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璟轉身回屋的一瞬間開始，秦小姐的註意力就已經轉到了這架琴上面，不管後面蘇璟或者顧長卿說了什麽，都沒有打斷她的的凝視。

“秦小姐？”

“後天吧。”她頭都沒有擡，“今天太晚了，明天大家都好好休息。正好後天我要帶青青出去逛逛，到時候和你們一起去茶樓。”

廳堂裏的氣氛有一絲凝滯，就連一直在裝笑的顧長卿也收回笑容。

“你也去？”顧長卿問道。

其實這種剛剛退完婚的情況下，兩個人還是不相見比較好。

畢竟相見不如不見，相見不如再見。若是因此再傳出什麽流言來，只會給雙方都增加更多不必要的負擔。

尤其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蕭家馬上要舉族進京，而秦小姐說不好什麽時候也要離開豐城。

不過當事人不是那麽想的。

秦小姐從火鳳琴上收回手，重新回到眾人中間，尋著空位坐下。

圓幾已經撤走，大家隨意圍坐。顧長卿因為剛才去拍蘇璟的肩膀，和寧長悠之間就有了適當的空隙，秦小姐就坐在了這個位置。

寧長悠瞬間感覺身邊有一陣涼意襲來。

大家都是圍坐在碳盆前的，火鳳琴卻是擺在門口的案幾上。秦小姐在門口呆太久，身上就不免沾著濃濃的寒氣。

寧長悠被這冷氣刺激了一下，突然想起秦小姐身上還染著風寒。眾人之中只有他因為習慣在室內披著披風，剩下的人不會有人在意風寒這種小病。

但是風寒對於秦小姐這樣一個月前剛落水過的人影響還是很大的。

身體恢覆的不夠好，今天又在冰天雪地跪過，這種情況下病痛的帶來的折磨只有他這樣多年受著病痛折磨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他準備招手找人去拿秦小姐的披風，回頭一揮手才想起來，秦小姐身邊唯一的丫環已經率先在主人之前醉倒被人攙扶下去。如今這滿屋子的男人裏面，只有她這一個女子。

這大概也是秦小姐執意要開著大門飲酒的原因吧。

為了避嫌。

既為了自己，也為了他們。

“無妨。”秦小姐制止了他的動作，轉頭看著蘇璟，“不知道蘇大人覺得怎麽樣？”

從一開始見面時候的蘇公子到現在的蘇大人，這稱呼裏面的親疏變化讓蘇璟皺了皺眉頭。

這是生氣了？

因為他擅自做主要把火鳳琴還回去？

可他明顯這麽做是為她好。

看來這位秦小姐也並不是表面那樣沒有脾氣的人。之前對她的判斷不完全準確。

他面不改色的點點頭，算是同意了秦小姐的要求。

就算不同意，只要她想去，他還能攔著不成？畢竟她還有顧長卿和寧長悠撐腰。而他這麽做也不是為了蕭家或者她秦小姐中的任何一方，只是為了解決不必要的問題而已。

他向來是沈默寡言亦不喜歡爭端，可若是有些事情能夠在合理的範圍內完全解決，他不介意犧牲一些不重要的利益。

比方說白天在蕭家先聲奪人定下一萬兩的賠償，比方說剛才擅自做主敲定茶樓的見面。

當然他知道這兩件事都惹的某個人非常不開心，剛才那重重的一掌就是最好的證明。那一掌也就是拍在自己身上，若是拍在寧長悠身上，估計寧長悠會直接被他拍趴下。

不過一掌抵消一個麻煩，讓某些人暫時消了一口氣，這一掌值得。

被心中惦記的顧長卿撐著蘇璟的肩膀站起來，剛才的這件事情讓他感覺很掃興，好好的一個雪夜暢飲就被毀了。長夜漫漫，酒席都已經撤了，剩下的活動，好像只有各回各屋睡覺了。

畢竟這裏不比京城，他如今也是在別人家做客，若是真的醉飲到天明，難保不起明天傳出什麽難聽的話來。

他在廳堂裏面踱了幾步，最後還是不得不妥協睡覺。

“今夜還未盡興，顧公子這是累了？”秦小姐突然開口留人，話裏有揶揄之色，“不是說好無醉不歸麽，我還未醉，怎麽你先不勝酒力了？”

顧長卿驚訝的張大嘴，隨著其他人一起瞪大眼睛看著秦小姐。

這話說的，我提出散夥睡覺是為你好，怕明天傳出有辱你聲譽的話來，怎麽就成了我不勝酒力了？你要這樣，那好，咱們拼到天亮！

顧長卿軸勁一上來，氣的直接擼袖子，一連聲吆喝阿杜再去搬酒過來。

寧長悠連忙出聲打圓場。

“長悠你別管，你身體不好給我去睡覺。剩下的你們幾個，要是覺得吃不消的都給我下去睡覺！我要跟秦小姐拼酒，誰先喊停算誰輸！”

此話一出，剩下的人起哄的起哄，打圓場的打圓場，頓時剛才壓抑的氣氛一掃而光。

“秦小姐，你之前說的解酒藥在哪，我讓人先去拿來。”寧長悠不得不再次說和，“若是要再鬥酒，還是先服下藥先，畢竟醉酒傷身。”

秦小姐並沒有因為威脅失措半分。她的臉上笑容未變，神情裏的揶揄之色更濃。

“諾，解酒藥。”她用眼神示意被孤零零的放在門口的火鳳琴，“白天不是有人說無酒舞劍不爽麽，現在有酒有劍，我以琴相輔。這樣的解酒藥吃起來，是不是比較容易下口？”

眾人面面相覷，這是解酒藥？有點意思。

所以剛才她和寧長悠消失是因為寧長悠提出了準備解酒藥，她想起了顧長卿在院子裏的胡言亂語？

所以她才會和寧長悠去取那架顧長卿以勝利者姿態帶回來的古琴，這才機緣巧合下有了後面的事？

“你要拼酒我陪你。不過這解酒藥得先吃下去。”

顧長卿哈哈大笑，笑聲宏亮一掃剛才的低沈。

“好，長悠，你也別睡了，你來撫琴，我來舞劍。我們痛快一個晚上。管他明日如何，後日如何，只要今夜痛快就好。”

寧長悠停留在秦小姐身上的視線還未收回，就被顧長卿猛的從地上拉起來往火鳳琴走去。

“賀修，賀修！”他連忙轉過頭看著抱手坐在一旁賀修，示意對方過來搭救。

賀修等三人正靠在一起好整以暇，看著寧長悠被顧長卿連拖帶拽不厚道的拍案而笑。

向來一出聲就能冷場的蘇璟此時走上前，用手中的佩劍把寧長悠解救下來。顧長卿並不強求，門口風大，彈琴費神，在場又不是沒有會彈琴的人。

“阿璟，你來！”

顧長卿再次一掌拍在蘇璟的背上，這一掌明顯前面比那一掌要溫柔很多。

在場的人裏面，寧長悠、蘇璟、賀修都是懂琴之人，雖然水平有相差。但是舞劍的時候，琴音只是個襯托，若是太好，反而會喧賓奪主。

所以三個人之中，其實琴藝最好的寧長悠並不適合這個時候出手。

蘇璟拿眼神示意賀修，賀修擺手謝過，示意蘇璟隨意。蘇璟雖然沈默寡言，但二十出頭的熱血少年，再壓抑心中的情緒，總也會有肆意揮灑的時候。

這個時候的蘇璟，一反之前的沈默寡言，起手就是一陣激昂的琴音，引來顧長卿大聲叫好。

他提劍沖進院中拔劍起舞，劍風迅速雪花四散，大雪紛飛刺激的他更加張狂，口中高聲而歌。

寧長悠笑吟吟的退回到原來的位置坐下，滿臉滿身都是疲憊之色。

他來豐城路上長途跋涉風塵仆仆，今天雖然沒有殫精竭慮卻也心裏跟著七上八下，晚上更是以茶代酒冒雪夜行，到現在夜深人靜之時，精力確實已經跟不上。

他的隨侍阿勤在旁邊看著著急，他提過讓主子先行去休息，但是被拒絕了。現在大家都在興頭上，他就算再提還會是被拒絕的結果。

不過有些事，並不能因為害怕拒絕就不提。

“主子？”

寧長悠擡起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另一只手在眉間揉了揉，隨後迅速的收回了手。

“你可以先去休息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

秦小姐掃了他一眼。

寧長悠歉意的笑。

“多年不曾熬夜，確實有些精力不濟。不過大家的興致都那麽高，我也想跟著暢快一把。”

秦小姐含笑點頭，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精致的瓷瓶，放在案幾上推到寧長悠面前。

“你聞一聞這個，可以提神醒腦，舒緩神經。”

提神醒腦，舒緩神經的香囊，外面並不少見，只是姑娘小姐用的比較多。寧長悠一來因為是男子，而來受不了那個濃烈的味道，並不喜歡這類東西。

但是既然人家好心讓你試試，直接拒絕總是不太好。

他謝過秦小姐，猶豫著打開瓶子，還未來得及湊近，一股清香從瓶子內傳了出來。香味撲鼻卻不刺鼻，清香卻不甜香，與常見的香囊的味道相似卻不相同，更加濃郁悠長，也更加純粹一些。

“這是？”

“我自己閑來無事做的。只是將花瓣中的香味提煉而已，算不得什麽好東西。”

寧長悠含笑點了點頭。

“味道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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