會主動改道，看小姐的人也不至於上來添堵。

“所以你找我有事？”

寧長菊拒絕隨侍的幫忙，把拐杖放到一旁。

“做什麽？”

他又問了一句，印象裏這是他們兩個第一次單獨見面，相對而坐。

“高後讓我問問你，你去豐城做什麽。”

蘇璟主動給寧長菊倒了一杯茶，說的不緩不慢。

案幾是他看好時機備下的，茶水是掐著時間準備好的，這個時候不管是溫度和口味都剛剛好。

“沒什麽，有一些私事需要處理。”

寧長菊回答的若無其事。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已經準備了千遍萬遍，事實上從他去到豐城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註定要回答這個問題。

只是他沒想到是蘇璟來問。

“所以你在高後面前可好？”

他緊接著反問。

蘇璟雖然在高後身邊多年，但是論被信賴程度依然比不上有些人。

在他看來，有些事情，是蘇璟這個幾乎是高後半個養子身份的人，都不能插手的。

比如說涉及藩王的事情。

蘇璟和寧長悠的交好，天下皆知。這種好不代表經常來往，不代表互相幫助，而是小時候相處攢下的情分，以及這些情分背後的一些細節。

比如說，蘇璟願意喝寧長悠泡的茶，蘇璟願意陪顧長卿去找他，又比如說，傳聞中蘇璟會對寧長悠笑。

兩個人這樣的關系導致蘇璟在很多時候，雖然很得高後的喜歡但是卻無法完全受重用。雖然寧長悠已經是如今這樣的身份，但是只要趙王還在一天，高後對他的防範就會一直存在。

這種存在延續到蘇璟身上，就成了對他的不信任。

“挺好。”

蘇璟說道，結束話題。

他不是話多的人，這兩個字的面子也足夠了。

寧長菊淡笑了一下，拿起案幾上的茶喝了一口。

“你的手藝不錯，高後一定很愛喝你泡的茶吧？”

蘇璟不喜歡被人兜著走，他更喜歡兜著別人走的感覺。

“所以你去豐城是有什麽私事要處理？”

說私事是個托詞，只要不是傻子都看的出。蘇璟不傻，當然知道對方不願意說。

但是不願意說不代表他不會問能不問，而說話帶刺更是他的特色。

“你的私事，動靜鬧的可不小。”

寧長菊看著蘇璟，其實兩人在豐城的時候，已經通過蕭雲卓見過一面，而他在豐城甚至要提前進京的事情，也是通過蘇璟傳到高後的耳朵裏。

那時候他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沒想到今天倒是問的直接。

“我不好奇你的事，不過高後好奇，所以我還是要問。”

“你的事跟我沒有關系，不管你在計劃什麽事情，只要不威脅到我，就算你鬧的天翻地覆我也不管。所以你最好給我一個說法，你到底去豐城做什麽事情？”

寧長菊不說話，看著蘇璟面無表情。

他真實去豐城的意圖當然不能說，但是隨便的借口，能瞞過所有人，卻瞞不過同在豐城，甚至有過接觸的蘇璟。

大概這也是為什麽高後要派他來問的原因，雖然不熟卻一同經歷，實在是不好瞞。

這樣一來，他準備的托詞不好再用。

他之前的托詞是聽說豐城有一個神醫，所以他選擇去豐城找神醫看病。這個理由很充分也很好理解，所以就算對蕭雲卓他也用了這個理由。

當然神醫最後肯定是沒有找到的，蕭家當時亂糟糟的，根本分不出人手幫他找人，而他雖然分出去好多人出去查訪，問的卻並不是真的和神醫有關的事。

這樣說來，他甚至利用了蕭雲卓對他的信任，若是這個時候自己再用別的理由回覆蘇璟，只怕事後蕭雲卓那會交代不過去。

“我……”

他猶豫著，蘇璟停下動作靜靜等他說下去。

“我去求醫。”

他說道。

既然別的借口已經看到不是萬全，幹脆還是用原來已經準備的好借口應付，就算存在任何問題和差池，總比一個完全沒有計劃的借口合適很多。

“哦？那找到了嗎？”

蘇璟問道，似乎確實很有興趣。

“沒找到。”

寧長菊說道，順帶指了指自己的腿。

“若是找到了，我的腿還會是現在這個樣子嗎？”

別說這個腿是天生畸形無人能治，就算是真有神醫能治他的腿，怕是也不敢幫他治這條腿。

“哦，那這樣說來，你兩個兄長一定很難過。”

寧長菊別過頭沒有接話，難過是真的，他一門三兄弟，兩個哥哥身體都很好，從懂事開始就幫父王分擔內務，學會騎馬以後就在軍中常駐。

膠東百姓民風彪悍，若不是兩個哥哥帶領軍隊駐守，怕是多少次這個王位都不穩當。

“原本也只是聽人說起，說是豐城有一個不出世的神醫，曾經有治好類似的病癥。所以我也就去試試。”

蘇璟“嗯”了一聲。

“不過既然不出世，所以當然是可遇而不可求。這種人一般都是性子孤傲，我原本想著若是我親自去見他，對他禮賢下士也許能讓他幫我看看，沒想到最後竟然連人都沒見著。”

這番話很好的解釋了為什麽他去的時候沒有報備不是浩浩蕩蕩，也解釋了為什麽事後根本沒有找到所謂“神醫”。

這是他想好的借口，原本應該是天衣無縫，除非有人曾經在事情發生之時就予以查證。

“哦？那為什麽我聽說你的親衛沒有遍尋大小醫館，反而選擇在茶樓裏面蹲點呢？莫非神醫什麽時候也聽書了？”

神醫不是不能聽書，只不過他聽書的時候一定不會承認是神醫。所以就算那個“神醫”真的喜歡聽書，你在人都沒有見過的情況下去茶樓蹲點，肯定找不到的人。

“那是因為我聽說他有一個弟弟，是在茶館做說書先生。”

寧長菊隨口胡說，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會被追問，所以回答起來答案雖然不怎麽樣，但是至少氣勢上沒有輸人幾分。

蘇璟沒有繼續追問，反而點了點頭。

“是有那麽一個神醫，”他說道，“不過人家沒有弟弟，更不喜歡在茶樓聽書。”

寧長悠驚訝，手中的茶杯晃了一晃，勉強拿穩後放下。

“你說什麽？”

他問道。

到底有沒有神醫他很清楚，什麽有弟弟喜歡聽說書也只是順勢編造的謊言。他這些年來大江南北什麽地方沒有派人去查訪，幾乎所有號稱神醫的人都宣稱治不了。

這是他多年以來的痛，這和寧長悠已經放棄再找人看病，只求能夠晚些發病多活幾年不一樣，不能好好走路，看著兩個哥哥在馬背上馳騁，雖然能夠長壽卻不像個普通人，他心底的不甘心甚至讓他有些羨慕寧長悠，至少他可以灑脫的過剩下的日子，所有人也會因此對他好言相向。而不是像他這樣，雖然得到了大家的同情，但是同情卻只有那麽一點點。

“我說，豐城確實有個神醫，只不過你的消息有誤，人家不是不出世，而是壓根不入世。”

寧長菊楞了一下，隨即大笑。

“你在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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