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長悠隨著馬車搖搖晃晃，牙關緊閉，眉頭緊皺。

清晨還有太陽的天氣，突然春雷陣陣，隨後下起瓢潑大雨。

雷聲吵的他有些頭疼。

原本就怕吵，這會又是打雷聲又是雨水聲，混合到一起劈裏啪啦比鞭炮還響。

放在平時的時候，他直接一躺，香露一開睡一覺就萬事皆休。但是如今秦小姐在一旁，他還不好意思當著人家面毫不顧忌的躺下。

這種事情就算顧長卿都未必好意思做，更何況他寧長悠。

阿勤正朝裏面喊。

“主子，路上有泥濘，可能會有些顛簸，您躺下會舒服點。”

阿勤不虧是好隨侍，隨時記得自家主子，但是忘了車上還有個姑娘。

自家主子還沒有奔放到這個程度。

不過說起來，當人都難受的坐不住的時候，禮儀規矩又算的了什麽？

告罪一聲直接躺下，這不就解決了嗎？

按照阿懶的想法，後面還得加一條。

說到底秦小姐不過是借坐，青青那邊又不是不能坐，根本不用擠過來。

阿勤對這一點也是讚同的，雖然表面上什麽都沒說。

他看了眼並排駕車的阿杜，結果看見青青竟然也跑車頭坐著，也就是說偌大的馬車這會兒就剩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

這還真是！

“青青，你要不要過來陪著秦小姐？”

阿懶故意出聲大喊，引來青青歪著腦袋看他，下一瞬間直接就要沖下馬車，被阿杜狠狠一把拽住，趴在耳邊說了幾聲，立馬又跟鵪鶉一下安靜坐下不說話。

“青青說了，她和秦小姐分工，一人照顧一個，多了沒必要。”

阿懶“呸”了一聲，瞪了眼阿杜，重新看向前方，一鞭又一鞭抽馬出氣。

阿勤回頭看車廂，其實關著門拉著簾子，裏面的動靜一點都看不清楚。

但是剛才外面的對話肯定傳進去了，寧長悠沒有回應到底是因為不讚同還是讚同呢？

他混亂想了一回又想不出個所以然，對於自家主子對秦小姐的態度看的不盡然的清楚。

看的出寧長悠很在意秦小姐，秦小姐也對於這樣的在意投桃報李，但是兩個人中間似乎總還隔著點什麽，逼得雙方總是欲言又止。

阿勤不懂這種欲言又止是因為在意，又不是防備。

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在面對的時候總是想多為對方考慮，就是因為太在意，所以一起面對外人的時候總是顧忌對方的感觸。

情不知所以一往情深，往往是這種淡淡的情緒下的兩個人，才會總在這種情況之下，互相折磨彼此。

秦小姐主動靠近寧長悠，她把橫在兩個人中間的矮幾拿開，跪在寧長悠的面前擡頭看著他。

寧長悠倍突然撲面而來的氣息驚的回了神，睜開眼看見秦小姐睜著大眼看他，身子急忙往後仰，嘭的一聲撞在了車廂壁上。

“哎呦。”

他失聲叫出來，伸手揉著腦袋，腦袋後面果不其然鼓起一個包，不過頭倒是清醒了很多。

“不暈了？”

秦小姐輕笑著說道，起身回到一旁坐好。

“你嚇我做什麽？就是為了讓我撞一下頭不暈啊？”

話剛說完寧長悠就楞了一下，這個口氣一般來說他跟顧長卿在一起才會用，沒想到剛這一撞到是把它撞出來了。

秦小姐果然笑聲更響了一些，拿著帕子捂著嘴，努力擺出一本正經。

“我不是故意的。”

她認真的道歉。

“我就是看你一直咬著牙皺著眉，看看你到底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睡著沒睡著也不用那麽看啊，你喊一聲看我應不應就好了。

寧長悠心裏想著，嘴上卻不自覺的道歉。

“是我怠慢了你，主要我還是有些難受，剛不是故意那麽說你的。”

這個道歉雖然解釋了前面脫口而出的埋怨，但卻也無形將兩個人的距離再次拉遠。

秦小姐臉上恢覆往日的淡然，四處看了一眼，找到被阿勤收在角落的褥子。

這些日子晚上都住在驛站，白天的時候寧長悠累了偶爾也會席地而睡，阿勤貼心的把褥子收在一旁顯眼的位置，這樣即使他坐在車頭也不影響寧長悠自己動手。

比如現在，不過動手的是秦小姐而不是寧長悠。

她拿起褥子仔細的鋪在車廂地板上，地板上本來就鋪著狐貍皮的墊子，往上再鋪個一層就不會冷。

阿勤準備了足夠多褥子應付路上的顛簸，秦小姐想了想又往地上加了一層。

這下怎麽著也夠了。

她點頭，鋪上被子放好枕頭，等一切大功告成，轉臉看寧長悠，伸手在枕頭上拍了兩下。

“過來試試，看看我鋪的可合你的心意？”

寧長悠看的目瞪口呆，他沒想到秦小姐會來這一出。

一開始的時候，他看見秦小姐在四處找褥子以為她是想找個被子蓋一蓋，畢竟春雨一下，車廂裏的溫度確實降低了不少，有了一絲涼意。

後來他看見秦小姐一層又一層的把褥子鋪在地上，想著也是估計她有些累想躺一會，畢竟她並不是一個註重禮節的人，和衣而躺的事情他雖然不好意思做，但是她卻有可能做的出。

當然這些想法的背後他也想過，這個床是不是為自己鋪的，但是這個想法也就一瞬間而已，一瞬間以後他就覺得不可能。

給人鋪床，這是丫環做的事，是妻子做的事，但應該不是她做的事。

“怎麽了？怕我在被窩裏藏了針啊？”

秦小姐打趣的說道，伸手從懷裏取出一根針對著他晃了晃。

“在這呢，別怕，不用針紮你。”

寧長悠回過神，對於這樣的笑話抵抗不了，臉色僵硬看著秦小姐一動不動。

秦小姐低頭收笑，沈默了一刻以後主動對寧長悠道歉。

“抱歉，我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的語氣難得的低沈，聽的出情緒突然低落。

寧長悠心裏突然慌張，他不清楚她想起的是什麽事，但是他知道事情是因為他而起。

秦小姐準備把褥子重新收起來，伸手之前對著枕頭發了好一會的呆。

寧長悠明白她要幹什麽，連忙把枕頭按回去。

“我還真想躺一躺。”他說道，“剛不是怕你在被窩裏塞針捉弄我，是我在想，我把你給我安神的香露放哪了。”

其實安神的香露好好的收在櫃子裏呢，不但收的好好的，阿勤還貼心的在每個櫃子上貼了標簽，寧長悠一擡頭就能看到。

這謊撒的一點水平都沒有，秦小姐含笑看著他，最終還是接受了這蹩腳的謊言。

“那你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不過我倒不想睡，我靠一會吧，有點冷。”

秦小姐收回抓著枕頭的手，換成抓在褥子的邊緣，寧長悠瞬間又按住。

“你幹嘛？”

“我……”

寧長悠不知道怎麽回答，他總不能說我都說要睡了，你幹嘛要把褥子收起來？

他臉皮還太薄，說不出口。

“我把褥子往那邊鋪一點，你好靠著櫃子坐，我們倆說說話。”

寧長悠恍然大悟松手，蹲在一旁看著秦小姐重新鋪好床。

“坐進去吧。”

秦小姐說道。

“我再給你拿個枕頭。”

寧長悠一陣臉紅，趁著秦小姐起身的一瞬間脫鞋，跟泥鰍一樣坐進被窩裏，紅著臉看著秦小姐。

秦小姐扶起他，把枕頭塞在他背後放好，寧長悠感覺背上不再那麽涼意刺骨，被窩裏已經漸漸麻木的雙腿也重新暖和起來。

“舒服點了？”

“嗯。”

秦小姐看著他笑的眉眼彎彎，將矮幾並著茶盞端下來放好，陪著跪坐在一邊，伸手取過茶盞遞去。

寧長悠紅著臉謝過，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感覺腦子的脹痛緩解了不少。

其實有時候人只要換個姿勢換個思路，身體上精神上的不適就可以消除。

只不過大部分人都意識不到這一點，總是待在原地作繭自縛。

“你果然沒藏針啊。”

舒服放松以後的寧長悠，還是偶爾會開幾句玩笑的。

他接著剛才的玩笑說下去，看見秦小姐臉上再次露出笑容。

“我以前跟青青玩這個，她懶我鋪床的時候，總在床裏藏一根針，藏的深不至於紮著她，但是若是人躺下能感覺到膈應。”

“然後呢？”

寧長悠很感興趣，以青青這樣大大咧咧的性子，讓她睡石頭上都感覺不出來吧？

“然後每一次她都睡的很香，早上收拾的時候才被紮的哇哇叫，我原來想想法倒是落空了。”

寧長悠腦補了青青被紮的大叫的反應，那雙大大的眼睛怒氣沖沖的瞪著秦小姐，隨即又被秦小姐一眼瞪回去敢怒不敢言，最後委委屈屈的繼續埋頭收拾，這場景要多搞笑就有多搞笑。

“所以這就是青青有起床氣的原因？”

秦小姐點頭、

青青有氣就要發出來，每天早上跟著一個院子接著一個院子的鬧，不把所有人都攪的不能睡根本不罷休。

“她總不能說是被我整了心裏有氣，所以每天都打著叫你們起床的旗號鬧。”

寧長悠將茶盞遞給秦小姐放下，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

“她就沒跟你抱怨過？”

雖然青青對秦小姐懼怕，但是還不至於不反抗隨便被欺負。尤其是這種情況下，明明知道自己被作弄不還手，還真不是她的性格。

“當然有，不過我都避過了。”

秦小姐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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