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卓沈默不語，面前殷紅色的請帖上面，清楚明白的寫著“秦嫃嫃”三個字，紅底黑字卻顯得特別紮眼，像是一個笑話嘲弄著蕭家眾人。

蕭老太太氣的臉色鐵青，她在看到請帖以後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確認後一掌拍在案幾之上，力道不比當初被秦小姐退婚惹生氣的時候來的輕。

“這……這真是……”

當初她還能說一句欺人太甚，這次卻是什麽話也說不出口。

蕭大太太和蕭雲燕連忙上前給蕭老太太順氣，一直做無辜狀的蕭三太太則手忙腳亂在哄著被剛才那一巴掌聲音嚇哭的兩個孩子。

蕭二太太沒有反應過來，蕭雲菁卻率先拉著她噗通一聲跪在蕭老太太面前。

“祖母，我不去了！我不去了！”

她想說這簡直是胡鬧，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

原來他們都以為這請帖裏突然多出來的名字，怕就是互相想要相看的人家通氣。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那麽簡單。

畢竟秦小姐是怎麽都不會和蕭雲卓再次相看。

不僅不會相看，而且已經相看兩相厭，最好不相見。

蕭雲菁的哭聲被蕭三太太雙胞胎的孩子哭聲蓋過去，蕭三太太來不及告罪，急急忙忙的帶著兩個孩子，隨著一眾奶媽婆子退了回去。

孩子的哭聲一直門廊響到院子裏，從院子裏一直響到黑暗深處，逐漸變小到聽不見。

正如這廳堂裏的氣氛，從一開始的歡天喜地，到後來的幾家歡喜，又轉而憂心忡忡，到最後現在的怒不可遏。

蕭雲卓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完全聽不見，才皺眉擡頭看眾人的表情。

蕭雲菁低著頭，蕭二太太則是一臉的不甘心，蕭大太太是滿臉擔憂和愁緒，蕭雲燕則很明顯看的出憤憤不平。

放在以前，蕭雲燕早就爆起來，罵罵咧咧怒不可遏甚至胡亂怪罪於人，今晚倒是意外。

至少聽到秦嫃嫃這個名字，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敏感，那些嫌棄厭惡，那樣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但是蕭老太太明顯沒做到，她表現出來的樣子，那種神態表情，那種下意識的動作，反而像是蕭雲燕當年會做的事。只不過畢竟年長了那麽多歲，在行動上更加克制。

“祖母，”蕭雲卓起身一步上前說道，“不用放在心上，不管長公主是出於什麽目的，反正我不去就無事。”

這種事情需要處理，這種情緒需要發洩，蕭雲燕之所以從小養成什麽都敢說的性子，一方面是因為天性，一方面也是家中的縱容。

一家子人，總需要有一個人在該說的時候說出大家心底不敢說的話，讓那些不敢說不好說的人心中有個緩沖。

這個時候，緩沖就是蕭雲卓，畢竟蕭雲燕已經不說話，這話總得有人說。

蕭雲卓突然有些懷念過去什麽都敢說的蕭雲燕，沒想到這才幾個月，蕭雲燕竟然在處事上比以前沈穩那麽多。而這進步到底是好是壞，他還暫時真不清楚。

“不管這個名單上的人是誰，這個宴會我原本就不準備參加。畢竟先立業後成家，所以我不著急。”

他是不著急，畢竟他年紀不大，身份也尷尬，現在再和人定親不合適。

這樣表面賞花背後卻是拉郎配的宴會，他這種想暫時獨善其身的人確實不方便參加，畢竟總是有被人看中的危險。

蕭雲燕想起白天的事，想起傳到她耳朵裏關於蕭雲卓和寧書看的風言風語，對蕭雲卓的選擇深以為然。

“祖母，我不去，哥哥也別去了。反正就是看看花看看人，在哪看不是看，我還懶得應酬她們！”

蕭老太太詫異的看著她。

過去的蕭雲燕哪裏鬧騰去哪裏，哪裏人多去哪裏，雖然性子天真也有些嬌縱，但是應酬卻天生的手到擒來，根本不存在不願意這一說。

蕭老太太覺得她這是為了那張特殊的請帖，雖然表面看著無所謂，心中總是有些介意。這本身也無可厚非，畢竟家裏就她一個特殊的話，心裏多少有些低落。

雖然小女孩未必恨嫁，但是被人看好卻總是一件好事情。

“到時候秦嫃嫃在，肯定有很多人會旁敲側擊的問我哥哥和她的事情，我懶得說！”

蕭雲燕補充了一句，臉上恢覆天真爛漫，提起秦小姐的時候臉上雖然依然有不屑，卻已經不像過去那般明顯。

“反正我不去，哥哥也不去。我們在家陪著祖母，秦嫃嫃要是想去就去，回頭一個人在宴會上被人指指點點，也夠她受一壺的！”

這話說的是秦小姐，蕭雲菁聽在耳朵裏卻跟在說自己一樣。她連忙再次開口。

“祖母，菁菁也不去，家裏的事為大！”

家裏的事是為大，但是家裏現在也沒什麽事。除了等待高後宣召全體進宮謝恩，別的還真想不出什麽事來。

其實對於她來說，是有大事的，只不過這大事是她的終身大事，不是家裏的大事。

她蕭雲菁雖然是蕭家二房目前唯一的小輩，但是她的婚姻大事，在沒有八字一撇之前，還真算不上什麽大事。

蕭雲菁連忙解釋。

“祖母，菁菁也不想去，不願意被人品頭論足。這次的百花宴去的人那麽多，我誰都不認識，到時候進退無度，怕鬧出笑話來。”

這倒也是實話，畢竟她現在對京城的了解都是停在傳聞當中，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事能做什麽不能做，雖然算不上一頭霧水，不過也是差不離了。

這麽算起來，若是蕭家就蕭雲菁一個人去參加這個百花宴，她的狀態和秦小姐其實差不多。

都是誰都不認識，誰都不理她，背後指點點，面前笑哈哈。

這樣的聚會，是出不了好的風頭的，就算能勉強不出錯，也不能讓人過目難忘。

蕭二太太示意識到這一點，終於明白蕭雲菁為什麽一直喊著不想去不願去不肯去，也明白為什麽一直都鬧騰的慌的蕭雲燕竟然主動提出不去。

其實都是因為心思深心沒底，怕去了吃虧。

“母親，要不……”

她的話只說的出半截，她不願意蕭雲菁放棄這個機會，但是總不好直說讓蕭雲燕和蕭雲卓陪著自己女兒去，畢竟之前的大道理已經講了那麽多，說來說去其實說到底還是不去的好。

但是她的小心思小伎倆，在其他人眼裏壓根藏不住，又或者換句話說，她壓根也就沒打算藏。

反正她的心思路人皆知，事到如今也完全沒有瞞的必要。

她只是不好開口，不代表需要隱瞞。

蕭老太太看著自己的二媳婦，又看了看跪在一旁的蕭雲菁，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雲卓，你去打聽打聽，若是她去得，你就去得。”

話裏雖然沒挑明是誰，但是蕭雲卓卻清楚明白要打聽的是什麽。

其實這個很好打聽甚至不用打聽，以秦小姐現在身邊那位顧長卿的個性，不出明天，今晚就有可能有消息傳出來。

顧長卿是肯定會去的，若是沒猜錯，秦小姐也肯定會去。倒不一定是顧長卿勸的，更有可能是秦小姐自己肯去。

蕭雲卓低頭皺眉思索，想起什麽轉頭看了一眼蕭雲燕，再次回望蕭老太太開口。

“燕燕，那你也去吧。”

蕭雲燕這時候難得安安靜靜坐在一邊不說話，聽到蕭雲卓的喊聲“啊”了一聲。

“哥，我可不去。這破聚會，最煩人。到時候還要表演這個表演那個，被人品頭論足的，本小姐懶得應付！”

蕭雲燕是全才，但不代表她到哪都願意張揚。其實除去每年元宵的那一次表演，平日裏她不管參加誰的宴會都不在這方面張揚。

那個時候在豐城，她蕭二小姐的話就是定數，有蕭家在背後做靠山，旁人就算再好奇，也不好哄她做什麽事。

這會兒在京城可不一樣。

京城裏蕭家就是海中沙，真沒多少人會給面子。

蕭家如今惹人註目，他們去了以後難免有人哄著表演點什麽，或歌或舞，或茶或琴，實在沒有還有可能被人拉著對弈，最次也肯定會有人拉著你從頭看到腳，雖然表面誇著你真漂亮，背地裏卻把你貶的一無是處。

蕭雲燕沒有經歷過這些，但是不代表她不清楚這些，這些年她看過太多類似的事情。

其實說到底天下的貴女之間的鬥爭都是相似的，所以以她和蕭雲菁的個性，就算身處完全陌生的壞境也不至於惶惶不安，就像秦小姐就算身處險境也不會驚慌失措，這是同樣的道理。

這是天性，也是人性。若是把兩方人換個環境，秦小姐肯定做不到在鶯鶯燕燕中左右逢源，蕭雲燕和蕭雲菁也做不到在眾狼群中揮刀斬殺。

這一點，大家都懂，蕭大太太懂，蕭老太太也懂。

懂，但是氣不過，氣不過，所以不想去，但是不想去，還是得去。

為什麽得去？

因為還是氣不過。

“若是秦嫃嫃都敢去，你們為什麽不敢去？到時候被人說因為避開她，所以不敢去？我蕭家還丟不起這個人！”

蕭老太太正色說道。

“燕燕，你也去！雲卓，明日把京城最好的師傅約到家裏來，我要給你們做衣服！到時候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百花宴！”

這就是蕭老太太的脾氣，要麽不去，要去，就要成為最矚目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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