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了嗎？”

顧長卿把賀修拉到一邊。

“問了，人家只同意了找護院。”

“別的都沒同意？”

“沒同意，說太麻煩了。”

“你怎麽就沒說服她？”

“她不同意我有什麽辦法！”

顧長卿氣急，朝著賀修直瞪眼。賀修雙手一攤做無奈狀，自顧自站到一旁和魏勇說話。

“你讓他問什麽了？”

“沒什麽。”

顧長卿煩躁揮手。

寧長悠討了個沒趣，找了個地方坐下看範玉堂手舞足蹈。

“你是真沒看見我三哥的妙語連珠口吐蓮花啊，幾句話說的蕭雲卓啞口無言乖乖掏錢不算，還提出明日再提厚禮拜訪，順帶交了四百兩給巡城兵馬司。我看他憋的跟豬肝一樣的臉色就覺得心裏痛快！”

秦小姐含笑聽著，面前放著三張一千兩的銀票。

又是三千兩。顧長卿不去做生意真是太可惜了。

“行了，有什麽好說的！趕緊都睡覺去！”顧長卿一把推開範玉堂，“你家夜蓉沒有告訴過你早睡早起精神好麽！”

範玉堂一腔的興奮被打的煙消雲散。他收起笑容狠狠的瞪了顧長卿一眼，站回到賀修和魏勇中間。

顧長卿並沒有在意這仇視的目光，對上寧長悠的時候依然擺著一張臭臉。

“你不是個病人嗎？病人就該早點睡覺！”

這屋子裏的病人，寧長悠算一個，秦小姐也算一個。他這句話與其說是對寧長悠說的，不如說是對秦小姐說的。

在場的人心知肚明，卻沒有去點破他。

寧長悠點了點頭，示意大家時間不早該各自休息。

這群人裏面論脾氣顧長卿最大，但是論身份，寧長悠雖然話不多卻最有分量。

秦小姐這時候也站起身不說話，這是送客的表現。

眾人除了賀修以外都丈二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好端端的顧長卿和秦小姐之間是出了什麽事情，卻依然聽話的紛紛施禮告退。

天色確實不早了。

——

蕭雲卓沒有騎馬，低著頭緩緩的在夜色下踱步而行。

天色真的已經不早了，連日的大雪在煙花結束的時候停了，此時天際交界處泛著一絲紅色,冬天的太陽升的比較晚，但是黑夜依然會結束。

天要亮了。這漫長的一夜終於快要過去了。

“公子，我覺得這是他們設下的一個局。”

蕭雲卓沒有說話，沈默的低頭繼續往前走，隨侍明白這是讓自己繼續往下說。

“我去到橋那邊探過消息，一開始只是在喝酒助興，後來突然就傳出來陣陣琴聲，一群人匆匆駕著馬車離開，不一會運了很多箱煙花回來，誰知道最後竟然用煙花吸引註意力來抓我們。”

煙霧彈，什麽叫煙霧彈，這就叫煙霧彈。

但是蕭雲卓並不在意這一截，他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

“你說聽到琴聲？”

隨侍丈二摸不到頭腦，不懂這有什麽好古怪的，那些文人墨客達觀公子的偶爾彈彈琴唱唱歌舞舞劍，這不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麽？

蕭雲卓繼續擡腳邁步，隨侍接著往下說。

“我們看見煙花的時候還沒躲就被賀修公子帶著人給綁了。對方人太多，我們連跑的機會都沒有，顯然是早有準備。”

蕭雲卓“嗯”的一聲。

事情到這裏已經清楚了，顧長卿他們早就發現自己派的人，所以設了這麽一個局。目的麽，目前看來是為了坑自己這三千兩銀票，背後有什麽深意暫未可知。

他們在彈琴，若用的是那架琴，就一定發現了它的來歷和身份，畢竟寧長悠懂琴又見過青鸞琴的人。

蕭雲卓停下腳步翻身上馬，想不清楚的事情就先不要想，坐等事情發展下去，有些東西自然而然會一清二楚。

這是他的原則，這幾年憑借這個原則游刃有餘。外人認為他是謹慎，因為他幾乎從來沒有被人抓住過把柄，其實他只是懶惰，喜歡在某些時候坐等事情柳暗花明。

“蕭大公子。”身後有人喊道。

蕭雲卓調轉馬頭，看向身後急匆匆策馬而來的人，借著微弱的晨光，他分辨出是蘇璟的隨侍。

這個時候？這種情況下？是想做什麽？

“蕭大公子，我們公子約您後日往書苑茶樓一聚。”

就這樣？

就這樣而已的話，天亮後自己明明要登門道歉，蘇璟不需要特意現在派人過來通知。

“我們公子說，白天就不用上門了，這一日一夜大家都累了，還是養精蓄銳吧。”

蕭雲卓在心裏冷笑，養精蓄銳？這詞用的還真是一點也不客氣，這是在暗示後天有一場硬仗要打嗎?

他想起如今還落在對方手中的火鳳琴，心中無端有些惱火。其實他並不是一個易怒的人，但是今晚回來後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心中有一團無名之火在蔓延。

“蕭大公子，我們公子還有一句話讓我轉告您。夜深露重，多思不宜，就算您與他之間不是一個陣營的人，但是對於某些事情的看法和方向是一致的。”

蕭雲卓擡起頭，明白這句話才是關鍵。

他任由來人離開，調轉馬頭繼續朝前，身後的隨侍們也紛紛翻身上馬，跟在身後朝著蕭家疾馳而去。

蕭家大門口，蕭總管正來回踱步急得不行，老遠看見蕭雲卓回來連忙湊上去。

“少爺，太太要見你！”

蕭雲卓是蕭總管看著長大的，他作為註定要繼承蕭家基業的長房長孫，和蕭總管的關系從小就特別親厚。

“母親還沒睡？”蕭雲卓翻身下馬，把馬鞭和馬繩扔給身旁的小廝，隨著蕭總管邁步往裏走去。

“沒呢。聽說您出門就急的不行，讓我一直在大門等著。”

蕭雲卓皺了皺眉頭不說話，腳下的步子加快，急匆匆朝著後院走去。

蕭總管連忙在前面引路，遠遠朝著等在二門的曹管事揮手，曹管事連忙讓到一旁，低頭等著蕭雲卓邁過二門朝裏走。

身後自有仆婦匆匆跟上引路，她待身邊的人走光以後四顧無人，悄悄問道：“拿回來了？”

“沒有。還賠出去三千兩！”

蕭雲卓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蕭大太太的院子門口，看見大太太身邊的貼身丫環掀簾走出來，“太太好不容易睡著了，公子您先回去休息吧。”

他再次朝著那盞昏暗的燈光看了一眼，自從蕭老太爺不在以後，蕭大太太屋子從來會點一盞長明燈，說是為了方便丈夫隨時回來看看。

這盞燈成了蕭大太太的寄托，陪著蕭大太太度過每一個寂寞的夜晚，也在無數個夜裏，讓因為迷茫害怕或者看不清前路的蕭雲卓，來到這個院子門口的時候，看見了努力前進的方向。

“二小姐呢？”

蕭雲卓轉過頭，看見曹管事已經悄悄守在身後。

“二小姐已經睡下了。公子你也先回去休息吧。太太這裏自有我守著。”

蕭雲卓點頭轉身欲走。

“母親這邊，以前我常住的那間屋子還在嗎？”

曹管事一個激靈，連忙答道，“在，在！太太每日都讓人打掃著，聽說您今夜回來，早早讓人把地龍給燒好了。”

蕭雲卓沒有說話擡步就走，身後的仆婦隨從再次呼啦跟上。

待他收拾完畢在矮塌上躺下，天空已經泛出魚肚的白色。

天，終於還是亮了。

就像他們蕭家，在豐城隱居多年，終於還是要進京了。只是這進京，再次回到朝堂的腥風血雨之中，到底對蕭家而言是好事還是壞事，蕭雲卓真心看不清楚。

事實上，這並不是他的主動選擇，而是像其他事情一樣，別人推動著他不得不做出這樣那樣的選擇。

他已經看過了寧長悠轉交的那封信，了解了今天事情的大致發展情況，明白這次退婚的事，與其說是蕭老太太的選擇，不如說是蕭老太爺當年就預言的結果。

他沒有告訴旁人的事，在三年前他第一次進京的時候，張老太爺就曾經派人給過他一封同樣來自蕭老太爺的信。

那封信裏說的什麽，蕭雲卓到現在依然倒背如流。上面寫著如何讓蕭家重新回到京城的每一步計劃，該如何聲名鵲起，該如何引起皇上的註意，該如何面對高後的試探，又該如何處理和秦小姐的婚事。

一開始他很不明白蕭老太爺這麽做的含義，不明白當年他那麽大費周章離開京城後，為什麽又指引自己如何帶著蕭家一步步殺回京城，重回龍潭虎穴，過著揣測聖意的日子。

但是今晚，在他看完那封給祖母的信以後他明白了，因為這是蕭家的命。蕭家命中註定要經歷這一切，這在當年蕭老太爺幫助高皇帝建立王朝的時候就註定，這在蕭老太太背棄關中蔣家的時候就決定。

蕭家，他蕭雲卓，以及蕭家的所有人，就算在豐城避居多年，始終會成為皇上的顧忌，遲早會受到朝廷的猜疑。

狡兔死走狗烹，有時候就算你願意急流勇退，也要看對方願意不願意，僅此而已。#####其實蕭雲卓只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平凡的人。若是論起來，他的心思和舉動，才是最容易在現實中找到原型的人。他不像其他人一樣純粹，他雖然奉行不思不慮，其實卻是最多思多慮的一個人，只是很多壞境下他的思和慮還未出結果，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他的控制。這一點，他自己是沒發現的，卻給他後面帶來很大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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